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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6章
作者:海棠 时间:2018-10-25 15:11 字数:7809 字

<br/>十六<br/>38<br/>刚歇了两天,殷部打电话通知我去上白班,他还说,我们机床的中班和夜班暂时取消。我就感叹: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蜘蛛捕苍蝇还得自己吐丝织网呢!<br/>因为配件还没来,机床无法工作,我们三个人的任务是打扫卫生。马马虎虎一唬弄,哥儿三个就躲在机床后面聊天,山南海北地聊,聊得昏天暗地。<br/>快吃午饭的时候,公告栏贴出一则通报。公布了根据摄像头记录的违反工作纪律的人员名单。其中,也有我和老马的大名。原因是老马帮我划了工作卡,而我根本没来上班。我和老马分别被罚款一百和五十元不等。还有一些迟到、早退、窜岗、在车间里抽烟、打手机时间过长等人物,也榜上有名。数了数共有十二个人,数控占了六人,可谓半壁江山。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是殷部,殷部是冠以管理不利的罪名被通报的,他被罚款两百大元。<br/>打电话跟老马一说。老马张嘴就骂,东一句西一句的,骂得驴唇不对马嘴。我说:“你别骂了,我把你那五十给你报了,回头再请你烧一锅子。”老马说:“我姓马的是在乎钱的人吗?我就是骂他妈的光罚不奖,什么世道?”<br/>老马的确是个非常大方的人,姜鹏曾给他起过一个外号叫共产共妻,从这个名字老马的大方可见一斑。老马的一切物品基本都是公用的,如果把东北老家的老婆接来,按他天下为公的境界看,共妻也是完全有这种可能。<br/>我说:“兄弟知道马哥是个爷们儿,为哥们儿两肋插刀都不含糊。这不还有殷部吗,他是被我连累的,哪天请请他。”我还没说完老马又骂上了,“他一个当头儿的,连这点小事都兜不住,请他有个蛋用?不尿他!”我说:“这不合适吧!”老马说:“殷部不是个好东西,不用对他感恩戴德,明明机床坏了,来了也是守着一堆废铁,说过去不就得了,罚得着钱吗,还他娘的通报……”我说:“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本身有它不可违背的威严……”那边老马就有些急眼,“你别跟我瞎扯淡,我不听你这套大道理,我说不请他就不请他,等发了工资请我打一炮就得了。”我说:“行,行,行,听你的,不说了,再说逮住又得一百,咱俩加起来就二百五了。”<br/>吃午饭的时候,梦仙问我看没看到通报。我说:“看到了,长这么大头一回上光荣榜。”梦仙说:“你倒挺乐观,这时候还贫嘴。”我说:“钱都给罚了,当然就剩下贫了!”梦仙向四周看了看,悄悄告诉我,这些都是黄经理的意思。现在黄经理有意挑苗总的差儿,苗总的日子不好过。<br/>其实,梦仙不说,我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他一个业务部经理,如果没什么企图,是不会到车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突然想起门卫曾说有人要对殷部玩拱卒,苗总这颗大车会不会也有可能被人拱卒呢?这颗卒会是谁呢?是黄经理,还是另有他人?<br/>一轮夜班之后,老马倒成了白班。那天我正和老马蹲在工作台上研究一个工件的加工方案。一扭头,看见办公室门口,黄经理正指了殷部没鼻子没脸地训。殷部耷拉着脑袋,怂得像根永远也硬不起来的家伙。<br/>我对老马说:“你往办公室那边看。”老马没看,他说:“是不是殷部又给姓黄的修理呢?”我说:“老马,你后脑勺儿长眼了,怎么不看就知道?”老马说:“黄经理到车间来一回,殷部就挨一回训,全厂都知道,这有什么新鲜?”<br/>黄经理一走,殷部就精神抖擞起来。他昂首挺胸,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回到数控加工区。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殷部一向威风凛凛,人模狗样。<br/>老马从工作台上站起来,转身问:“殷部,刚才又挨K了!”<br/>老马是数控车间唯一一个敢直言不讳地叫他殷部的人。<br/>殷部骂骂咧咧地说:“姓黄的,他算个蛋啊!不就找了个有钱的娘们儿吗?不就一家伙捅钱眼上了吗?”<br/>老马说:“你这鸟人是属阴dao的,欺软怕硬,要是刚才这么顶他,他姓黄的就不敢跟你吹牛X了!”<br/>殷部笑呵呵地对老马说:“吃人家饭,服人家管,咱还指望人家养活咱呢。”<br/>这话我听着别扭,插嘴说:“是咱们大伙养活他!”<br/>殷部看了看我,嘿嘿一笑说:“人家有钱,财大气粗,张嘴就能把人给砸死。”<br/>老彭吊了一个工件经过,抢了一句说:“他有的是钱,那么多钱砸谁头上,不死也得是植物人。”<br/>我说:“他要是拿钱砸自己呢?”<br/>殷部说:“他一样是植物人。”<br/>老马摇摇头说:“他不砸自己,他也是植物人,这种人根本就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人都是植物人。”<br/>天啊!老马居然也能说出这种经典的话。直到现在,我都为老马的这句话感到叹为观止。<br/>第二天我还没起床,殷部打来电话让我上夜班。我问是不是机床修好了。他说机床一时半会儿先修不好,让我替高方红的班,他砸坏了脚,住院了。我问怎么砸的,砸得怎么样,在哪住院。殷部没说。他说:“你记着到时候上班就行了。”说完挂了。<br/>我给上夜班的苗增兵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他告诉我,老高是在工件翻转的时候,因为天车滑车才砸到脚的。事故过程他看了个满眼,工件在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陡然砸下来。老高手疾眼快迅速向后退,还是被砸中了两根脚趾头。我不敢想象,三四吨重的铁疙瘩要是把人拍在底下,会是怎样的后果。老高的两根脚趾头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剩下的只有两片血肉模糊的烂泥,接都没法接。<br/>老马和另外两个哥们儿要上白班。他们在电话里问候了几句就走了。能去医院看望的就剩下我和姜鹏。<br/>我们拎了东西赶到老高的病房,夜班那伙儿人不一会儿也都来了。听说殷部是半夜来的,清早刚走。大家一脸痛苦。老高却笑容满面,“砸一下没什么,很爽的,可以不上班就拿工资。”<br/>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老高这样的人,他们宁可不要命,也异想天开地盼着天上掉馅儿饼。<br/>我想,老高的同居女友应该来侍候他吧。还不曾一睹芳容呢。我环视四周,病房里清一色都是大老爷们儿。悄悄问苗增兵,他说他也没看见,也许过一会儿就来了。<br/>不久,果然来了一个女孩,不过不是老高的女友,是我沈中秋的女朋友梦仙。梦仙是和苗总一起来的,后面还跟着公司的现金会计——小胖墩。<br/>小胖墩是董事长的小女儿,模样比她姐姐好看,人也聪明。她个子不高,偏胖。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可爱得象只小企鹅。姜鹏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偷偷给她起了这个外号。<br/>凯子撒了一圈儿烟。刚点上,一位白衣护士走进来,板着脸说:“病房里不准吸烟,到外面去。”姜鹏对护士做了个鬼脸,说:“天使姐姐,你笑一下好吗?现在不讲究微笑服务吗?”护士没笑,脸一拉,扭头走了。<br/>梦仙却笑了,她说:“你们这邦人,什么场合都开玩笑,谁的玩笑都敢开,就是嘴欠。”凯子说:“我沈哥的嘴要是欠了,你有治,我们的你可治不了,是不是哥几丫?”这话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我和梦仙身上。姜鹏的坏写在脸上,他说:“就算咱梦姐治得了,这一大屋子,这么多男的,就你一个女的,你也忙不过来呀,对不对?”<br/>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象嗅到异味儿的苍蝇,哄的一下子全都扑到小胖墩身上。小胖墩抬脸找说这话的人。姜鹏知道祸已从口出,一缩脖子躲到门后,掏出手机装作发信息。<br/>如果一个男人被别人说“你不是个男人”,这比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让他没面子。女人是不是也有这么强烈的性别自尊?我不知道,毕竟我没做过女人。<br/>苗总说:“行了,小斑受一晚上罪了,让他休息休息。你们别在这里搅和了,都回去吧。那谁,你们俩留下照顾小斑。”他指了指我们机床的另外两个人。凯子把烟夹在耳朵上,他说:“我们哪会照顾?不是还有高嫂吗?”老高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他嘴唇动了动,有话没说出来。<br/>大家陆续散了,苗总和小胖墩去补办老高的住院手续。我和梦仙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医院的后花园。<br/>花都枯了,只有一些万年青还绿着。眼前是一片湖,湖面冒着白气,轻悠悠的仿佛在腾云驾雾。岸边种着一些树,有的光秃秃,有的四季常青。树上挂着霜花。<br/>那天,梦仙穿的是职业装,有些单薄。我怕她冷,把棉袄脱给她。她不要,我还是强行披在她肩上。梦仙看着我有些心疼。我捋了一只袖子,向她展示胳膊上的肌肉。我说:“我是男人,男人是铁做的,不怕冷。”她拉下我的袖子说:“好了,别吹牛了,会感冒的。”我一拍胸脯说:“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得过感冒。”此话一出,老天爷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一阵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又是一个。梦仙拉了我的手往回走,“还说没有,明明已经感冒了。”我说:“这不是感冒,是有人在想我呢!”这么说着,我就盼望手机此刻能恰到好处地响那么一两声,或者来个短信;哪怕是信息台来的呢。可惜,它却安静得象块砖头。<br/>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鼻孔被强烈的来苏水味刺激得发痒,我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梦仙说:“你真的感冒了,我去给你买点药。”我把她拉回来说:“这里太贵,一会儿我自己在外面药房买点就行了。”梦仙嗔怒道:“你不要拖拖拉拉的,现在就走。”梦仙生气的时候更漂亮。我喜欢看她瞪得溜圆的小眼睛,她浅浅的双眼皮向外一翻,乌黑的眼球象两颗水灵灵的葡萄。<br/>我们在离医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一家药店。老板拿一盒白加黑放到柜台上。我打开数了数说:“怎么白的多,黑的少?”老板说:“这药就是这样,白天吃白片工作不瞌睡,夜间吃黑片睡得香。”我说:“我夜里上班,白天睡觉,给我拿黑片多白片少的。”老板摇摇头说没有。梦仙让老板拿了一种冲剂,对我说:“这是中成药,一冲就能喝,不影响工作和睡眠。”<br/>买完药往回走,刚到医院大门,苗总把电话打到梦仙手机上。她应了几声,把棉袄还给我,说:“那边手续办完了,要不要开车送你回去?”我想了一下说:“还是我自己坐车走吧,免得有人说你和苗总以权谋私。”梦仙黑眼珠转了一圈,她说:“也行,别忘了吃药。”我一脸调皮地说:“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忘不了了。”梦仙甜甜地一笑,给我一个飞吻。<br/>吃晚饭的时候,梦仙告诉我,老高的事故已经查明了。根据录像资料调查,确实是天车滑车造成的。我说,那破车早就滑了,我们反映了好多次就是不修,出了事故才知道亡羊补牢。梦仙给我盛了一碗汤,满眼关切地说:“干活儿的时候小心点!”我心头一热,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我吉人天相。”<br/>夜班象一团黑线,怎么缠也缠不到尽头。几天不干活儿,居然有些不适应。上眼皮不停地打着下眼皮,仿佛两片磁铁,总往一块儿吸,分都分不开。车间里机械轰鸣,夹杂着刀具切削钢铁的脆响和空气压缩机断断续续的低吼,象一曲大气磅礴的乐章,只是这音乐听起来让人沉闷。<br/>我坐在操作台上,从车间的窗户往外看。窗外漆黑一片,几点残星一闪一闪眨着眼,让人望而生寒。气温已经降到零下。穿了绿大衣还是冷,仿佛骨头上结了冰,胃里象吞了个冰坨子,身体不停地发抖。我无奈地抬头,看了一下那只眼。它正寒气逼人地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它尽收眼底。我悄悄拧一下操作面板,把进给速度调到最慢,然后,拎了油桶装作去加导轨油。我躲在机床后面偷偷点上一根烟,抽一口,胃里的冰似乎有所松软;再抽几口,身上就有了暖意。<br/>老彭凑过来向我要了一根,也抽起来。他僵硬的脸上舒缓了一些,对我说:“刚才吃的都是剩菜剩饭,还没热透呢,我胃里返酸。”我说:“老胡这家伙做饭马马虎虎,拿咱们当洋鬼子唬弄。”老彭说:“老胡牛X,是皇亲国戚,黄经理的姨夫。敢怒不敢言呀!”说完,他摇摇头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唠叨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br/>老彭一走,我就拿了交接班记录,在上面写。写着写着,便有了一首诗:<br/>白班辛苦夜班寒,大千员工好儿男;<br/>唯独一事犹可怨,夜伴西风食冷餐。<br/>念了几遍,觉得自己有才,就拿给在机床后面打盹儿的凯子看。凯子说我油打得好。我轻描淡写地一笑,把那张纸抟成团儿扔进铁屑箱里。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这首大作却在后来的某一天,引起了轩然大波;为我沉雄悲壮地结束在大千的工作,埋下了隐患。<br/>东方终于透出沉沉的灰白。灰色由深及浅,好象一滴墨滴在水中慢慢扩散,最后终于全部溶解得无影无踪。一只鸟儿叫了一声,所有的鸟儿都醒来叽叽喳喳地叫。鸟儿一叫,天就亮了。<br/>七点的早饭铃响起。凯子把手中的扳手一摔,招呼大家停工,人们陆续扔下手中的活儿走出车间。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一出门,一束强烈的光刺中了双眼,仿佛两把锥子深深嵌入眼窝里。眼睛睁不开只能虚着眼看,头脑也开始眩晕。等慢慢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看见食堂的墙上已经镀了一层金黄,不看东方,就知太阳已经出来了。<br/>下班之前是班前会,车间里所有的工人都集合在一起。看来,这场职工大会非同一般。<br/>果然,班前会开得很是隆重。大会由苗总亲自主持,他首先讲述了老高的事故,嘱咐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勉励大家工作勤奋,态度认真,争取提前完成德国大众的生产任务。后面是黄经理讲话,他罗嗦了半天,基本都是废话连篇,最后收尾的那几句,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让我这辈子都刻骨铭心。<br/>他说:“你们别以为好好工作是吃亏,其实,你们不是为公司干的,你们是为你们自己干的。离了谁,公司照样运营。就算公司不开了,黄了,倒了,我们三辈子也吃喝不清。你们想想,到那时候,你们自己怎么办?别以为有点技术就好找工作。比你们技术高的有的是,找不到工作的人多了。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别的我就不罗嗦了,大家没事自己考虑考虑。”<br/>说完,他问其他几个部长有没有要补充的。都说没有。苗总宣布散会。<br/>39<br/>元旦转眼就到了。梦仙却在那一天加班。<br/>我窝在宿舍里玩手机游戏,玩腻了就翻电话簿。翻着翻着,看到小鱼儿的电话。掐指一算,已经一个星期没和她联系了。我打过去。小鱼儿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们厂放假一天,大家都去逛街了,她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br/>我说:“我过去看你,还是你过来看我?”<br/>她没有回答我,却问:“你怎么不陪卢梦仙?”<br/>我说:“她今天加班。没个女人陪,我这心里没抓没挠的。”<br/>小鱼儿说:“那你来吧,来了我请你吃饭。来之前,跟她打声招呼。”<br/>在河边的一排彩钢房前,我见到了小鱼儿。她右手食指上裹了纱布。见我盯着她的手,她笑了笑说:“都愿我笨,不小心被缝纫机扎的。”我说:“还疼吗?”她说:“疼是件好事,这样才能吸取教训,以后就不致于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说:“你怎么说起话来跟个哲学家似的?”她笑容可掬地说:“我可没你那么高深,我哪懂什么哲学。”我问:“你说在宿舍看书,是不是哲学书?”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本书,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是这本,你自己看吧。”我一看,是一本关于裁剪的书。<br/>顺着河边小路,我们默默地走着。我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忙吗?”她问我。“还是那样,每天八个点儿,轮流倒班。你呢,做衣裳辛苦吗?”“辛苦,但充实。”她看着平静的河面说:“你看那些荷花……”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河面有些枯干的荷花梗,已经东倒西歪,完全没有了怒放时的影子。她说:“人都会老的,就象那些花,如果在生长的季节,只注重浮华,是不能长成树的。”我若有所思地说:“一切都会枯萎,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她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轻轻地问:“爱情会不会永恒?”<br/>我突然想起林青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时,我们并肩走在开发区静谥的乡间小路上。仲秋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梨子成熟的香甜和秋草的芬芳。她指着天空的繁星说:“恒星平淡无奇却可以天长地久,流星流光溢彩但转瞬即逝,你喜欢哪一种?”我说:“你喜欢哪一种,我就喜欢哪一种,这叫爱屋及乌。”林青说:“我喜欢恒星,我喜欢天长地久。我们的爱情就是恒星!”<br/>爱情是恒星吗?我一下子没了答案。<br/>我正在思考,老马打来电话。他说:“你小子死哪去了,我可等你请我烧一锅子呢?”我说我在周浦。老马说:“你小子说话不算数,不是说好发了工资请我的吗?”我问工资开了没有。他说:“昨天就开了,我都快憋成前列腺肥大了。”我说:“那行,我今天在外面,暂时回不去。你自己去吧,完事儿,打个条,签我的名字,明天我去还钱。”老马笑了好半天,他说:“操,就你小子有才,还没听说谁泡小姐打白条呢!”我说:“要不,你再忍一天,反正也出不了人命。明天要是不去,我把那什么,我把舌头割下来,给你炖着吃了。”我看到身边有小鱼儿,赶紧改了口。老马很不痛快地挂了电话。<br/>小鱼儿看我把手机放进口袋。她说:“爱情是什么并不重要,但爱情必须是独一无二,因为爱情经不起背叛。”我知道小鱼儿的话是针对我说的,她在旁敲侧击我和老马出去鬼混的事。我没有做声,默默点了点头。<br/>午饭是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馆吃的。以前,小鱼儿对这种小饭馆是不屑一顾的,她真的变了。<br/>菜是小鱼儿点的。一端上来,我就笑出了声。一个木耳炒鸡蛋,一个木耳炒肉片,一个木耳豆腐汤,青一色全是黑乎乎的。<br/>小鱼儿解释说:“你工作环境铁尘太多,吸入的铁粉过量会中毒。听说,木耳有祛铁的功效。”<br/>我说:“现在,我的肺就是一块铁矿,一咳嗽,就吐出铁豆子来。”<br/>小鱼儿用左手笨拙地夹一片木耳,放到我碗里。她说:“你比龙王爷还有本事,龙王咳嗽下雨,你咳嗽下铁。”<br/>我说:“我委屈大着呢,我不想吐铁都没有办法。”<br/>小鱼儿指着盘子里的木耳说:“多吃木耳就不吐铁豆子了。”<br/>我看了一眼她的右手说:“是不是很不习惯?”<br/>她一笑,笑得楚楚动人,脸上的美人痣轻轻颤了一下。“据说使用左手可以开发智力,我的大脑正好需要开发。”<br/>我嚼了一片木耳,问她:“你说吃了木耳不吐铁豆子,吐什么呢?”<br/>小鱼儿想了一下,说:“吐金条呗!”<br/>说完,我们都笑起来。停了笑,我冲门外喊:“服务员,来壶茶。”小鱼儿说:“这不有汤吗,还要什么茶?”我说:“我就想看看,这茶是不是也是木耳做的。”<br/>正吃着,小鱼儿的电话响了。她用老家话对着手机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她说:“我都半年没回家了,其实,我很想家,我打算明年在老家做点事。”她的话勾起了我的思乡情绪。我说:“外面再好也不如家乡好,因为,那种亲切感只有在家乡才能体会得到。”“那你有什么打算?”她问我。这一问,我竟茫然了。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人,往哪里走,都找不到方向。<br/>我们从小饭馆出来的时候,起了大风。风吹起小鱼儿长长的大衣。她的短发也被吹得零乱不堪,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我坐上回老镇的汽车,从车窗的玻璃看见她孤零零站在路边,一直目送我远去。我心头不禁爬上一层凄凉。<br/>一个星期后,老高出了院。出院手续是他哥哥帮他办理的。老高出院后拄了一支拐,那只伤脚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吃力。他在出院的第三天办了辞职。公司还算仁义,给了两万块的伤残补偿。至于他的同居女友,自从老高住院,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音讯皆无。直到今天,我也不曾见过庐山真面目。<br/>我苦闷地想:当感情单薄得只剩下生理需要的时候,这算不算是人性的苍白?这算不算是人类的退化?想到徐老在诗里写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爱情永恒吗?我又冒出这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br/>老高一走,公司的局域网上,很快流行起两首诗。那两首诗象病毒一样,一夜之间传染了车间和技术部所有的电脑。其中之一,是我的那首得力之作,另外一首是这样写的:<br/>千里迢迢赴沪来,志存高远美梦栽;<br/>埋头苦干三百日,落得身残谁人哀?<br/>我可以断定,这首诗是老高写的。除了他,别人没有这个才华。至于是谁弄到网上去的,我猜是凯子。因为,除了他,谁也不知道我写的那首。老高是满怀惆怅地离开的,他的诗里充满壮志未捷身先死的悲壮和凄凉。<br/>我突然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和老高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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