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川到达病房门口的时候，管叔正巧带上门走出来。

　　“少爷，老爷刚刚睡着。”

　　“嗯。他现在情况如何？”

　　“医生说，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所以少爷，你跟老爷说话时别老冲撞他。”管叔是看着顾默川长大的，熟知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不是争执就是冷战的，让人看了胆战心惊。

　　“我知道。”毕竟是父亲，他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会在这件事情上体谅三分。“管叔，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做点他爱吃的。”顾默川拉下门把的那刻不忘嘱咐管叔。

　　管叔应允后即离开了。

　　病房里，白得刺眼。

　　顾默川轻轻地端了一把椅子坐在病床前，静静地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好像，有很久没有这么望着他了。或许，只有像这样沉睡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好好地观察自己父亲的模样。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有多高大，总是仰着头渴望能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被父亲高高举起，可是这些对小默川来说，都是奢望。

　　如今，父亲已慢慢老去，岁月的车轮在他的面孔留下碾过的痕迹，一根根银丝也悄悄地侵蚀着黑色的头发，他已不再如当年一般强壮，但威严依旧。说实话，顾默川面对他，心里还是会有一丝畏惧，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心。

　　如果时光倒流，父亲的事业心还没有那么重，母亲也温顺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那么如今的他是否会对父亲的感觉更加真切一些，而不是越接近越陌生。他还清楚的记得，母亲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哭得有多么不舍，可还是没有挽留住那个绝望的背影。而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在哪里？在某酒店与客户应酬还是在公司挑灯夜战批阅文件。

　　他天真地以为，母亲走了还会回来，但现实却将他推到悬崖尽头逼他面对那些不堪，他无法忘记他再一次见到母亲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太平间，那句冰冷的尸体。警察说，是酒后驾车。

　　几年后，他懂事了，回想起这件事，他知道母亲因为父亲的冷淡而对生活充满了绝望，也可以推测知道她离开这个家的庇佑以后活得有多么艰难多么痛苦，每天酗酒度日，最终因为酒精沉溺在自己的血泊里。

　　推究原因，皆是由于父亲对这个家庭的疏忽，致使妻子的死亡，儿子的怨恨。

　　顾默川倒吸了口凉气，抑制心中涌动的波澜。如今，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这个老人，他竟然怨不起来，恨不起来，面对这条生命，他依旧恐惧，恐惧他就这么离开。

　　情不自禁间，顾默川轻轻地握住那只插着针管的粗糙的手。不经意地触碰，敏感的顾继山睁开惺忪的眼睛，顾默川的身影逐渐在眼中清晰。

　　“我还没死呢，你可以回去了。”顾继山冷声道了一句，随即就撇过头看着别处。

　　“爸，我们之间就一定要这么说话吗？”顾默川不懂，儿子照顾生病的父亲不是理所应当吗？

　　“那顾少爷是想我怎么和你说话呢？”顾继山回过头，认真地看着顾默川，语气却怪异得让人不禁起鸡皮疙瘩。“你一声不响地把未婚妻丢在酒会去追另一个女人，然后还把公司撂在一边和这个女人去度假，我问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你可别忘了，这个女人五年前给你戴过绿帽子！真不知道她这次回来又要图你什么？”

　　“爸，她和四叔之间根本就没什么。至于穆羽菲跟你说的那些，我应该都已经猜到了，你怎么就不问问她故意把如意放在秦笙的包里来陷害她呢？”顾默川一件一件地在父亲面前为秦笙解释。

　　顾继山听到这些情绪复杂很多，他惊讶顾默川竟然知道五年前那对男女之间没发生任何事，那么他是否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呢？而对于穆羽菲的所作所为，他不置可否，若是能把秦笙赶走自然最好，要是不能也无关他的事。他相信穆羽菲的手段能够在顾默川面前为自己辩护，若是她实在不行，他也会在暗中助力一把。

　　“她和顾斯年之间没什么？”顾继山探问。

　　“嗯，她亲口跟我说的。”顾斯年回答。

　　“她有什么证据吗？难道她说没有就没有吗？”顾继山仔细打量着顾默川的神色，平静如水，感觉秦笙的确没跟他说细节。不过，他还是要追问一下。

　　“我相信她。”顾默川目露坚定之色，“我想应该是有心人陷害吧，这个我会去调查清楚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还是那句话，她配不上你，你赶紧离开她。”顾继山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样他不安的心脏才能得到一丝平和。

　　“你为什么一定要对她有偏见呢？”顾默川不解。

　　“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世界，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她还是省省吧。”顾继山也坚持己见，完全不听顾默川的辩驳，“我想你只是一时被他迷住了，等我出院了就立刻挑个日子让你和小菲完婚，你也可以定心一点。”

　　“我不会和穆羽菲结婚。”顾默川转身走到窗口眺望远方。这件事，他不会妥协。

　　“你再说一遍！”顾继山气得心脏又开始泛起痛楚。

　　顾默川转过身，看到他气急的样子，想起管叔临走前嘱咐他的话。想着，他留在这里火药味只会越来越重，便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语罢，就径直离开了。

　　顾继山看着那抹决绝离开的背影，心有不甘。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顾默川没有先回公司，而是先折回家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刚换好衣服，就接到了秦笙的电话。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顾默川玩笑道。

　　“跟你说正经的，顾伯伯的身体怎么样？”秦笙还是担心，终是打了个电话慰问一下。

　　“好着呢，你不用担心。”顾默川安慰她。

　　“你别糊弄我。顾伯伯是不是不同意我们俩，所以你们吵架了？”听着顾默川的语气，秦笙就知道他在假装轻松，加以推测就知晓整个事情了。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顾默川继续玩笑，后转正语气，“不说了，我该回公司看看了。”

　　“我要过来吗？毕竟我是总裁秘书。”秦笙想看看他。

　　“不用了，总裁秘书，今天放假一天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上班可别迟到，否则我的惩罚你可受不起。”顾默川坏笑了几声。

　　“遵命，明天一定准时上班。”挂下电话，秦笙静静地站在窗口，握着手机置于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阿笙，爷爷奶奶回来啰！”朵朵蹦蹦跳跳地跑进房间，像个小大人似的叫着秦笙。

　　“走，一起去看爷爷奶奶。”说着，就拍了一下小屁股把她抱起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