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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流苏
作者:乔舒亚 时间:2018-05-16 22:58 字数:3145 字

偶有她素净的面容侵入过我的梦境,在周遭消散的浅灰色世界里扬起略带凌人的微笑。然后她的影像离我愈来愈远,终是成为遥不可及的灰点,融入被极度曝光的背景里。直到醒来后,眼前灰色的幻影久久不能消退。明知道床头的手机里不会有隔夜的短信留言,但依然会自欺欺人的翻开手机看上一眼。最后,机屏与心,都是空落落的。我看到镜子里涣散的瞳孔,不觉的开始嘲笑起自己。夏日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斜射在我的侧脸上,仿佛窗户外边不耐烦地候着光芒万丈的圣徒催我抓紧时间接受神圣的洗礼。

我一直是茫然于“命运”这个字眼的。

想想也是,如果命运都是一样的话,那么整个世界的所有生物也都会一直演绎着同一个剧本的同一个主人公。这确是一件让人想想都会觉得既刺激又无聊的问题。

教室的墙壁隐隐约约的泛着淡黄色,风扇在头顶“吱嘎吱嘎”地转动,像年迈的老伯应和着讲台上的老师时不时的点头称是。天花板上干裂的墙皮翘起一角,如果用钢笔戳一下,哪怕是轻轻的,兴许都会断下一大块乳白色的薄块。

已是五月末。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外的黑色防盗栏在课桌上印出一片交错有序的光影。把手放在上面会有一种温暖的安逸感沿着指尖的神经末梢流淌至全身。

一直以来就讨厌阴冷的教室——像停尸房。

“夏昆,”化学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快中考了,还这样心不在焉,看你能考几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说完便又把书挡在眼前,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题。

我撇了撇嘴,使劲地伸伸胳膊,然后干脆趴在桌子上。

阳光搔的脸很痒,也很舒服。

临近傍晚的太阳一点也没有脾气。阳光洒在地砖上映出无数块耀眼的光片。我眯眯眼睛,远方的晴空干净地晕开一抹橘红。前方不远处两个女生的影子揉着地砖的颜色被夕阳拉长到我的跟前,一抬眼,连她们的轮廓也模糊起来,缓缓的被光芒包裹。

已是同三个有说有笑的人走出了校园。许可手肘碰了碰我的胳膊:“喂,有意见么?”

我显然是已经神游好久了,他看到我不解的歪歪头后,脸上露出了让人想捏一把的笑容:“牧野提议去吃拉面。”

学校不远处有一家“聚仙拉面馆”。我们进去后,走到最里边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胡乱地把书包丢到一旁,然后又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零碎碎的单票,凑在一起刚好够四个人的拉面钱。

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期,门口橱窗里冒出来的面香可以沿着悠长的走廊飘到我们身边。梦奇从方形绿色塑料小筐里抓了四双筷子分给我们,然后熟练地将筷子在桌子上倒磕两下“啪”的一声被整齐地掰开,一面打磨着上面的木屑,一面盯着眼前白瓷碗里的辣椒油咽口水。

牧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了支曲子,歌名我不太清楚,但是很温柔、很细腻,像一只光滑的手一一捧着我们的脸颊摩挲。

一直等到第四碗拉面被端上来后才宣布开动。放着家里的大鱼大肉藏冰箱而是掏出所有的零花钱凑一桌四人份的拉面。然而却依然吃的很饱很开心。

这便是我们的生活

它叫穷开心。

随着会考、调考、模拟考的如期而至,我感觉到每一处神经也被迫开始兴奋起来了。这种兴奋并不是来自于完成所有作业后的成就感,而是看着放学前发下来的一沓沓学案和试卷便会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

留着、留着、留着,中考结束后统统过水卖了。

我不耐烦地合上习题,随手将笔丢在桌子上,然后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窗外的车灯一盏接一盏地飘过,在面前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光痕。这时手机突然发出短促的震动,翻开后却是10086的余额提示。

宁愿天天欠费。

还以为是因为停机而收不到你的短信。

想到这里,我顺手翻开躺在手边的那本《小团圆》。

牧野一向看不惯我读这些书,他认为这会让一个本来就有着小女生般精致外表的男人更妩媚。我只得苦笑。每每看到牧野坐在床头无聊地抓起一本席慕蓉或者三毛的书看上几页又扔回原处时,我总会没有情绪的嗤之以鼻。

正如牧野的名字一样,在他周围晕绕着一种不可匹敌的、可以嗅得到野性味道的气场。它像一个屏障,无时不刻地排斥着周围同级人形体。牧野五官的轮廓被平整的线条切割的精细至极,仿佛可以看到每一个棱角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细长的眼睛在北欧式眉骨的映衬下,深邃的如同阿拉斯加的夜空。

他总是带着一副毫不在乎的面孔踯躅在世人面前。这与他孤僻的性格不无关系。

“牧野。”我翻开牧野打来的电话,心里暗自感叹这种微妙的巧合。

“吃点东西去吧。”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走到麻辣串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暗黄的光影打在餐馆里进进出出的人身上,使这显得更加狭窄和热闹。我在熟悉的角落找到了牧野,他正夹着一颗豆扣漫无目的地蘸调料。当他察觉到我的存在时,我已经坐在了他对面。他用平淡的眼神看了看我满前满盘的食物示意我趁热吃。牧野了解我的口味,但此刻这些油腻的折光物让我心底里莫名其妙地干呕起来。

“许可和梦奇呢?”

“许可关机了,梦奇在他姨妈家。”牧野没有抬眼看我,依旧在蘸调料。

我心里清楚许可的关机就意味着他已经睡着了。白天的活力四射注定了黄昏后的筋疲力尽,这合情合理。

我们安静地吃了好久,准确地说是我自己吃了好久,牧野始终不停地用那颗烂开的豆扣蘸着调料。我深深地看了眼那已经破不堪言的豆腐皮,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夏昆,”牧野用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寂静。他抬起头,然后用暂时的静默和逐渐转变的神色来向我暗示,他要讲的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我要追温玮嘉。”

头顶的那弧镰月,刀锋被灰蓝的星空温柔地啃噬,清凉的月光将树影缓缓拉长,铺在巷子里的水泥地上。

回来的路上脑海中不断的倒映着温玮嘉与我们的情节。

是四月的一天,漫天杨絮的季节。牧野和我被这些纷纷扬扬的絮状物迷离了双眼,感觉像是迎面有台鼓风机一直乐此不疲地朝我们脸上喷射这些让人窒息的东西。牧野一路上不停地打喷嚏,我用一条缝的视线捕捉着此时的画面:狼狈的表情将牧野冰冷如同石像的躯壳毫不费力地撕碎,剩下的只有他最纯真、最不堪一击的肉体。

回到我的卧室后,牧野仍不住地打喷嚏。一路上他没有抱怨,也不曾抱怨过。他是冷眼问世逆来顺受的人。我劝他去浴室冲个澡,他听了。

窗外的飞絮伴着夏天的气息,将阳光烘托的异常温暖。

一阵电话声突兀的回荡在仅有流水声的屋子里,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便无可奈何的从床尾笨拙地梛到床头接电话。

“喂?”

“夏昆,”听筒里的声音干脆而清晰,“你让我帮你网购的书到了。”

“哦,现在在你那么?”

“在我手里,一会我出去的时候给你送过去吧。”

“哦好,谢谢了。”

“那一会见。”

她便是温玮嘉,有着湖水般清澈眼睛的女生,刚搬来隔壁不久。月光送下第一抹苍白时,她都会出现在对面阳台上拉小提琴,直到我入睡前,帕格尼尼的旋律依然可以清晰地缭绕在耳畔。虽不在同一所学校,但上学放学常会碰到,自然便会熟络起来。我常找她帮我网购一些东西,其实也无非是本地的书店买不到的那些珍藏版书籍。第一次她拿到我列的长长一串书单时,便惊讶地问我这么多书什么时候看完。然而在书到货的一个星期后她又拿到了我列的长长一串书单时,再一次惊讶地叹服我看书神速;直至后来的现在,每每她拿到我列的那一长串名字莫名其妙的书单后,都会嗤之以鼻地哼一句:“你就是个大胃书兽。”

书兽,总比禽兽来的好听。

浴室里渐渐淡了声音,浴霸强烈的黄色灯光将木门上的毛玻璃照的通亮。防盗门的对讲机响了,扣上对讲机后,我从浴室的门缝中偷偷地瞄了一眼里面氤氲的世界。

房门像是被定时般与浴室门同时打开,牧野仅围有一条毛巾的身体赤裸裸地出现在温玮嘉面前。

包裹与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后,整个世界连呼吸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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