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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4章
作者:海棠 时间:2018-10-25 15:11 字数:9198 字

<br/>四<br/>8<br/>我们穿过一条长而窄的巷子。一边走老马一边说:“你们看这两边的理发店啊按摩店啊,都是鸡窝。现在差不多都关门了,国庆正搞严打,赶过了这几天就营业了。”<br/>正说着,一个金光灿灿的脑袋从按摩店贼眉鼠眼地探出来,浓妆艳抹花里胡哨的,象京剧里的花旦。我吓了一跳。她一脸媚相,举止粗俗,一看就知道是风月女子。她冲我们打招呼,嗲声嗲气地说:“马哥,你可来了,这些日子我是天天求菩萨拜佛祖,总算把你给念叨来了!”我问老马她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老马压低声音说:“她啊,杂种,中外合资的。”说完他冲那女人一笑说:“小雪,国庆节也不歇着啊?”女人说:“全国人民都休息,我们加班慰劳大家。”我说:“你到底是哪国人?”她扑哧一笑,“猜呢!”我说:“你是混血儿吧!”她说:“你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了。”姜鹏悄悄对我说:“这娘们儿拿这个当招牌,她要他妈是混血儿,咱们就都是外星人了。”说着拍了我一下,“一块儿潇洒一回,活儿不错。”我知道他的潇洒指代的是什么。我说:“我是素食者,吃不了荤。”老马听了,哈哈大笑着说:“都是老爷们儿,哪有不吃肉的。”姜鹏说:“人家沈哥吃东西挑剔,光捡干净的。”叫小雪的女人听了就不高兴,“老娘怎么就不干净?别看老娘身上男人味儿重,可心地纯洁着呢!”我听了差点儿吐血,一个妓女居然自诩纯洁!姜鹏说:“是啊,是啊,阿姨纯洁着呢。纯的!跋下回我们再来的时候,给你在门口立个牌坊挂张条幅什么的,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咱不那什么。”女一阵笑,脸上的表情千骚百媚,高高的胸脯就随了笑声颤动不已。<br/>姜鹏悄悄捅了捅老马,做了一个点钱的手势。老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用我们泊头话叫二愣子。不管身上带没带钱,只要身边有一个人跟着,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要。大不了留下当人质,直到有人拿钱来赎身。老马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冲姜鹏拍拍胸脯,豪情万丈地搂着小雪进了门。姜鹏扭头看一眼原地不动的我,他说:“老马这小子不在根据地干,学会打游击了。”说着紧跟着进去了。老马走到门口,回头对我说:“那谁,沈,你进来吧,要是不干,就在里面等着我们。”我进去坐在进门的沙发上。女人赶紧关了门,一招呼,就过来五六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姜鹏象去菜市场买菜一样挑三捡四拈来拈去,摸摸这个的脸,碰碰那个的胸。小雪领老马径直进了房间。一个年纪稍大坐在进门转椅上的女人,看上去象老妈子,对姜鹏不耐烦地说:“摸什么摸,再摸给钱。”姜鹏冲那女人做了一个鬼脸,“急什么呀,大妈,人家是头一回,总得找个称心如意的吧!”全屋子的人都笑出了声,除了我。终于,姜鹏从中挑了一个看上去年轻且姿色略好一点的也进了房间。<br/>老女人看了我一眼说:“坐吧!”她指了指靠墙的沙发。我象机器人一样服从指令。一群女人麻雀一样围着我叽叽喳喳,“你是女的吧,刚才那大个子叫你婶来着。”我听了哭笑不得。我说:“我姓沈,我是男的。”“哟,你要不说,还真看不出来。”这群女人吃饱撑的,存心拿我开涮。“你是处男吧!今天姐姐不收钱,你来不来?”“看人家小脸多好看,这么俊的小白脸儿,我可舍不得下手。”“你们几个往人家身上拱什么呀!这么单薄的身子骨,受得了吗?”“你看看人家的脸都红了,我听听心跳加快了没有。”说着,有个女人便往我身上贴,还真有要强奸我的架式,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是不是想找个洞钻进去?”一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女孩子指了指那个老女人的下身接说,“妈咪那里有。”又是一阵哄笑。我想开口反击,却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担心说了又会被这些女人奚落,与其说了引火烧身,不如干脆装聋作哑,什么也不说。<br/>我刚要站起来,一个妖冶的女孩子轻飘飘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紧贴着我坐下。我立刻闻到她浓郁的香水味。她妩媚的眼神盯着我的脸,这种眼神是我从来没有经验过的。我极不自然地向后退缩。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她的手柔软而有力。她腥红的嘴向我呶着。我想起西游记里吸食人血的白骨精,心里是燥乱的恐惧和冲动。我推开她。她站起身的时候,红唇轻启冲我吐出两个字,“唐僧!”然后是一串得意忘形的笑声,象白骨精真的要吃到鲜嫩的唐僧肉一样。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灼烧,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想说点什么反击她的嘲弄,脑子里却一个字也找不到。她看出我的窘态,又蹭过来,头一歪就倒在我怀里。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人——林青。<br/>林青依偎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轻轻搂着她,象保护一块美玉一样小心而专注。<br/>“抱一下嘛!”她扭动着肩膀,向我撒娇,把我从思念林青的遐想里无情地拖回来。我再次推开她,说:“我老婆比你漂亮一百倍。”我想这话一定是林青在冥冥之中借我的口说的。我相信两个人是有感应的,当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另一个会高兴,当一个人痛苦的时候,另一个也会疼。想到感应,我又自相矛盾起来,为什么我感应不到她在哪里呢?半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如果李玉蓉说的是真的,我又应该到哪里去找她呢?<br/>“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她不气不急,一脸妩媚。其实,她长得还算过得去,如果不打扮得妖里妖气,我想应该还会漂亮几分。小莲轻轻在我脸上摸了一下,就象刚才姜鹏摸她们一样。她说:“挺好的,试一下嘛,包你满意,今天免费怎么样?”我心里一阵紧张,我这白白嫩嫩的小处男,我这单薄的身子骨,说不准还真给她们轮奸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说:“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一会儿帮忙告诉他俩。”我站起身,狼狈得象个逃兵。<br/>我感觉双腿已经丢失了,身体仿佛在腾云驾雾,飘飘悠悠的。我竟是如此的笨嘴拙舌,连个风月女子都对付不了。我是唐僧,我连唐僧都不如,至少唐僧肉吃了会让人长生不老。吃了我的肉,会让林青一辈子思念我,一辈子守着我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愿意把心挖出来给她炖了。<br/>9<br/>顺着巷子一直往前,尽头是一个渔具市场。各式各样的渔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为了在姜鹏面前不丢面子,我要为自己离开按摩店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于是,我打算买张渔网回去。我正和小贩砍价,一个人影在小巷的尽头一闪,是梦仙。当我追过去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br/>卖网的小贩远远地对我喊,问我渔网还要不要。我摆摆手,打梦仙的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我心里一阵紧张,仿佛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乱七八糟地想着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看见我从那种地方出来了?心里就又郁闷又颓废。<br/>这时电话响了,竟是梦仙。她问我找她什么事。我说,我在周浦看见她了,我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又不会分身术,怎么会在周浦呢,你认错了人,我回苏州老家了。”我这才记起,除了数控放一天假,全厂都是三天假的。于是我从心底就油然而生出一种庸人自扰的凄凉。<br/>“你们可以享受假期,而我们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抱怨说。<br/>“劳动人民最光荣嘛!再说,你不是也在度假吗!其实放假也没什么,比上班还累呢!泵姑家的表妹结婚,今天正好新婚大喜,我一回来就开始忙,昨晚一夜没睡,看我这假度的多不容易,快赶上你们上夜班了。”<br/>“哈哈哈……原来你也在加班。”我笑呵呵地说:“我代表全国人民向卢女士说一声辛苦了,并祝福这对新人百年好合。”<br/>她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我听到那笑声中蕴含着幸福的味道。“不说了,结婚仪式开始了,我是伴娘,少了我这婚就结不成了。”<br/>“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到时候把自己当了新娘。”我听见对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就提高了嗓门儿喊。<br/>“你讨厌啦,尽拿我开涮。”<br/>我说:“你用手机拍个照片吧,把你做伴娘的相片发给我。”<br/>她哈哈笑了一阵说:“回去给你带糖去,反正你又不喝酒。”我真想说,我喝酒,我喝酒,酒是我最要好的铁哥们儿。<br/>“你表妹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了?”<br/>“我呀,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婚,我就什么时候嫁。”说完,她一串甜蜜的笑声。“不说了,我得过去了,那边叫我呢。”<br/>“别忘了把照片……”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嘟嘟的忙音。<br/>我沮丧地返身去买渔网。小贩自然把我当了回头客,满脸堆笑地夸他的网如何如何好,那小脸儿象个狗不理包子。我却没有被他的笑容感染。我心里装着一个问题,梦仙的他会是谁呢?<br/>10<br/>我突然想到林青,想到我和她分手的点点滴滴。<br/>那天我和林青吵完架回到宿舍,老刘正在和电工老王下象棋。<br/>老刘一个挂角马,老王回天乏术,输掉了第三盘。两人有个口头约定,每天只杀三局,输一局拔一根头发。老王岁数不大却谢了顶,脑袋象个葫芦瓢。借用老刘的话,这是下棋输的。老王从寥寥无几的头顶揪三根头发丢在床铺上,垂头丧气地走了。<br/>老刘捏着那三根头发,牛气冲天地说:“我要拔光老王身上所有的的毛!”见我一脸颓废,他问:“怎么了?又和林青闹别扭了?”我有事不瞒着老刘,虽然在我眼里他并不聪明,但有时候他多少也能帮我开导开导。我给他一根烟,他摆摆手说:“刚掐了,到底是为什么?”我一五一十跟老刘一说。老刘咧着嘴发愁,“感情这东西说不好,旁观者未必清。”我说:“你是旁观者,但你不能袖手旁观,你要摊上这事你怎么着?”老刘说:“我没摊上这事,我怎么知道!”我说:“假设一下。”老刘说:“设不出来。”我说:“你再想想。”老刘就坐在铺上倚着墙想,想着想着却打起了呼噜。老刘干钳工,一天下来累得身子要散架。我没忍心叫醒他,倒在铺上看着屋顶,怎么也睡不着。<br/>第二天的白班上得没精打彩,上眼皮不停要打着下眼皮,一天到晚都在犯困。吃午饭的时候没见着林青,她手机又关了。一问才知道她请假了。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同士向我借自行车。我一拍脑袋,“坏了,我夜啦格落在网吧了。”我这脑瓜子!<br/>寻找的结果可想而知,我唯一的交通工具就这么丢了。那么林青呢?我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她了!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冲动,如果我当时心平气和地跟她说,也许她会主动把那只戒指摘下来扔掉,换上我买给她的那只。可这一切不是下棋,想反悔都没有机会。<br/>我给青儿回了邮件,内容如下:<br/>青,昨天是你的生日,现在说一声迟到的生日快乐!其实昨天我请了假,去买你喜欢的那枚戒指,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对昨晚的冲动和粗暴表示后悔,请你原谅!<br/>发完邮件,我又用手机编了同样的短信发给她。我一遍遍地刷着屏,希望能够及时收到林青的回复。每一次都心存侥幸,每一次都以失望收场。<br/>走出网吧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脚,是辆自行车,跟我丢的那辆差不多。我骂了句,“哪个混蛋把车挡在门口了!”一抬脚,听见哗啦倒地的脆响,我心底有一种破碎的快感。<br/>走在黑暗里,听见对面练歌房传出公驴一样的吼叫。我跟着吼了几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微和短促,瞬间就淹没在黑夜里。二月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下着下着,雨就夹了雪,落在地上只有湿湿的痕迹。风卷着土腥味儿扑面而来,象刀子在脸上割。四周笼罩在迷茫的雾气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不清。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赶着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个雨和雪编织的世界里,我是一个幽灵,飘荡在寒冷的街上,迷失在漫无边际的雨雾里,象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br/>第三天,我正上班。李玉蓉走到我的机床边,对我说:“林青走了,你知道吗?”<br/>“知道,她请假了。”<br/>李玉蓉哼笑了几声,我听出嘲笑的味道。她说:“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一下子成了呆子!”我说:“你什么意思?”她说:“林青辞了,床都空了。”<br/>“啊?!”只有这一个字才能表达我当时的心情。随着我的那个啊字,机床也做了相对的回应,它“喀”的一声,一把镙旋立铣刀就断了。我干活儿向来是干净利落,曾连续半年零故障零失误。厂长还因此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过我;也因此,我混上了班长。自从和林青闹别扭,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br/>张主任闻声从车间办公室跑过来,说了句“怎么又是你!”我一脸无奈。接下来的班,上得无比痛苦,总算熬完八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张主任对我说:“沈,你这阵子老是心神不宁的,歇几天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来上班,三天两头出事故哪象个老师傅!”这下我算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了。我看见几个工友正躲在机床后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似乎在嘲笑,“沈中秋,你不是技术挺高吗?你不是受过点名表扬吗?原来你也犯低级错误!”<br/>一个人从厂里出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心里空了哪里也容不下自己。难道我和林青就这么完了?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答案。鲜花店的玫瑰摆到了门口,有漂亮的小泵娘在不停地叫卖。我突然记起在林青生日那天,我还应该送她一朵玫瑰。林青最喜欢玫瑰,她会兴高采烈地把花插在一个盛满水的瓶子里,她说只要有水,玫瑰就不会凋谢。我买了一支捂在胸口。卖花的小泵娘对我说,“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我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走开了。<br/>李玉蓉打来电话。她说:“中秋,你是不是刚才在买花,我看到你了。”我说:“你干嘛老跟着我?”她说:“干嘛这么烦我,我有那么讨厌吗?”我说:“你要多讨厌有多讨厌。”李玉蓉说:“好,讨厌我,我偏烦死你。”电话一挂,她竟出现在我面前。<br/>李玉蓉一伸手,从我手中抽走了那朵玫瑰,凑在鼻子上嗅了嗅,显出一幅陶醉的样子。“送给我吧,就当今天是情人节。”我伸手去夺。李玉蓉一扬胳膊避开我。我说:“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这话似乎激怒了她。李玉蓉把玫瑰狠狠往地上一摔,踩了几脚,愤愤地走了。我捡起一片花瓣,心就象那朵被踏扁的玫瑰,怎么也恢复不起来。<br/>歇了两天,仍没有林青的消息,我想她消了气会和我联系的。去车间转转,打算跟张主任说一声安排我上班。一到车间,我的心就凉了。岗位被张任的表弟占了,连机床上挂的操作人员名单都换了。这小子学徒半年刚出师,张主任是有意给他创造这么一个锻炼的机会。我他妈能怪谁呢?<br/>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所有的希望泡沫一样骤然破灭。世界那么大,却没有我容身的角落。即使给我全世界,又怎能容下一颗破碎的心和一个孤苦伶仃的灵魂?突然想到回家,我想当时我已经疯了。六十多里的路程,我走了一夜,雨也下了一夜。我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目的,只有走,只有路,象具行尸走肉在凄风苦雨里,在荒凉和绝望里,麻木不仁地穿行。<br/>一进门,妈吓了一大跳。“怎么回来的?”她看到一身泥浆,失魂落魄的儿子,“你怎么了,小秋儿?”我分明看到妈眼中瞬间闪现的泪花。我牵强地一笑,想说没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头倒在门口,死去一般。说实话,我倒是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因为只有死了才能解脱,只有死了才能放下疲惫的心,只有死了我才能重生,才能走出这段感情的沼泽,从而开启朝气蓬勃的新生活。<br/>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看见了林青。她告诉我,她要去见网友。我抓住她的手死活不放,她轻轻一抽就挣脱了,冷若冰霜地对我说:“咱们分手吧,我要去见网友了,看他送我的戒指漂亮吧!”醒来手里空空的,满身都是汗。<br/>吊了几天瓶子,我的意志逐渐清醒。直觉告诉我,我和林青已经彻底完了,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因为我的生活没了方向。<br/>李玉蓉的电话,是在我倒在病榻上思念林青的时候打到邻居家的。我至今也没弄清楚她是怎么搞到那个号码的。她问我怎么了,为什么老关机。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手机在那个风雨之夜丢掉了。可是,我丢掉的又岂止是一部手机?林青都没有了,手机还有什么用呢?我告诉她我打算辞职。她还没听完我辞职的理由,就在电话那头冲我吼,“沈中秋啊,沈中秋,你还是个男人吗?难道没有林青你就不活了!”我当时真想说,我就不活了,我死了算了。可是没等我说出来,李玉蓉又连珠炮一样来了,“你总是一根筋,为一棵树丧失一片森林,值当的吗?”在我的理念里,爱情本来就是在一片森林里选择属于自己的那棵树,只要认定了,就无愿无悔不离不弃。即使死了,也要吊死在这棵树上。我不会在这棵树上嗅嗅,到那棵树上闻闻,因为我不是蝴蝶。<br/>我没有跟李玉蓉讲这些大道理,我想,她是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对林青的感情的。她又说:“是男人你就给我振作起来,别装混蛋,别让你的那些哥们儿瞧不起你!”挨了李玉蓉的骂,我反倒舒服了些。人犯贱的时候都这样,吃硬不吃软。那天,我就是彻头彻尾的贱骨头。<br/>一个早晨,我还没起被窝,李玉蓉竟出现在我面前。她嬉皮笑脸地说:“沈大少爷,你可让我堵到被窝里了。”我下意识地往身上看,幸好盖了被子,春guang没有漏泄。我转过脸不看她。<br/>妈就站在李玉蓉身后,她说:“小秋儿,你起来,人家玉蓉听说你病了,大老远的来看你了。”<br/>其实,我不是不想起来,可我起不来呀!我有裸睡的习惯,当着两个女人怎么好意思穿衣服?我红着脸说:“你们出去一下。”<br/>妈跑到院子里,隔了墙头喊刘嫂过来打麻将。刘嫂麻利地跑过来,看着李玉蓉悄悄跟妈说:“这是中秋的对象吧,一看就是市里来的,细皮嫩肉的,多水灵。”<br/>那天,李玉蓉穿了一件宽大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桔黄色毛衣,下身是一条土色休闲裤,打扮得有些淑女。隔了窗户,我看见院子里她骑来的摩托车。我说:“这是男人骑的,你应该骑坤式的,摔一下可不轻。”她用鼻子哼了一下说:“你有那么疼我吗?”我的心一颤,不声不响地把目光移开。<br/>妈的几个雀友陆续都来了,在隔壁房间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里短。李玉蓉扳弄着手指一言不发。刘嫂没打几圈就声称有事,散了局。<br/>中午包的饺子,妈还煞有介事地炒了几个菜。吃饭的时候,李玉蓉挨着我坐下。妈一边给李玉蓉夹菜,一边给我使眼色。我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装傻充愣。李玉蓉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碗里,她说:“你刚好,多吃点儿补补。”她夹菜的样子让我想到林青,林青是绝对不会往我碗里夹肉的,因为林青知道我爱吃什么。吃完饭,李玉蓉抢着收拾残局,这个女人很会逢场作戏。妈嘴里说着,“你别动手,你哪能动手呢?”却一脸笑容地看着。妈是场面人,喜欢爱说爱笑,有眼力会来事儿的人。李玉蓉基本符合妈的要求。<br/>李玉蓉在我的屋子里坐到傍晚,她没说别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我回去上班,千万不要辞职。我看出来了,我要是不答应,她十有八九要住到我们家。我点头同意,她才骑上摩托车走了。<br/>晚饭的时候妈对爸说:“我看这个玉蓉挺合适的,长得不赖,还会骑摩托,咱两家离得又近,才二十里地,比林青合适。”爸说:“这小丫头有点儿脾气,泼泼辣辣的,秋儿将来制不了她。”妈说:“咱家秋儿老实巴交的,就得找个厉害的管着他,要不,怎么过得了日子?”<br/>我没有和他们争辩,吃完饭倒头就睡了。一夜都是破碎的梦。<br/>11<br/>十天后,我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张主任没有撤掉我的班长职务,又给我安排了新岗位。只是我觉得心虚。老刘理所当然地给我上了几天的课,讲了一大堆旧道理、烂道理和臭道理。我的工作却再也找不到感觉,因为我的心没在我身上,它已经在寻找林青的途中迷失了。<br/>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一边打听林青的下落,一边和李玉蓉吵个不停。工作自然没有什么业绩,依然三天两头出事故。许多人都开始瞧不起我,张主任也常常找我做思想工作。我感觉自己象一只被封在瓶子里的妖怪,浑身憋闷,却又一身的委屈。<br/>一天我刚下班,李玉蓉打电话约我在解放商城见面,说有重要事情。我不去。她就在电话里急了。她说:“是关于林青的事儿,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不来别后悔!”<br/>当我风风火火赶到解放商城的时候,她已经等在一张椅子上了。我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她在哪里?”<br/>李玉蓉看了我一眼,递过一瓶矿泉水。“这很重要吗?”<br/>“你这不是废话吗,不重要大老远的我干嘛来了?”<br/>李玉蓉垂下眼皮,象个局外人一样淡定自若。她说:“我是在QQ上见到林青的,她说她在上海。”<br/>“具体位置呢?”我迫不及待地问。<br/>“她没说,只说她很好,她说她走之前给你发了一个邮件。你应该看到了吧。”李玉蓉抬了一下眼皮,又低下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象个胃病患者。<br/>我点上一支烟,看着烟雾在我们的中间悠悠地上升。“她还说些什么?”<br/>“她让我告诉你……”李玉蓉看着我紧张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br/>“你就说吧,都什么时候了?”<br/>“中秋,我真不想告诉你,知道吗?可我心里很矛盾,告诉你,我怕你难过,不告诉你,你会一直难过。”她还在那里优柔寡断。<br/>“我求你了,快说吧,我都快急疯了。”我就差叫她姑奶奶了。<br/>“好吧,我觉得,你有时候也挺男子汉的,就是做事爱钻牛角尖,太重感情……”。<br/>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他妈别说了!”<br/>她见我起身要走,急忙拉位我。<br/>“她……,她快婚了。”<br/>我险些一头栽下去。就半年时间!不,就短短一个清晨的时间,就短短买戒指的时间,就短短拨一个电话号码的时间,就短短说一声对不起的时间,这一切竟阴差阳错,这一切竟事与愿违!<br/>“真的?”我虚脱地瞪大了眼睛,我宁可相信自己听错了。<br/>“我夜啦格轰下(昨天晚上)遇见她的,没说两句她下了,她就告诉我这些。”<br/>“我要去上海,去找她。”我有些神志不清。<br/>“算了,中秋,凡事要往开处想。一切都随缘,何必非得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李玉蓉清描淡写地说着,似乎这只是发生在电影里的故事情节。<br/>“你懂爱情吗?你懂吗?”我发狂地大吼。<br/>“我怎么不懂?难道你这样,我会好受吗?你心里只有林青,你就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她满眼都是委屈的泪。<br/>一些游客和摊贩把目光投过来,仿佛在看马戏团里的猴子。<br/>我没有回答,径直奔出商城。她追到门口抓住我的手。我奋力甩开,打上一辆出租绝尘而去,留下蹲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李玉蓉。<br/>“去哪里?”司机开出几米,不解地问。<br/>“不知道!”我已是有头无脑。<br/>“不知道你上来干什么?”他气愤地看着我。<br/>“网吧,同路人。”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地方,只有这一个地方。<br/>有一封青儿的邮件,是早晨发来的。内容是这样的:<br/>我知道你还对我心存幻想,都让它们破灭吧!缘尽了就是一场爱情的终点。终点之后,又是新的起点。我已经找到了我人生的真正归宿,你好自为之!<br/>我心里一遍遍骂着,“林青,你混蛋!你就这么狠心地走了?三年,三年的感情就他妈这么薄吗?你知道这对我是多么大的折磨,多么大的打击吗?就算我做错了,也得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br/>当我失魂落魄地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下班回家的人们拉着老长老长的影子,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大街小巷。<br/>李玉蓉说林青快结婚了,也就是说林青还没结婚,也就是说我还有一线希望。我的思想突然跳跃了一下。我又拨了林青的号码,这回竟意外地通了。<br/>我说:“林青,林青,你在上海吗?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你不要和别人结婚……”<br/>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声告诉我打错了。<br/>明明就是这个号码,怎么会错呢?就算我混蛋到记不住我叫沈中秋了,也不会忘记林青的电话号码。我接连打了几次,接电话的却都是同一个人。<br/>最后他不耐烦了,在电话里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啊!”<br/>我是神经病!在爱情这场游戏里,又有谁不是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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