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萧子棋,今年二十三岁,是电影学院文学系大三的一名学生。你问她是想当一名编剧?不,这么宏大的一个工程她从未想过。想必就算啃掉半截手指头,写出来的无非都是些无实物。那些血泪模糊,惊泣灵魂与肉体的美文和本子,恐怕压根儿就没在她的手底下投过胎。
三年前,萧子棋每天的必修课就是蹲在电脑前,爬字、沉思、删掉…爬字、沉思、删掉…
直到有一天早晨她刚刚刷牙完毕,拖着超大码的白色睡裙,晃着一副呆滞哀怨的目光杵在防盗门前。不骄不躁的叩门声,颇有韵律的砸出了它自己特有的味道,萧子棋明显感到阵阵睡意来袭。熬了整个通宵,此时乏的腿肚子直颤。
“快…快递。”
接过快递和单子时,萧子棋还不忘礼貌性的朝面前瞟了一眼。门外是一张惊恐到扭曲的脸,自己分明已经看到他脑门上吊着半出窍的魂魄。
“喂,你的笔不要啦!”再抬起头,只看见一个扯着快递单子仓皇而逃的身影。
就这样,在一个睡意蔓延的清晨,萧子棋的人生有了质的飞跃,摇身一变贴上了文艺青年的标签。
窗外滴滴答答的一片雨声最终恢复到安静,一滩滩小水泡儿生成水蒸汽,漂浮在校园的上空,这是初夏的第一场雨。萧子棋无力的坐在桌前,精神涣散的吐了一口压在胸腔内的浊气,又唰唰翻了几页书。图书馆里静谧的空气抱成一团,表上的时针在晃了四分之一圈后,自己又相安无事的混过了一个下午。
有人说这样透着贵族气息的高等学府,无非就是大手笔掏着学费,换一张进入娱乐圈的门票。也有人说人生苦短,混个前程太难,不如发展个好归宿,下半生自得其然。至于萧子棋,起码目前没有这样的深刻感悟。
“子棋…我、我又看见他了!”滕小艺低气压的声音裹着一丝兴奋。
“好——”萧子棋象征性的回应后,依旧头不抬眼不睁的在笔记本上圈圈点点。
“什么时候把他变成我爷们儿该多好…”
“…”
坐在萧子棋身旁的女孩叫滕小艺,河北人,考了两年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无果后,削破脑袋力争上游才终于得以同萧子棋一样杀进了电影学院文学系。的确,像萧子棋这种性格怪异的人很少有朋友,对于自己这种人际关系来说,通常她只会理解为不需要。但滕小艺却是个特例,当然并非你情我愿的那种,事情还要追忆到入校的第一年。腾小艺自来都是夜店的追捧者,对其研究深入且透彻。就这样在茫茫校园中她一眼就认出了萧子棋,这个两年前年全国调酒大赛上一路杀进决赛的唯一一个女生。与此同时就开始了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对她来说,萧子棋就像是翻版的地球终结者,新奇又刺激。
“要怎么才能把他弄到手…?”滕小艺在一旁痴痴的说着。
“上去,直接拎起衣领,转身拖走。”萧子棋仍然没有抬头。
“这么暴力?我做不出来…”滕小艺一脸的悲痛。“但又舍不得…”
滕小艺的话让萧子棋怔了怔,握着笔的手不禁一颤。暗恋…自己曾经也有过…谁没暗恋过啊……
五年前萧子棋还是一名音乐班的待考生,但在高考的两天前毅然放弃了,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在表哥的培训和介绍下去了南方的一个酒吧做调酒师,表哥叫龙烁,那时候是一名很优秀的调酒师,现在开了自己的调酒学校。就这样去了贵阳,在那里认识了他……
第一次见他是在酒吧入职的前一天,在宿舍闲来无事去酒吧喝酒,也算是熟悉环境。那是一个叫Style的酒吧,据说当时要和总公司解约,才要转让给后来的老板。
印象中那是很沉重的一晚,天上撒着初秋的第一场雨。走进酒吧,气氛略显压抑且酸涩。舞台上的歌手刚刚下了台,透过打碟机、混音台、音箱,竟然飘出这样一首歌——《其实不想走》,瞬间台下的人群更伤感了。随着目光,萧子棋看到了DJ台上一个戴帽子的男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隐隐有种强烈的感觉拽着自己不放。
如果这模糊不清的一眼可以算做一见钟情,那么萧子棋人生中唯一一次一见钟情送给了他,而仅仅只是这一天,却换去了自己人生中的整整五年,直到现在。
其实那段故事还有下文,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事实上那晚他们有过这样一段简短的对话。
“喂!”凌晨三点,萧子棋终于看到他劳累而又行色匆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那时本能的反应就是要叫住他,虽然一整晚她都没有想到一句比较靠谱的开场白。
“你是…?”
那是萧子棋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清他,一张帅气的脸,深邃的目光,一副没有含义的表情。
“你要走了?还会回来吗?”萧子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我最后一天班,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然后礼貌的笑笑,最后转身离开…
当萧子棋提起勇气追出酒吧的时候,真的是再见了,而这不见,一别就是五年…从此她再没有见过他…
那一晚空旷的大街上只剩萧子棋一个人,这似乎变成了印象中唯一的画面,整整五年同她得记忆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至于后来为什么继续参加高考,而又为什么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萧子棋竟然连自己都不清楚,以至于后来回想的时候自己都茫然不知。
……
“子棋、子棋!”
滕小艺的声音生生把萧子棋拽回现实,面前是一张被自己用笔戳烂的纸。看着那被戳成的不规则几何图形,好似一个隐隐透着魔力的洞口,险些又被吸了进去。
“子棋,明天是你生日吧?”滕小艺有些讨好的一张脸。
“你怎么知道?”萧子棋警惕的盯着滕小艺,身子不禁往后靠了靠。这家伙应该不是…
“网上有你的个人简历哦!”
“然后呢?”
“我们去InStyle吧!是Style的升级版,刚刚开业没几天。听说那里有个很帅的男歌手…”
“不去!”萧子棋收起书转身往外走。Style是她的痛…就算是改头换面的升级版。
“子棋商量一下嘛!”
“没商量。”
最初的一见钟情,那是怎样的概念?怦然停留在那一瞬间后,稳稳的根深蒂固,然后蔓延、疯长。纠缠的贴服在记忆中,如影随形。
有时候萧子棋甚至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或许自己是生病了,或许…该庆幸自己真的达到了用意念可以分支出另一个世界。
五年来萧子棋几乎走遍了全国只要有Style酒吧的城市,关注**里所有跟Style有关的信息,每天盯着Style的官方网站和演艺部门隶属传媒公司的网站…但五年后依然杳无音信。除了听到那晚有人叫他叶子之外,自己竟对他一无所知。五年啊!太久了,久到改变了一个人的容颜,久到改变了一个对于他人而言不同的身份。或许…或许现在的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或许他已经有了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夕阳洒在五年前那条空旷的大街,洒在记忆中的那张帅气没有含义的脸。有些事情我们真的回不去,变成了遗憾留在心里。如果当初我能找回你…是啊…如果我能找回你……只要我还能够找回你。
太阳斜在教室窗前,暖暖的光慵懒的伏在前排的课桌上。萧子棋背着包,抱着课本,穿过幽暗的长廊,一脸萎靡的滑进一片光明,同来的还有她23岁的生日。
“过了多少年,感觉一直在身边,历经的每一天,有我们微笑的脸。有你我同在,笑容才会更灿烂,记忆中都承载着你我的爱……”
这是…萧子棋站在教室门口,那规整的四方形门框把她死死的卡住在原地。这是Style的主题曲…..“谁干的?!”萧子棋跌跌撞撞的冲进教室,一把扯掉音箱上的连接线。
教室里猛然死一般沉静,那一张张惊慌失措让萧子棋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从电脑里拿出那张CD,五年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它每天都相安无事的陪伴着自己,习惯了它每天都静静的趴在抽屉里。它看着自己悲伤、沉默,日渐的沮丧下去。它不说话,就安静的躺在那里。或许它也是沉痛的吧……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滕小艺缩着肩膀,谨小慎微的蹭着步子挪到萧子棋面前。
空气中有股泥土味,萧子棋嗅到了浓厚的踏实感,它拼命的拽着自己,想要拖自己去另一个地方。五年了,萧子棋需要一个走出来的理由。希望的泡影还是摔进泥土里,破裂了,随着空气升腾后,嗤嗤的挥发着。有些人我们等不到,或许下一句只能是:我们真的永远等不到。
眼看着CD跌进角落的垃圾桶,萧子棋知道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子棋…”滕小艺看得一脸触目惊心。她只知道萧子棋丢掉的是被看做宝贝一样的东西。
“小艺,谢谢你。”萧子棋知道,除此之外自己找不出一句妥帖的安慰。不管是安慰滕小艺,还是安慰自己都好。
这一刻萧子棋突然无法给出自己一个答案,不知道自己毁掉的到底是有关他的一切,还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