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1<br/>“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br/>这是我离开泊头时说的最后一句话。<br/>刘对我的豪言壮语,保持了沉默。好一会儿,他说:“一路顺风,到了上海给我个话儿。”<br/>挂了老刘的电话。我有些揪心,觉得就这么走了,还真对不住他。老刘不赞成我去上海。为此,还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个星期。<br/>临行之前,他要送我。被我谢绝了。我这人天马行空,豪放不羁。不喜欢两个老爷儿在车站婆婆妈妈,依依不舍。<br/>顺着站北一条冷清的街道一直往南走。前面不远就是火车站。我看一眼手机,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伸手在衣兜里摸了一下,票还在。我这人健忘,除了自己,什么都丢。<br/>“傻冒儿,再见!傻冒儿,再见!”有人跟我说话。<br/>谁呀?这么没素质,我又没招谁,又没惹谁,凭什么叫我傻冒儿?这么想着,我扭头找说话的人。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也许是幻觉吧!我继续往前。那声音又响起来,就在我头顶。<br/>抬头。靠!原来是只鸟。那家伙困在一个铁笼子里,黑不溜秋的,象块炭。我心里暗骂:养鸟的这个人真不够揍儿,好端端一只生灵就这么给玷污了。<br/>匆匆赶到车站。坐在候车室一张椅子上翻着杂志。一篇文章还没看完,就开始检票了。<br/>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渐渐向后退,越退越快,最后,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觉我和林青的爱情已经彻底完了。就象窗外后退的景物,一去不返。<br/>跑到吸烟室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我又恢复了信心。烟这东西有三大好处:一治疗胃凉,二可以提神,三增强自信。当然,这得因人而异,反正这三点儿在我身上完全适用。这里要着重声明:如果谁谁以身试法,出现不良反应,本人概不负责。一支烟烧完,我那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佞劲儿又上来了。<br/>天慢慢黑下来,一抹弯弯的月芽惨淡地挂着。月亮上到底有没有月老?这么想着,我记起老刘跟我说的那些话。<br/>他说:“你去上海也白费,月老就没给你们系上红线。”我说:“你说话怎么老是神神道道的,跟个风水先生似的。”老刘推了推宽边眼镜说:“你跟那个林青已经形同陌路了,不管你怎么一厢情愿都是枉然。要我看,你这次去上海纯属一时冲动,希望你三思而后行。”我说:“我在这个厂混到什么份儿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上海那边已经说好了,咱都是老爷儿,总不能出尔反尔吧。”老刘说:“我昨天给你算了一卦。卦上说,你南下有桃花运,不过桃花不到头。劝君慎行!”我对老刘的这一套表示强烈反对,早就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了,他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说:“你这脑袋瓜子要是拿到博物馆,也算得上国家一级文物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老刘不语,一笑置之。<br/>老刘东北人,热情厚道,耿直诚恳,戴一副大得夸张得近视镜。他这个人做起事来有点儿迂腐,可能上高中时读了一些死书,至今仍留有后遗症。老刘酷爱读书,可谓无书不读,但都不求甚解。因为他手里的书多,我可以免费借阅,一来二去我们俩竟成了至交契友。我敢说,老刘对我的友情,绝对胜过汪伦对李白的情谊。但是男人对男人的吸引,毕竟不如女人对男人的吸引,至少在我这个青春躁动的年纪是这样。<br/>我去上海是为了找林青。虽然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了,但我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对着月亮祈祷:月老啊,您老就大发慈悲,把我和林青用红线系到一块儿吧。只要她回到我身边,我愿意一辈子对她顶礼膜拜,循规蹈矩!<br/>一个男人痴情到我这种程度,算不算情种呢?反正我觉得我就是情种。纯的!<br/>2<br/>当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被人流挤出站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苗总说好派人来接我。其实,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用得着接吗?告诉我地址已经足够了。<br/>出站口竖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写着“欢迎沈中秋先生”。<br/>沈中秋,当然是我的名字。这么好听的名字,恐怕全中国也没有几个。我正猜想这字是男人写的还是女人写的,手机就响了。<br/>“喂,你好!”<br/>“请问,是沈中秋先生吗?”听筒里传来一个甜美而清澈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女的。<br/>“是的,你是哪位?”<br/>“我叫卢梦仙,是苗总派来接您的,您在哪里?下车了吗?”听到这些,我已经是心花怒放。<br/>“下车了,下车了,前面就出站了。”<br/>“噢,出站口有张写了您名字的欢迎牌,我就在那里等您。”<br/>我还没来得及想象那个清澈的声音背后是怎样一张面孔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一张俏脸在向我微笑了。她长发如丝,略施粉黛,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粉色带着洁白碎花的长裙衬托出修长而美妙的身材。<br/>她就是苗总派来接我的那个人?我有些眼花缭乱。<br/>“你好,我就是沈中秋。”<br/>她主动向我伸出手。这是一只修长柔弱的手,美玉一样洁白无瑕。<br/>我轻轻握了握。软绵绵的,柔若无骨,让人有点疼惜。<br/>她说:“你一出站,我就认出来了!”<br/>“我脸上有标签吗?”我迷惑不解地问。<br/>“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盯着我这边看。”她指了指那张写有我名字的牌子,声音圆润而甜美。<br/>我们相视而笑。<br/>她带我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阵,来到一辆白色轿车旁。<br/>“沈先生,请上车。”<br/>她侧身打开车门,稍稍弯着腰,仿佛酒店的迎宾。<br/>活了二十多年,我头一回受到如此礼遇,竟一下子不知所措。<br/>“别,别把我当客人,都是年轻人,不用拘礼。”<br/>说着我上了车。她坐在我左边的驾驶座上,钥匙轻轻一拧,车就点了火。<br/>“你会开车!”<br/>“两年了。”她回答得很简洁。<br/>我有些自愧不如。因为我不会开车,原因只有一个,说得文雅一点儿叫家贫难置。所以,我对车也就自欺欺人地不感兴趣,甚至连一些常见的汽车标志都张冠李戴。<br/>她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一颗一颗象小巧玲珑的贝壳。这笑,绝对是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吃到累死几十匹良马,千里迢迢从海南运来的新鲜荔枝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br/>“你在大千公司做什么工作,几年了?”我问。<br/>“我是苗总的助理,在这家公司已经三年了。”<br/>助理?助理不就是秘书吗!秘书是领导办公室里的老婆。我在心里感叹起来:哎!如今这世道,那些什么总啊,什么经理啊,不管公司大小,效益好坏,百分之九十九都得配个秘书;假如那什么总或者经理是男的,秘书百分之九十九是女的;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未婚漂亮女孩;百分之九十九的什么总或者经理都得和秘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mei关系。这就是潮流吧!我想起一个哥们儿说过的比较经典的话:经济社会,就是主宰社会经济的社会上流做着下流的事。<br/>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腾出右手,轻轻按了一个按钮。车厢里飘起刀郎的歌声。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脸上就有些不自然。幸好她没发现我的窘态。<br/>“你是开国元勋喽!”我知道这家公司是二零零二年才创办的,今年刚好是三年。我把窘相藏在笑容背后,象在一张不雅的图画上遮上一层漂亮的壁纸。<br/>她灿烂的脸上写满天真和自豪,象一个受到表扬的小泵娘。“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有苦劳,没功劳。我是大千建厂时来的。那时公司刚起步,地皮和车间都是租的,经过三年发展,现在有了自己的厂房和一些固定客户,规模虽然还不算大,但发展也蛮快的。”<br/>“哎……”她看着我怀里的小背包说,“别人来的时候都带被窝卷儿什么的,你怎么就带一个小包呢?”<br/>我说:“人又不是蜗牛,干嘛到哪里都背着房子?多累!”<br/>听了我的话,她笑了,象一串悦耳的银铃。<br/>“吃点饭吗?”她提议。<br/>“不用,刚在火车上吃过。”说完,我又后悔,恨不得拔一根头发上吊。明明饿得前心贴了后背,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在心里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br/>“公司远吗?”我是没话找话。<br/>“不远,照我这样开,一个小时就到了,如果坐地铁再倒公交也差不多一个小时。”<br/>她的车开得很平稳,丝毫没有颠簸的感觉。<br/>我悄悄瞥了她一眼。她白皙的脸庞,迷人的眼睛,飘逸的秀发,修长的胳膊象秋天里刚刚上市的葱白。她粉色的长裙随着车窗吹进的风荡漾。我终于看清了她裙子上的花,那是梨花。洁白的花瓣捧着一颗精美的花蕊,在轻风里荡来荡去。有淡淡的花香飘入鼻孔。<br/>我对梨花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家乡的缘故吧。我的家乡是泊头。提到泊头,就必须说一说这里的梨花。每年的四月是这里梨花盛开的季节。置身于梨花的海洋,放眼望去,银装素裹,繁花如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两句诗只不过是家乡梨园的冰山一角,远远不能描述梨花盛开的热闹场面。梨花开到凋谢的时候,一阵风,花瓣飘飘渺渺,洋洋洒洒,凄美而壮观。<br/>她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把电话交给我。<br/>听筒里传来苗总的声音。“小沈啊,先让小梦把你的住宿安排一下,明天再去公司报到。”<br/>苗总也是泊头人,是上海这家公司的开国元老,目前任职副总。我到上海就是奔着他来的。<br/>我把电话还给她。她接过电话的时候说:“如果困了就把座位放倒小睡一会儿。”<br/>我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嘴里说不困,没撑多久就去见周公了。昨晚火车里的空调冷得象个冰箱。我当时有一种被流放到南极的感觉,包里的衣服全拿出来当了被子,还是哆嗦到天亮。<br/>当她轻轻唤醒我的时候,车子已经在一座三层小楼前停下。喇叭一响,几个脑袋从二楼窗子里探出来,然后争先恐后地消失在窗口。很快,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一邦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老爷们儿,从黑洞洞的楼道里跑出来。<br/>不用介绍,我都认识:王海涛,姜鹏,苗增兵,还有几个也都是泊头老乡。大家七手八脚把我接上二楼,七嘴八舌地问老家的梨和枣熟了没有,有没有带一些来。我扬了扬空荡荡的旅行包,一脸尴尬。大家也不介意,把我围在中间问寒问暖,敬之如宾。<br/>抽完一根烟,我突然想起她来。四下张望,她早已没了踪影。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光顾着招呼这群哥们儿,连向她道谢都没来得及。<br/>“姜鹏,你几个下去把车上的东西帮忙搬上来。”<br/>不久,她竟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她把那只袋子放到我身边的铺上,“这是你的生活用品,下面还有被子,脸盆什么的。”<br/>我有些受宠若惊,一股感动油然而生。自从我的爱情女神消失之后,心底还从来没有这样温暖过。<br/>“谢谢!”<br/>她嫣然一笑,“不用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现在有车,买东西方便,缺什么尽避说,等会儿交了差就得靠两条腿了。”<br/>我急忙说:“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缺,太谢谢你了,快坐床上歇会儿。”我指了指身边的一张高低铺。<br/>姜鹏正好拿着一只脸盒进门。他说:“沈哥,你怎么一看见女的就斯文起来?为你跑腿儿用不着跟我客气。”说着,一屁股坐到我指的位置。<br/>我说:“谁招呼你啦?我在招呼这位女士。”我想说她的名字,却忘了。我这脑子也不知道缺点儿什么东西,就是记不住人名。<br/>姜鹏说:“哟,还真是,梦姐是稀客,很少大驾光临,今儿个得好好招待招待。”<br/>她白了姜鹏一眼。然后,冲我一笑说:“不了,我还得赶回去交差呢,要不苗总就说我效率低了。”她把笑容拖得长长的。我捕捉到她的目光,那目光清澈如水。她急忙逃避了我的眼神,转身,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br/>“梦姐,别急着走啊,我好几身儿衣裳都脏了,等着你给洗呢。”姜鹏这小子一脸坏笑地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起哄。<br/>“你反过来穿吧。”<br/>我送她下楼,想说点儿送别的话,又无从开口。挥手之间,她开着车消失在我的视线。<br/>“她叫什么名字?”我问大家。王海涛说:“她没告诉你啊?”我说:“她说过,我不小心给忘了。”几个人竟捧腹大笑。姜鹏说:“靠,还有你这号人?真的还是假的?”我说:“我要是没忘还用得着问你们啊?”苗增兵说:“她叫卢梦仙,用不用我写在你脸上?”我一拍脑袋,“我这脑瓜子!都是糨糊。”<br/>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些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洗面奶、洗头膏、毛巾什么的,应有尽有,就连拖鞋都买了。我心里暖得象点了七八个火炉子似的。如果,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送给你这些东西,你会怎么想?有没有要走桃花运的感觉?反正我有。<br/>马马虎虎洗漱之后,在铺上一倒就睡着了。<br/>我梦见卢梦仙开车来接我,说要带我去看外滩。我欣喜若狂,我手舞足蹈。她开啊,开啊,却怎么也找不到目的地。我们的车象只没头苍蝇,在高楼大厦间横冲直撞。然后,又是一个梦,冗长得让人心烦意乱,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br/>3<br/>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下来。宿舍里架起一个用破木板订成的餐桌。桌子上摆满了香喷喷的菜,还有一盘油炸大龙虾,火红火红的,看得我直咽口水。<br/>姜鹏开着啤酒说:“沈哥,你刚才说梦话了。”<br/>我说:“你小子尽扯蛋,我从小到大就没说过一句梦话”<br/>王海涛也说:“你真说了,你说‘我找到了’,你找到什么了?”<br/>我皱着眉头想,想得脑袋都快裂了,也没记起任何片断。<br/>陆续有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大家一人拿起一瓶酒。<br/>“对瓶吹,没有杯子。”王海涛说着自顾自地喝起来。我喝了一口,问苗增兵哪去了。姜鹏说他上班去了,不用管他。几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过来敬我,把我当成客人招待。<br/>我就三瓶的量,哪架着住这么多人轮番轰炸,两圈下来,身子就象充了氢气的气球开始发飘。王海涛知道我有多大能耐,他挺身而出,把大家劝住,“沈中秋也不是外人,他酒量有限,别再让他喝了,你们看他脸都变了。”<br/>一个大个子操着东北口音说:“都说脸越红越能喝,今天是头一回,怎么着也得让我们见识一下这哥们儿的功夫,不喝醉哪知道底细?喝趴下才算爷们儿。”<br/>我一听,心是那个恨啊!我恨我的酒量怎么只有三瓶,而不是三十瓶,三百瓶。否则,我先把这个大个子撂倒不可。“来,哥,兄弟敬你,我叫沈中秋,初来乍到多多照顾,先干为敬。”我拿起半瓶酒打肿脸充胖子。那家伙还真不含糊,一扬脖子一瓶酒就灌下去。我咕咚了半天,才喝尿一样干了瓶子里的酒。大个子说:“我叫马洪彬,叫我老马就行。”说完,又打开一瓶递给我。<br/>我心里一沉,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醉了正好,一醉解千愁。<br/>胃里开始返酸,我知道要撂酒。我胃口不好,酒一多,胃里就喷泉一样往上冒。我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喷出来,一泻千里。<br/>到上海第一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这让我多少有些郁闷。我恨那个姓马的大个子,要不是他,我能这么丢人现眼吗?我得报仇雪恨,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给整趴下。其实,我最反感强行劝酒,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和身体伤害。但是中国的风俗就是这样,人家敬你,你不喝就是不给对方面子,尽避两者风马牛不相及。这种风俗在一些人心里根深蒂固,想要移风易俗,恐怕毛主席活到现在都无能为力。<br/>我这个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谁都没服过,谁都没怕过。我一直觉得我沈中秋是个英雄。我对英雄的定义是:英姿焕发,雄心万丈。<br/>吐完之后,胃里抽搐几下就没事了。我重新回到座位,又和大个子喝起来。老刘曾经对我喝酒的全盘过程做过如下描述:逢酒必喝,沾酒必多,泻洪千里,不挠不折,卷土重来,玉液金波,循环往复,宁死不缩。对此,我表示认同。<br/>我对大个子说:“哥,我舍命陪君子,咱俩闷一个。”大个子一听,乐得象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一口就灌下去。姜鹏拿眼瞥了我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让我和姓马的硬碰,这是拿鸡蛋磕石头。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就算鸡蛋不主动上门,石头也会找上门来磕鸡蛋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我就象拳台上被挤到死角的拳手,明知道要倒下也得拼个鱼死网破。<br/>如果按酒量大小划分,我算不上英雄;如果按喝酒的勇气来讲,我当仁不让要排在英雄之列。我那天可真趴下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沈中秋。沈中秋是谁啊?我不知道。老子他妈姓英,单名叫雄!<br/>清晨醒来,东方微明。我一个人站在陌生城市的街上,一切都是新的,视觉、听觉、嗅觉、感觉,还有心情。这是一个干净的小镇,简朴而整齐的楼房在绿树丛林中拔地而起。屋前有小桥流水,水清澈见底;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有鸟儿在林子里欢快地唱歌。我看着这些风景,想起昨日白天的那些梦,零零碎碎的,理了半天也无法融会贯通。突然又想起那句梦话“我找到了……”,找到什么了?想不起来。往脑袋上捶了几拳头,还是想不起来。<br/>溜达到宿舍,一进楼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臭脚丫子味儿,耳朵里是打雷一样的呼噜声。姜鹏正在盥洗室洗脸。见了我就说:“你夜啦格傍黑儿(泊头方言,昨天傍晚)喝了不少,有六瓶。”我心里高兴,到上海头一天就破了纪录。我说:“那家伙呢?倒了没有?”姜鹏说:“那小子是酒漏,好几个人才把他制服了,他喝了十五瓶。”我问大个子叫什么。姜鹏说:“你真是喝高了,喝酒的时候告诉过你,你怎么忘了?”<br/>我说,我这人记仇不记人。姜鹏告诉我他叫马洪彬,因为年纪最大,都叫她老马。老马东北人,豪放,爽快,义气,大方,是个喝酒和打架都不要命的主儿。这个人酷爱泡小姐,一个月要花掉工资的一大半用在吃喝玩乐上。<br/>我想到老刘也是东北人,就笑了笑说:“东北人好,东北人够哥们儿!”突然又想起老刘叮嘱过我,到了上海给他打电话。我这脑瓜子,真是无可救药了!我赶紧掏手机拨过去。手机却欠费停机了。漫游真他妈贵,只接了一个电话怎么扣那么多钱?都是一家通信公司,都是一个网络,怎么从一个地区到另一个地区就得变着法儿的多收钱呢?还堂而皇之地找一些华丽的代名词做为理所当然的借口。这就叫霸道,龚断行业都他妈霸道!<br/>我用姜鹏的手机给老刘打了个电话。可能还没起床,老刘的声音有些走调儿,听起来象个老娘们儿。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这一走竟想不开自宫了,一夜之间当了太监。他反讥我到了上海不明不白变成了人妖。我就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和人是可以通婚的,他们的孩子就是人妖了。”老刘说:“你要在泰国说这话,不出五步就会被乱石砸死,兴许还要暴尸街头。”我说:“我又不做人妖,去那里干什么?”老刘在电话里夸张地笑了足足有两分钟。<br/>我不是有意笑话人家做人妖的,毕竟人在出生之前爹妈就把性别给设计好了,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但是,经过艰苦卓绝锲而不舍的努力来实现对性别的憧憬,这是无可厚非的。我只是感叹现代人的灵魂,怎么为了钱都甘愿变成人妖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