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炸着最后一锅五香鱼的张少梅听见辛山开门,便赶紧把液化灶的火关了,忙出来询问他回家去有没有借到钱,他的一句:“我妈他们也没有钱。”顿时就把她的心火给挑起来了:“嚯、、、又没借到?!唉,我早就料到了的。”张少梅失望丧气地把穿着炸五香鱼的围裙几把扯脱了甩砸在电视旁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嘟嘟地朝着还站在门后脱换鞋子的辛山发火,他那拖拖延延,慢腾得像个老头,半蹲着在那脱换鞋子的窝囊邋遢模样让她越看越不顺眼:“辛山,我敢说你今天其实根本就没有回你家去找你爸妈他们借钱。这个你也不消狡辩,今天你才出门我就猜想到了,你不是借不到,也不是你妈她们没有钱,而是你不想去借,不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个生活的担子。你是想着什么都有我在撑着,你觉得我是在骗你,我们一定还有钱,所以你才会故意出门去哪里玩了一天,做个样子回来哄骗我一下。嘿、、、嘿、、、,你这个人真的太没有良心了、、、。嗨!反正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今日上午小芬又来找我要昨天我打麻将欠她的九百块钱,不还都不行,逼着逼着的叫我还给她,她男朋友要去修车。昨天剩下的那小点钱,我以为你肯定会借钱回来的,所以我就拿着剩余的几十块钱去买了点鱼回来、、、,现在,我、、、唉、、、,明天都不晓得拿啥子来吃了。我看你咋个办,早人得你这样无能,心硬,我就不去买鱼了,留着买点面条回来撑个几天。吃、、、吃个铲铲、、、。”一大堆话说完,张少梅又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绕过辛山身边的时候,狠狠撞了他一下。心里对他的那等无情,那副坚硬心肠和那种不负责任,不愿担当的恼恨,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她的视线以外去。遇上这么一个窝囊懒惰到底,和毫无男人气概的人,这个所谓的同ju生活以及他常说的什么狗屁的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的骗鬼的日子还有啥子过头喔。一下蹿进厨房把本想犒劳他的炸好了的一钵五香鱼,连同那个搪瓷钵钵,一起摔砸到地板上、、、,“这种烂日子,我过怕咯,过啥子过嘛!一分钱都没有了,难道要饿死嗦、、、,辛山你咋会是这种男人哦!”
听着张少梅难抑的低泣、、、,辛山确也觉得自己今天假意去海通县城晃了一圈就回来,根本没去家里找父母开口借钱的行为,真的是有点太不应该了。如果真的还有钱,还没到这种山穷水竭的地步,她是不会这样子的。
可是他真的没脸回去找老父母开口,做期货生意赔了的那一年,老父亲气得一个月之内就苍老了近十岁。原先步伐矫健,精神奕奕的他一下子就老得步履踉跄,神衰了不少。老母亲则是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自那以后常常都是病患不断,一年四季全靠药保着。他老两口这三四年来生活也是相当拮据,舍不得吃穿,从铁路上退休多年的老爸所领的那小点退休工资也只够他二老买米买药吃、、、。原本老父亲的二十多万存款,零四五年资助他做生意也让他赔了个精打光,就为这事,哥哥这些年来也是不管不问父母的生活,一直怨恨着老爸的偏心。这些难言情况他又怎么好给张少梅讲,又怎么还忍得下心去找爹妈开口要钱。至于哥姐那里就更不可能了,人一旦落难贫穷了,莫说亲人朋友会对你怕而躲之,就连条狗恐也会因为你的贫困潦倒而躲你远远的、、、。人情冷暖,亲情寡淡,辛山还在四处筹钱,翻本还债那一二年里,就早尝够了、、、。
张少梅蹲在厨房里的伤心啜泣,同样也撕得他的心滋滋裂疼、、、。此情此景下,辛山只好暗暗打定主意,再怎么为难,明天也要厚着脸皮去找找原先一起做生意的几个朋友,随便去借点钱回来,:“莫哭了,明天我再去想想办法。”
第二天睡了起来,九点不到他早早的就出门了。今天上午再一次出门,回到海通县来找相识的朋友借债去过日子之前,还在家里煮了面条吃着的时候,辛山就在心里权衡了好久,到底该去找那个朋友借钱要合适些。
零三四年做冷冻保鲜蔬菜生意时交往密切的花猪,乐锁,钦海他们三个他有点不想去找。虽说只要他能厚着脸皮找到他们门上,无论哪一个,只消他开得出那个口来,三五千肯定都会拿了借给他的,但他实在是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了。这三个故友里头,钦海还好点,说话不会那么难听。乐锁呢,以前和他关系最铁,自然也不会说哪样。可是零六年做农产品期货生意时赔了三四百万,苦挣一年多后,在拿那三十万去还他时,他劝辛山回过头来再接着本本分分重新去租个冷冻库来收售保鲜蔬菜,心灰意冷的辛山婉拒了他再度支援帮扶的好意。当时乐锁就说了句重话,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后来钦海也劝过他,并且说可以再借他十把万,见辛山听不进劝,两人就慢慢和他疏远了来往,近几年偶尔通个电话也是不冷不热的。知道他们是好心要帮自己,想刺激他重新振作的辛山也便惭愧的和他们逐步断了联系。至于那个花猪,他就更不想去找求他了,零六年四处苦求筹措扳本还债的启动资金时,辛山找到他,他不仅没尽力相帮,反还讥笑了他一番。说他没有那点“脓血”(本事和能耐的意思)么,就安安分分地做点小冷库生意算了,偏偏要去干那种“大场合”(大生意的意思),这下么亏惨了嘛!辛山虽然也知道花猪的好意,而且即使他不借钱给自己,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借钱这个事情,人家能够借你,那是看在与你之间的情谊至上,不借那是为人的本分。后来花猪虽也脸色难瞧,唠唠叨叨地借了他两万,但自从那刻起,辛山就发过誓,这辈子就算沦落到讨饭,也不会再去求到花猪的头上、、、。
所以思来想去的辛山,还是决意去找找自认识以来,一直待他似晚辈,亦如父如师的,也是领他走上期货生意这条路,历练了他做生意的能力,且一直都在尽力相帮。这些年来也从未嫌弃过他,时常会与他通个电话,喊他去找他玩,并时常语重心长的劝过他,还是振作起来,继续去做点事,没有钱做垫本,可以随时借他个七八十万的老王师,王锦鹏想想办法。
才刚坐车出了川江县城,他就提前打了个电话问老王师可在海通,因为年近七十的老王师虽然已有七八千万的净资产,外加一辆路虎,一辆保时捷,两栋别墅,还不算每年压在手上的那七八百万吨的大豆,小麦和包谷,可以说是几辈子都吃喝不完了。但他就是闲不住,一直在乐此不彼地忙碌着他的期货投资,时常驻扎在他昆明的公司里,很难得来海通县城里赋闲在家里养花种草。
所幸老王师前两天刚好回来陪他老伴去建水燕子洞附近找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中医开药调理身体。才是十点多十一点不到,老王师就叫辛山赶过去他家吃饭。他和老伴做好饭等着他,并还说那几年和辛山也来往密切的他小儿子,在县人事局工作的王兵也要上去他们那儿吃饭,“今天给我儿子陪你好好喝两小杯,你怕差不多有一年没有来我老倌这里吃过饭了。”一如往昔的亲切和热情,让辛山忍不住去抹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湿热,记得老王师戒酒已有十二三年了。可在辛山落魄到来找他借钱度日的今天,却又破例地倒了一小杯,陪着辛山喝了点。
在老王师家里和他儿子喝完酒吃过饭,老王师把辛山叫进了书房,问了他这近一年来的情况,听他说还是在坚持那无甚意义的作家梦。老王师摇摇头叹了一声,语气深长地劝他还是来跟着他做生意算了:“年纪也不小了你,这样拖耗下去怕也不是个长法。如果你还想做期货,要么是想去做点别的也行,至于垫本,老倌我会拿了借你,多的不敢说,百十万么我还是拿的出来借你呢!”。”见辛山沉闷不语,老王师也没再多作劝解,叫了他出来客厅坐着和他小儿子一块喝茶叙旧。等老王师家儿子辞别了去上班以后,老王师这才问他今天来找可是有哪样事情需要帮忙。辛山就红着脸说明了想来借点钱去渡过下生活困难的来意,老王师什么也没说,叫老伴去卧室拿了一万块钱出来递给辛山,并问他可够了,不够的话再多拿着点去。辛山答说一万都不消,六七千就够了,老王师执意叫他全部一起拿走,钱多一点要宽裕些,省得他万一哪天又碰上难处了,又要再去找别人借。见老王师如此周全,辛山也没在假意推辞,让老王师找点纸笔给他打个欠条。老王师沉下脸来说了他一句:“小辛,你咋会这么见外,这种难听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我之间就这么一小点钱,还需要弄那等生分的手续吗?又不是多少钱,这点钱,你哪阵有么哪阵还我,如果一下子周转不开就不消还了。”辛山便只好作罢,又和老王师聊了个多钟头后,不愿再多耽搁打扰,便欲告辞。老王师跟老伴还想留他吃过晚饭再走,辛山忙摇头致谢,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