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离开了之后,终于离开那片土地,我决定带走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还是留下了所有,我走了,抬起了靴子,空气就落满了灰尘,落在这里,阳光让它们认识到自己和落叶的差距,风有时也惭愧了,于是不便打扰了,所以尘埃原地升腾,像是一滴墨汁融入大海渺小的稀释,是一片黑白色的镜头慢放,书包没有完全湿透,也许吧,我拥有鸟儿的翎羽,所以无惧任何季节的风,我有红色的心脏,质感始终是跳动的,总要胜过肉眼衍生的臆断,而我终于走了,走的一干二净,不留一丝荣誉,不剩一点荒唐。
背影始终包围着我,我连黑色都看不见了,黑色究竟是否成为最后的东西,用什么证明它属于极致的结局?如果是,那么现在看到的颜色又做何解释。
笔记本上零散着杂乱的字,圆珠笔写的,他,他许敏觉得钢笔过于高尚,他是个俗人,因此随流了,在这一小方面,也是唯一的一面,谦虚谨慎,与平日里外人面前所表现的胆怯不谋而合。他清楚自己的虚伪,当医学证明单上的诊断结果死死地钻进他的眼珠子里去,他在那一刻完成他的睿智,终于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德行”,他母亲的哭泣让他觉得一切顺利,一切像悲情电影的剧情一般发展,如果母亲是演员,她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影后,他在心里想着,对着自己,他窃笑,眼睛的高光是一片不易察觉的狡黠。好吧,一切出乎意料的情理之中。
岛屿的东边,有一道长达十公里的高台,十月的最后一天,阿颖一个人坐在上面,慵懒的握着着简陋的鱼竿,阳光没有出来,也许它怕冷,但毛衣有了炫技的时光,外出的人们,以女性居多的衣着互相炫耀着不同颜色的骄傲,天气越来越寒冷,在高台附近,并不能看到驻步而望亦或自由走动的人们,她面无表情,褐色的短发在两颊打着弯,使她的侧脸看起来像一个半月,没有焦点的眼睛暴露着她长久的麻木,有时候风突然大了起来,她就眯起眼睛,在那个短暂的过程中,她拿着鱼竿的双手握的更紧了。
那只惨白的手,它所带来的惊恐,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然销声匿迹,居民们丝毫没有觉得发生过什么令他们毛骨悚然诡异事件,也许他们见惯不惊了——那些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
也许是一种属于民间属于这个岛屿不成文的心理暗示,使他们的老旧不堪的身心能够长时间同生命的残忍所抗衡,那是一种经验,一种死板的,必定的结果。
许敏正在家里整理着琐碎的笔记,手机在书堆里振动起来,他漫不经心地将书本拨弄开来,看到屏幕显示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按下接听后,看着窗外的棕榈树,空着的左手抠着桌上的书角。
“是许敏吗?”电话里传来热切的询问。
“是。”
“你听出来我是谁了吗?”
“你……何淼?”
“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电话那边的人明显笑得激动,一阵噪乱的声音刺激着许敏的耳膜,使他头晕目眩。
“你怎么……”
“我怎么有你的电话?”
“恩……”
“我们毕业后,我本来打算去找你,但是家里突然有了一些事,就没有去,你电话也换了,还好今天在菜市场见到了你的妈妈。要不然真的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也……也只有家长会的时候,我妈才会去学校,你那个时候就记住我妈的……模样……了吗?你记忆真好……”
“最近过得如何啊?”
“就……那样。”许敏把书翻开,风刮了一下,七十一页里面许敏第一眼看到了“快乐”那两个字。
“我现在还在市里面读大学,明年就毕业了。”
许敏听到大学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酸酸的。
“大学很好吧?”他低声问道。
“还好吧,就那样呗!”
“恩。”
“对了,许敏,你现在还画画吗?”
“偶尔会画一些。”
“啥时候也给我来一张呗。”
“有机会的话会的。”
“什么时候回家,给我打电话,你妈说你几年没回家了。”
“好……”
许敏开始回忆,他感到疑惑,自己上学的时候,并没有跟谁玩在一起啊,这个何淼,也只是偶尔搭两句话而已,而且每一次都是他主动找自己说话,自己并没有在意,不过那个时候,何淼好像一直对自己的画很感兴趣。
许敏这些天收到了母亲的信,还有同学何淼的电话,当他放下手机那一刻起,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刚毕业后那个迷惘失措的自己,那时他站在人生极其重要的分叉路口,他必须做出选择,他最终选择了那条隐秘的羊肠小道,选择了逃避,尽管他每个月会给家里打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了。
想着想着,他忘记了坐在椅子上,他歪着脑袋站着,仿佛他已经躺在了床上,风把页面吹的哗哗作响,眼前的棕榈树开始模糊,和远处的海融为一体,他并没有流泪,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冷血动物,这点他任何人都做得好。
阿颖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点的往下垂,她的头发稍微直了点,碰到了洁白的手背。
鱼竿轻轻的颤动了,她猛地睁开眼,果然看到鱼竿顶端极具韧性的弯曲在水里,一片白色的水花像是沸腾的开水,她兴奋的站起身子,用力扯着鱼竿往上抬,她的手心先是感到一阵压迫,接着同一种沉重的力量互相对峙,咬紧牙关的同时她看到了鱼的脊背,沾着海水的鱼鳞在水面闪闪发光,随着一声沉闷的扑通声,石斑鱼脱离了它赖以生存的大海,它在空中不停地摇晃尾巴,身体弯曲着,阿颖张大了嘴巴,第二次发力将鱼竿往自己那里收起,那条脚丫一般大小的石斑鱼很快晃到她隆起的胸前,她兴奋的惦着鱼线,体会着石斑鱼的体重,头发和脸上沾满了腥咸的海水,还没有从收获的喜悦里脱离出去,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