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竹斋的嬷嬷已事先跟浣衣局姑姑打过招呼,再加上天下皆知简素雪被封妃的事,虽然她暂时跟皇上闹别扭,但保不准简素雪就是将来的主子,姑姑唯恐照顾不周得罪了主子,哪里敢吩咐简素雪做事?没人使唤简素雪,吩咐她干活,只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但简素雪却不闲着,既然被罚在浣衣局做活,就要跟其他宫女一样,免得落人口实。乔城听到嬷嬷汇报的情况却是再一次大发雷霆,给她封妃她不要,让她去浣衣局受罚她倒是听话。
没人吩咐简素雪,她就自己找活干。一个粉衣宫装少女在水井旁吃力地提着水桶,眼看水桶就要被拉出井沿,就在这时,那宫女手一滑,水桶顿时向井里滑去,简素雪赶紧上前拽住绳子,帮着把水桶提上来。
“谢谢!”那宫女转过头来,跟简素雪说了声谢谢,脸上的表情却由喜转为惊,再转为狂喜,眼中都泛起了泪花。简素雪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宫女哽咽着叫了声“小姐”,扑上来抱住她,简素雪才回过神来,也紧紧回抱着对方。
简素雪拉着紫绡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因为简素雪的关系,姑姑自是不敢说什么。从紫绡的话中简素雪才得知那次她被投入地牢以后,紫绡也被发配到了浣衣局。
“小姐,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简素雪刚被带到浣衣局,紫绡还未听到消息。
“因为我不识抬举!”简素雪苦笑道。
紫绡看了看简素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小姐,当时听说你要被封妃的消息,我吓了一大跳,看原来皇上对你的态度我还以为皇上恨你。”
“乔城的心思我猜不透,大概是为了折磨我才把我留在宫中。”简素雪轻描淡写道,“如今妹妹已逃离皇宫,我了无牵挂,他再怎么折磨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听简素雪话说的凄凉,紫绡心疼地叫了一声“小姐”,眼泪淌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简素雪笑着抹掉紫绡脸上的泪,“几日不见,你变成爱哭鬼了。”
“小姐,我心疼你,你还嘲笑我。”紫绡抹着眼泪委屈道。
过了半晌,紫绡又道,“小姐,我听宫中其他人说陛下对你并非无情,是不是你总是触怒陛下忤逆他才惹得他发火对你这般狠心?”
“大概是吧?”简素雪再次露出苦笑,“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我对他的感情已不能说是简单的恨。”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故意激怒他,受苦的还是你,为何不隐忍一些?说不定二小姐马上就能救我们出去了。”紫绡劝道。
紫绡提到简红裳,简素雪不觉一阵愣神。她中了毒烟不知好了没有,听说宫外有个叫白羽的游医医治好很多人,她一定也被治好了吧!简素雪知道依她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也许在跟刘恂谋划着如何攻入皇城夺回江山。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走吧,已经出来了这许多时候。”简素雪笑着站起来,往浣衣局走去,紫绡稍后跟随着。
姑姑命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让人备了茶水糕点,请简素雪进去歇息,原本紫绡的活儿也派给了别的宫女。简素雪哭笑不得,原本是来受罚的,现在不但没做事,还要分出人手来伺候着,倒真显得自己恃宠而骄似的。
简素雪找到浣衣局姑姑,要求给自己分配活计。这话倒是为难了姑姑,简素雪知道她的心思,宽慰她道,“来此做活是陛下定下的,你们若不照办,说不准陛下怪罪下来还要责罚于你们。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放心,将来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怨你恨你。”
姑姑叹口气,“主子,你既知道还要如此为难我们。你既这么说了我不拦你就是,你做什么我也只当没看见。”
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儿,手底下这么些个宫女,自是雷厉风行,哪会没点严厉手段。此时面对简素雪的要求却是百般烦恼,彷如简素雪故意出难题似的。简素雪心有不忍,道了声谢谢就去做事去了。
看到有个小宫女在院中浣衣,瘦瘦的手腕拿着棒槌一下一下敲着,初冬的天气,双手已泡得红肿。
简素雪过去接过棒槌自己洗了起来,那宫女拿回来不是不拿也不是,急得在原地打转。后边一个粉装少女眨着灵活地大眼睛宽慰地朝她一笑,也蹲下去帮忙搓洗。
乔城摒退了下人,只带了两个太监在宫中散步,但脚步不知不觉竟到了浣衣局门口。打个手势制止了正要前来见礼的姑姑,乔城脚步轻缓地踱了进去。
乔城负手立在门边,远远地见到那抹纯白的身影蹲在一个堆满衣服的大木盆前,纤纤玉指正拿起一件衣服用力搓洗着,那手显是在冷水中泡了有一会儿了,又红又肿,指尖都泡得泛白,无一丝血色。想起那双手曾在琴弦上十指翻飞、轻拢慢挑的模样,乔城心不禁一阵紧缩。
看到乔城脸色黯下去,姑姑小心陪着笑说,“就是借我们十个胆,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敢支使主子,是主子非要做,我们也不好阻拦。”
乔城正要发作,远远看到简素雪拿了一方帕子让紫绡擦汗,紫绡胡乱抹了抹,简素雪看到后却笑得合不拢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紫绡拿下帕子一看,哪里是什么帕子,却原来是丢到染缸里的废角料,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脸上肯定五彩纷呈,脸色好看极了。紫绡哀怨地叫了声“小姐”,心里却并无一丝抱怨,能够看到简素雪的笑脸就是让她脸上都染上色扮得比那戏班的丑旦还滑稽她也乐意。紫绡也咧嘴笑了起来,简素雪看到她的傻样,更是止不住的笑意,主仆两人笑成一团,悦耳开怀的笑声传递到浣衣局的每一个角落,惹得众人纷纷注目。
乔城抿着嘴唇,捏紧了手指,看着对面的佳人,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更衬得肤如凝脂,像上好的白釉般泛着光泽,而她的笑容更是让阳光都变得黯然无光。面对着别人,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卑贱的宫女,她都能笑得这般开怀,毫无顾忌。而对着自己,她的眸光总是冷冷淡淡的,甚至带着嘲讽,神情也总是戒备,何曾对自己笑过?
而这时,院中忙碌的宫女们发现了门口立着的乔城,纷纷跪拜行礼。而简素雪发现了周围的动静,愕然地站了起来。紫绡跟其他宫女一样行了拜礼,简素雪只是立在原地低着头。
看着乔城的脸色不对,其他人不知道是何事,都吓得不敢出声。而乔城看也没看满院跪着的宫女,快步走到简素雪面前。简素雪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乔城掩不住的怒气还有越来越近的压迫感,只是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又是这样的表情,淡淡的,如流水一般令人抓不到留不住的感觉。乔城心中郁结,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那双绘有双兽纹饰的锦缎布帛靴出现在简素雪眼前,她的头顶上传来乔城阴沉的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别人都跪拜行礼,为何你不跪?还真拿自己当主子啦?”
简素雪眸子闪了闪,但仍沉默立着。
“苏嬷嬷!”乔城一声怒喝,吓得呆立在门口的姑姑低头快步走了过来。“你是如何教导的,手下的宫女如此不知规矩。你是宫中的老人了,若是嫌这浣衣局的领头宫女做着太舒服,不如调到落霞山上守墓。”
姑姑一听吓得跪倒在地,“老奴知错,请皇上息怒饶了老奴。”姑姑骇得脸都白了,若是被发配到了落霞山守墓,那她这一辈子也别想见外边的天日了。
乔城怒气消了一些,“那你看这不知规矩的下人该如何处置?”
听闻这话姑姑冷汗都下来了,原以为陛下跟这位新来的主子不知为何闹了别扭,等陛下气消了主子自然就回去了,自是不敢为难。但主子坚持要去做这院中的苦活儿,她两边都不敢得罪,原以为自己处理得再妥当不过。谁知陛下来了浣衣局专门看望主子,先前陛下看到主子因为搓衣冻红的手起了怜悯之心。虽说陛下不说,但她能感觉到陛下对主子的疼惜。那时她还担心陛下会因此怪罪责罚于她,后来陛下看到主子跟宫女笑闹成一团竟不知为何怒气冲天,这会儿又以主子没规矩为由要责罚主子。传闻陛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果然不错,她摸不透陛下心思。若是院中宫女有人胆敢对皇上无理是要被杖责二十大板撵出宫去的,但这位眼前这位保不准就是未来的主子,哪能按照一般宫女来责罚呢。但陛下的旨意她又不敢违背,若是她真的责罚了主子,主子会记恨她,将来她成了皇妃,那还能有自己的好处?到时说不定仍是被发配到落霞山守墓。而且,以陛下先前的表现,她就是老眼昏花也不可能看不出来,陛下眼中对主子的关切可是真真的。这会儿一怒之下惩罚了主子,过后若是后悔少不了还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姑姑心思转了几百转仍是想不出对策,眼见陛下又要发作,干脆心一横,“陛下,都是老奴不对,是老奴擅自揣摩圣意,都是老奴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老奴。”
“你倒是忠心。”乔城冷声道,“把这个老奴才重责二十大板,把这个不知规矩的押到柴房闭门思过。”
这回再无人敢造次,立时有两个侍卫押着姑姑放倒在木凳上,不多时,院中响起了姑姑极力压制的呼喊呻吟。两个宫女过来架着简素雪去了柴房。乔城铁青着脸跨出了浣衣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