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元,你疯了!”她瞪他,后背撞上墙后,传来一股反噬般的疼痛。
季绍元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阮以甯,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我季绍元再也不会对你动一分感情。你诚实地告诉我,当年……当年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你……
阮以甯慌乱地别开视线,咬住嘴唇。
“说。”
“……”
“快说!”
“……季绍元,”阮以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直视季绍元的目光,“我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
季绍元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真是讽刺啊——明明当年已经自取其辱,为什么今天还偏要不死心地再问一遍呢?
他恼火地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的皮肉顿时炸裂开来,从中溅出几片血花。
“所以,就算我要求,你也不会跟窦寻离婚,对吗?”他干涸的嘴唇轻笑着问道。
阮以甯摇头:“不会。”
她没法跟窦寻离婚。
季绍元失望透顶,仿佛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快速地溜走消失。他浑身都冷了下来,渐渐松开阮以甯:“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帮忙?阮子禾是你的儿子,难道不是窦寻的儿子吗?你们夫妻感情不好,为什么窦寻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不顾?阮以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阮以甯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是的,阮子禾是我的儿子,但他,仅仅是我的儿子。”
“什么意思?”季绍元眯住眼。
阮以甯难堪地躲开他的视线,微涩地回答:“阮子禾跟窦寻没有关系。”
“跟窦寻没有关系?”季绍元简直被这句话给惊呆了。
难怪刚才窦寻口口声声骂阮子禾是小杂种,说阮以甯又给他戴绿帽子——阮以甯到底给窦寻戴过多少顶绿帽子?
他愕然看着阮以甯,眼里的这个女人,忽然间变得陌生极了。
阮以甯能够想象刚才窦寻在电话里是怎么辱骂自己的,无非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这几年她早就听腻了。但是季绍元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阮子禾的父亲是谁?”季绍元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阮以甯咬唇。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一旦阮子禾的身世公布,那么许多事情就彻底改变了。她不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或者季绍元,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些改变。她不想季绍元因为这些事情再一次掉落地狱,回到当年。
“怎么?”季绍元捏住她的下巴,“很难以启齿?”
的确,很难说出口。
阮以甯点头。
季绍元冷笑:“是羞于启齿吧?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阮以甯一愣:“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季绍元丢开了她,厌恶的情绪浮上眉眼,“或许窦寻的形容是对的,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他说完,就朝卧室走去。
“季绍元,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阮以甯有一种强烈的耻辱感,她追着季绍元到卧室,有点恼怒。
季绍元忽然间开始脱衣服,冷声说道:“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还是你妄想用这种手段,再次爬上我季绍元的床?”
阮以甯被这句话堵得嗓子里发酸。
她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有了种真正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她讪讪地退出卧室,在季绍元毫不犹豫地把门甩上时,无法控制地滑落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听到门外的哭泣声,季绍元没有继续换衣服。
他颓然坐到床上,点了支烟。
两个人隔着薄薄一扇门,他在这头,而她在那头。极近,却又那样遥远。
阮以甯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什么时候会停止,但她确信,现在的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相信季绍元也一样,并不想看到她待在这里。她匆匆收拾了一下,犹豫地敲了敲卧室门,低声道了一句“再见”,就狼狈地逃离了这里。
深夜,大雨无休无止。
所有加班的人都已经回家了,连黄露露都已经不在。
阮以甯孤身站在鼎峰国际的大楼下,身后的值班保安见风使舵地早已换了一张嘴脸,殷勤地举着一把伞。
“你回去吧,我也走了。”她茫然地说道。
保安讶异,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阮以甯一个人走到了雨里。
那个女人,走得很坚决,像是不怕任何风雨侵袭。但她的双肩,明明抖得那么厉害。
阮以甯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幼儿园辖区内的那个派出所。
“你好,我来报案。”
“请详细说一下报案内容。”
“我儿子失踪了。”
“什么时候?多大,外貌体征,失踪时是什么打扮?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他叫阮子禾,今年……四岁半……”
“哎小姐,小姐。快打120……”
……
……
“留着,要不然人生就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很苦。”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心目中的妻子,也跟别的有钱人跑了。”
“……恨。”
“绍元……咦,你有客人?”
“阮以甯,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贱。”
“……当年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离开我?”
“阮子禾的父亲是谁……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滚出去……”
天人交织般的对话,重重叠叠地回荡在阮以甯的脑海。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抡起的巨大铁锤,敲击在铁片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嗡嗡声。
阮以甯痛苦地睁开眼,病房里的惨白是静默的,许多人在这里。
五官像是铁塑一般的婆婆单沁芳,哭得整张脸都憋红了的妈妈熊玉珠,仿佛自己欠了他很多钱的爸爸阮国威……还有,那个正在跟警察做笔录的人是谁?
是谁?
他终于投过来厌恶嫌弃的一个眼神。
是窦寻啊……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各自一张一合地,也许在争吵,也许在哭泣,也许……在怨恨。
她颓然地又闭上眼,慢慢握紧了拳头。
“以甯?以甯,太好了,呜呜呜……以甯啊,你终于醒了。”熊玉珠又哭又笑,搂住阮以甯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