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日本之后不久,夏理就跟着过去了。他就躲在暗处默默地保护你,观察你。后来是盖斯先生也就是夏理的爷爷发现了这事,让人把他从日本绑回来。”
顾婉说的轻描淡写,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但恰恰这样反倒让夏漫心里的那一汪静波更加波澜横起,肆意流动。
“你给我看这些是干嘛?以为我会感动和夏理和好?”
夏漫收好自己的情绪,带针尖锐地问顾婉。
顾婉毕竟比夏理都年长几岁,再过年就四十了,心态和心智都十分成熟。
她只笑不语,反问她。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夏漫不答,一直沉默着,一副死鸭子嘴硬,犟的要死的模样。
顾婉笑了,调侃地说道。
“真是一样啊。”
夏漫对她这莫名其妙的话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她。
“我说你和夏理两个人真的很像,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死要面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她怎么知道,夏漫诚实地摇了摇头。
“在你走后,夏理的身世被挖了出来。我爸爸这些年一直在找夏理这个侄子,直到去世前都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夏理。所以啊,夏理身世曝光后,我就去找了夏理。”
“夏理对我的感情很淡,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毕竟都没在一起生活过,彼此压根就不了解。不过和夏理这孩子相处后才知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有礼貌有担当,你父母把他教的很好。”
说到这,顾婉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漫一眼,可是夏漫的脸上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
不知道她是在隐藏,还是心已经麻痹了。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就大了。
顾婉收回目光继续说着。
“他把我当姐姐,尊敬我是长辈,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那时候他被人从东京抓回来,喝的烂醉。就一直在说胡话,他说他想回到过去,去见见那个女孩子,他一直喜欢地女孩,然后和她在一起一辈子。我问他那个女孩是谁,他就给我看这些照片。所以不用我明说,你知道他口中的女孩是谁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照片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了。夏漫心里五味杂陈,像是被打翻了掺杂生姜的糖水一般,一半呛人一半甜。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她一句话就给他们的未来上了死刑,标上了不可能的话语。
顾婉没有继续劝她,淡淡的添上一句。
“我只是告诉你他的好,决定权一直都在你手上。对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夏理都没有再去找过你吗?”
夏漫摇头,顾婉笑着准备解释的时候,一个电话进来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说话她就起身去接电话了,夏漫听不清她讲什么,只是见到她的面颊一直带着笑容,似乎聊的很开心的模样。
才片刻时间她就接完电话回来了,拿起沙发上的包包准备离开。
“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夏理,他拜托我找你。我说你和我在一起,地址告诉他了,他应该马上赶过来了。今天夏理的人告诉我是你把他送到医院去了,所以本想去医院见你们一面,但没想到只碰到了你一个人。我刚刚问你的问题就由男主角自己揭晓答案吧,我这个红娘只能帮到这了。我真心希望你能和他有个平和美好的未来,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无辜可怜的孩子。”
说完这话,顾婉就起身离开了。
夏漫还在原位上仔细咀嚼着顾婉最后一句话,越想心里越是酸楚。
的确,当年的恩怨。自己和夏理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一直都承受着长辈留下来的孽债,牺牲了那么多,结果两个人也都没有得到善终。
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怨恨下去?
夏漫几年后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在她思考的当口下,夏理闯进了眼眶。
他一脸神色紧张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夏漫,胸口还在不断起伏着,应该是一路狂奔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夏漫,整理了一下呼吸缓缓朝她走过去。
夏理每走一步,夏漫的心就猛烈地跳一次。渐渐的,当夏理走近的时候夏漫的呼吸彻底慌乱了。
无药可救了,夏漫在心里想着。
夏理在距离夏漫还有三到四米的地方停住了,一双蓝色眸子有些躲闪不安地盯着她看。
刚才顾婉经过夏理身旁时,笑着对他说了声加油。
本来他心里也是有几分自信的,但越靠近夏漫心里那点自信消散的越快。
最后在她跟前站定的时候,夏理的腿第一次开始打颤起来。
“你……”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开口说,一时之间,气氛有几分尴尬。
夏漫随即低下头不再说话,而是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做。
见到夏漫的情绪还算稳定,夏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直接坐下。
“你刚才要说什么,你先说吧!”夏漫先开口,把话语权交给夏理。
夏理也不扭捏,上来就直接真诚地道了一个歉。
“我父母的死给我爷爷的打击太大了,他现在年事已高,无法再接受任何一个亲人的离去。所以他才会那么戒备别人,说出那样的话。如果那些话有伤到你,我替我爷爷向你道歉。”
说完,他朝夏漫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阳光微盛,透过落地窗洒了离开,打在夏理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美的像一幅画,五彩斑斓的油画。
夏漫被蛊惑了,什么怨恨,什么痛苦都被抛在了脑后。
眼前的人只是夏理,一个美好如初的少年。他不应承担父辈之间的恩怨,活在人命关天的阴影中。
他应该是坦荡的,明亮的,活在像这样明媚的阳光下。
夏漫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夏理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用手轻轻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像个小孩子一般,不停地拨弄着,一点也不觉得腻。夏理低着头,感受夏漫有些微凉的指尖在头皮上一扫而过,心里的那种瘙痒难耐无法抒发。只好在下面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忍住心里的这种冲动。
不知过了过久,夏漫才收回了手指,问他。
“你姐说你当年去日本找过我,是吗?”
夏理一愣,然后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他想,这肯定是顾婉给她说的。
夏漫又问。
“那你之后怎么没再去找我?”
这事顾婉没给夏漫说,她只能问当事人。不过当事人一脸懵逼的样子,这到底什么情况。
夏理似乎有一些犹疑,他右手不自然地去摸后颈的位置。夏漫看着,便知道他这是在左右为难。
很多小细节小习惯,夏理不曾注意到的,夏漫都记在心里。
就比如他为难时会不自觉摸后颈,这个习惯他到现在也没改。
夏理没有注意到夏漫异样的目光,他不停地思忖着。最后在看到夏漫微垂着的眉眼时,才开口。
“是我爷爷威胁我如果我不会九州或者再去东京找你的话,他就会对你动手。当时我的实力没有他强,只好妥协。”
夏漫像是猜到似的,轻轻地嗯了一声,脑袋依旧低着,夏理根本看不清夏漫的真实情绪。
他直接就急了,连忙解释。
“你听我说,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动,心生愧疚。不是的,我只是把我的过去交代给你而已。你不必感到尴尬什么的,我做这些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意愿,与别人……”
还没等夏理说完,夏漫就抬起头问他。
“你还爱我吗?”
一句话,就把夏理问懵了。
不是他回答不了,或者内心有犹疑什么的。
而是此时夏漫的神色,此刻的她泪流满面,美丽黑色瞳孔里充满着泪珠。给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面纱,一层透明面纱。
夏理反倒更加能够看清楚夏漫眼里的情绪,有克制,有不忍,有冲动,有感动,却唯独没有那最让人心动的爱恋之意。
夏理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
“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夏理你理智一点好吗?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万水千山了,我们……不可能了。”
夏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了这句话,肩膀一下子就塌了,眉眼之间都是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夏理握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什么怎么样,那不一样。夏漫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对我没感觉了吗?如果是,那好我们自此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会错意。”
夏理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暴怒,声音不可控制地大了起来,整个咖啡厅里的人目光都扫射了过来。
但在看到夏理那张怒不可遏的脸之后,纷纷识趣地把头扭了过去。
此时的夏理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稍微一点动静估计就能把他惹怒。
夏漫瑟缩着身子,双眼红通,声音带着哽咽后的嘶哑,听的让人有种感伤痛心的撕痛。
“夏理,我流过产。”
一句话,夏理的模样由盛怒的狮子变成了惊慌失措的狼。
眼里的震惊与疑问,他看着夏漫很想开口问,但他不知道问什么。
面对这种情况,他无能无力,无计可施。只能一直楞楞地看着夏漫,疼惜的心就快要冲破胸膛而出了。
夏漫缓缓地抬头,黑色如亮石般闪烁的眼睛直直地看进夏理的眼睛里。
“不问孩子是谁的吗?”
“是谁……”
“你的。”
不等夏理问完,夏漫两个字就给夏理上了死刑。
这两字如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砸在夏理的头上,让他想起前程往事。
那天在公寓里夏漫提着热腾腾的早餐上去找他,碰上了他和方茵茵在一块。她穿的是他的家居服,头发也盘的很松,就像起床买了个东西回家的样子……
难道是那夜……
夏理简直继续往下想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那夜的人是你,不是方茵茵,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夏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夏理便洞悉了一切。
“你怎么不告诉我。”
盛怒之下隐忍的悲伤在这一刻决堤而出,夏理直接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掀了。
瓷器摔落地上的响声如那日手术室里金属的碰撞声一般,冰冷骇人。
夏漫心生绝望,神色如枯叶一般没有任何生机可言,仿佛对生活已经彻底地绝望。
“告诉你又怎么样,告诉你那个孩子就能保住吗?你知道吗?就在我到日本那一天它就走了。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到来,他就这样走了。后来我信了佛,才知道这是报应。如果说我父母欠你的,做了很多无法原谅的事。那么那个孩子的离去就彻底偿还了我家欠你的,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夏漫到今天你还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两清吗?我之前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
显然,夏理对这个孩子曾经存在过还是有些茫然无措,无法自然地接受。
只好吞吞唔唔地绕过这个话题,继续开始他的承诺。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放手。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介意。你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