有一种眼睛，大概只看得到它外象所呈现的世界，而那些隐秘在颓废后面的，那些热情泛滥后的平淡，我们却很难看得见，是看不到，无法看到，也不能看到，但如果拿去镜子，仔仔细细的去观察、去深入、去体会，专注于浅褐色的瞳孔周围那些墨色的针刺，看它们不停的扩大、伸长、变小、缩短。在它们中间，旋转着一个比夜色更为深沉的黑洞，它极具诱惑的吸力，拖曳着现实中的我们，忽然惊奇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受大脑控制，那些错综复杂的神经此时横亘于万物失衡的宇宙，那些闪电，那些流星，在里面来去匆匆，是短促而惊艳的蓝色流光，也许我们嘴巴张开，有三根，或是四根，那些泛着光泽的唾液，而我们看不到，只能说自己完全迷失了，忘记了镜子这个东西，忘记了它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没有了手，没有了身体，只剩下一双眼睛，在没有引力的空间缓缓浮动，哇！惊奇的感叹却是无声的暗哑，穿透云霄，穿透大气层，穿透了臭氧层，在浩瀚的宇宙核弹似的爆炸了，所有星球都惊悚的颤栗了它们老旧的身躯，抖落一层层颓丧的死灰，任由其漂浮不定，我们的眼睛也失去了，只有一个梦似的魂魄在窥视，窥视这世间的一切，但我们仍然够不到它，这显示出的繁华与原始，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笑，是否在哭，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没有一个准确的意识，自己属于虚空，属于最为普遍的那一种悲哀。

这悲哀，许敏自然也无法免俗。

许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远处，远处也许是海，也许是天空，但他看的更远，更不愿意受制于肉眼的视野，没有表情，没有说话，一切都安安静静，三公窝在他旁边，不发出一点声音，海浪涌来，又褪去，许敏在担心，担心他自己是否会令林雨难堪。

林雨下午来找许敏的时候，许敏在海边游荡。

他们就好像事先约定好了一般，甚至说是彩排过一样的，两个人并排处于礼貌的距离，缓缓地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他们都不说话，林雨看起来是不同以往的平静。

门卫大爷叼着一根香烟，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

“李爷爷，今天好吗？”林雨笑着跟他打招呼。

“好哇，好，今天是学校组织的舞会吧？你请来了何方神圣啊？”

“嘿嘿。”林雨笑着走向操场。

许敏竭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但是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他稍微抬着的脑袋开始慢慢的低下，神色胆怯的看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平静或开心的表情，他的胳膊紧贴着身体，手指不规则的敲打着衣角。

令许敏感到奇怪的是，即使是在举办舞会的场地，也并没有什么人来向林雨打招呼。他们两个默默的站在角落，看着一片喧哗的同学们。

许敏目光随意的扫了两下，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目，那正是卢山易爷爷的孙女阿颖！

阿颖也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从人群中挤出身子，来到许敏跟前，阿颖同样穿的针织裙，淡蓝色的那种，短发的颜色比之前更加的浓厚。

“许敏？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许敏尴尬的笑着。

“林雨，他是你的舞伴吗？”

“恩，是的”林雨淡淡的说道。

“这样啊。”阿颖笑着看了看许敏。

许敏盯着悬挂在半空的彩条，看着它们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晚上六点，舞会正式开始。

所有人，那些男生和女生，他们双双成对，展现着他们颇为得意的舞姿。

五彩斑斓的气球随风摇动，整个房间响彻着唯美的欧洲古典音乐。

许敏和林雨，也许是最平凡的舞者，也许是最不起眼的两个人，偌大的房间里，他们依然围绕着角落附近跳舞，没有向舞台中间靠拢，保持着一致的默契，他们沉溺在属于他们的那一个世界里，仿佛整个房间，甚至是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时光好似放慢了他刻薄的脚步，变得舒缓起来，许敏动作生硬，紧张兮兮，林雨也不如以往的热情，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一片叶子缓缓地飘进屋子里，它自由自在的，穿过热闹的舞台，穿过那些相拥而舞的人们，最终缓缓的落在了林雨乌黑的的长发上面，在那短促而又永恒的一刹那，五彩缤纷的灯光向他们照去，许敏呆住了，怔怔的看着林雨，他觉得此时的林雨是如此美丽，整个房间仿佛没有了声音，没有了音乐和欢笑，他生硬的脚步停滞在原地，无法再次抬起。林雨疑惑的抬起脑袋看向许敏，许敏没有像往常一样躲避她的目光，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他们默默的对视了，林雨的脸上浮起一片淡淡的红晕，许敏依旧看着她，几乎忘乎了所有。

“怎么了？”林雨低声问道。

许敏没有吭声，轻轻吹了一口气，林雨头发上的叶子轻轻的落下了。

叶子还未落地，林雨羞涩的低下了头，背景音乐仿佛重新在两人的世界里响起。

他们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听到那句：你是如此的美丽动人，我愿为你卑微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