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一直走到街的尽头都没能遇到她，跟设想中的结果一模一样。街的尽头是一幢破旧的建筑物，已经变成苍黑色，正在等待人们的修葺。齐然转身往回走，想没遇到又怎么样呢？遇见了也只不过是打个招呼寒暄几句罢了。没遇见或许更好。<br/>回到十字路口时接到杜峰的电话。<br/>“喂，齐然，早上的事真不好意思，你爸妈没把你怎么样吧？”<br/>“没事，我现在好着呢。”<br/>“哦，那就好。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本叫做《朝丝暮雪》的小说，就是那个张什么的80后写的，还在吗？”<br/>“张玮佳。当然在，怎么了？”<br/>“我姐想看，但去书店却没找到，能借我吗？”<br/>“当然，老同桌嘛，何必这么客气。”<br/>“那我下午去你家拿，可以吗？”<br/>“嗯，可以。那下午见。”<br/>回到家父亲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茶几上杂乱地放着五六个烟头，香烟的气味四处弥漫。<br/>“又去网吧了？”<br/>齐然刚想回屋就被这句话问住，他的语气基于疑问句和肯定句之间。齐然没回答他，径直回屋，依然重重地砸上门。心里是巨大的愤怒以及绝望，从未有过的愤怒，如同把一根点着的火柴扔到一堆干柴上，几秒钟后疯狂燃烧的熊熊大火。<br/>齐然拿起桌上一本过期的《读者》，翻开，然后突然一用力，撕下一页，接着第二页，第三页……声音清脆而响亮。杂志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如同一个打碎的花瓶。这就是想要的结果。齐然翻开笔记本往上面写着什么。安静的表情下面无数种复杂的心情在扭曲纠结，然后吞噬着年轻的心脏。<br/>齐然从柜子里找出那本《朝丝暮雪》，拉来门，正在椅子上睡觉的猫被吓了一跳，慌忙地跳下来。他的父亲仍坐在沙发上看报，茶几上的烟头多了三四个。<br/>“你去哪？”<br/>“去我一个同学家。”齐然扬了扬手中的书，头也没抬。<br/>“你就算去网吧我也不会反对，但我想知道你上网的钱从哪来的？”<br/>“我把所有的课本都卖了。”<br/>齐然熟练地开门，出去后重重地关上。齐然在六月八号下午考完英语后就把所有的课本卖了，还有一摞厚厚的试卷和资料，一共卖了四十六元钱。这年头废书可真值钱。卖好后齐然愤愤地说：“哼，你们以后再也不能折磨我了。”数学老师说过考完高考马上去卖课本的学生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认为自己考得实在太差了，不想再念书了，另外一种是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考上大学。齐然想了想，认为自己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但至于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把课本卖了，齐然也不清楚。倒是有许多女生，像小梅子，说：“这些书陪了我三年呐，怎么忍心卖了？”然后不辞劳苦地把它们搬回家，一本不少。<br/>齐然掏出手机，想了想，然后果断地按下一串数字。<br/>“喂，杜峰，我是齐然，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这次我真的想在你家住一晚，可以吗？我和我爸吵架了。”<br/>“当然可以啊，别说一个晚上，十个晚上都可以。对了，你找得到我家吗？”<br/>“那就太谢谢了。找得到。”<br/>几分钟后齐然来到杜峰家，他家门前整齐地放着四盆植物，繁茂，翠绿欲滴，让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门没锁，虚掩着，齐然推开门，杜峰和一个女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进去后杜峰马上给齐然倒了一杯果汁，然后给齐然介绍那位女生：“这是我姐。”齐然把书给她，她微笑着说谢谢。她穿着白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好看的发型，给人清纯靓丽的感觉。<br/>齐然的父亲放下报纸，把茶几上的烟头一个个扔到垃圾桶，然后沏了一杯茶，打开电视。<br/>十多分钟后门铃突兀地响起，他起身过去打开门，齐然的母亲差点摔倒，父亲赶紧扶住她，他脸色苍白憔悴，有气无力的样子。<br/>“怎么了，这是？”<br/>他把她扶到沙发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br/>“感觉头晕，心慌。”她声音很小，气若游丝。<br/>“要紧吗？上医院看看吧。”<br/>“不用，我躺一会就好。”<br/>“好，你先休息，我去拿药。”<br/>家里没有找到合适的药，齐然父亲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下买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买到药跑回三楼时，她正在卫生间呕吐不止，脸色发青，很难过的样子。齐然父亲二话不说，扶着她准备去医院。<br/>“齐……齐然呢？”<br/>“他拿了一本书说去一个同学家。”<br/>杜峰的姐姐给他和齐然削了一个梨，齐然边吃边发短信：妈，我在我的同学杜峰家，今晚不回去了。杜峰家的电话是*******，你可以打这个电话。短信发过去没几分钟手机就没电了，屏幕变得一片漆黑。<br/>桌上有一本关于围棋的书，齐然随手拿起来翻看。高二时班上流行下围棋，齐然也有一段时间迷恋于它，研究过几本关于围棋的书，因此对其略知一二。上高三以后班上流行下五子棋，简单易学，却也颇有一些技巧，齐然也会下但水平不是很高，倒是杜峰一有时间便努力钻研，颇有造诣。<br/>这时杜峰的父亲回来了，他留着短发，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样子。杜峰指着齐然说：“爸，这是我同学，不，我的同桌齐然。”齐然叫了声叔叔。看到他正在看那本关于围棋的书，他马上来了兴致，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围棋，微笑着说：“来来来，好久没下围棋了，手好痒，今天跟你来上几局。”<br/>齐然忙摆手说：“不，叔叔，我棋艺很糟的。”<br/>“没事，切磋切磋嘛，俗话说英雄出少年，说不定我还能跟你学上几招呢。”<br/>恭敬不如从命，齐然只好跟他下起来。<br/>他的棋艺很好，攻中有防，尤其擅长防守，滴水不漏。下了四局，齐然只侥幸胜了一局，并且下得满头大汗。直到杜峰的姐姐把饭做好端上桌时，齐然玩了几个小技巧，终于赢了第二局。<br/>“杜峰，你这位同学棋艺不错嘛，比我上高中时厉害。”<br/>齐然笑笑：“跟您比那可差多了，小巫见大巫啊。”<br/>“他还发表过好几篇文章呢。”杜峰说。<br/>“真不错，你打算上什么大学呢？”<br/>“呃，这个，还没想过。”<br/>“将来当作家或者编辑应该很适合你。”<br/>他的话让齐然觉得怪不好意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br/>“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br/>“我妈是教师，我爸失业了，还没找到工作。”<br/>饭后杜峰爸爸回屋看书去了，于是他和齐然又拿出棋盘挑战五子棋。<br/>“哎，杜峰你爸在哪工作？”<br/>“法院。不过他兴趣广泛，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专业摄影师。”<br/>半小时过去了，两人也只下了四局。杜峰伸了个懒腰，说：“去打篮球怎么样？”<br/>“嗯，好吧。”<br/>“等我一会，我去叫我爸，哎姐你去吗？”<br/>“我就算了吧，我去了恐怕不是打篮球而是篮球打我。”<br/>“我看也是。”杜峰笑着说。<br/>路上齐然问他：“你妈呢，怎么没看到她？”<br/>“哦，她出差了，下星期回来。哎，你跟你爸是怎么回事呢？”<br/>“昨晚我没回家，他以为我去网吧了。”<br/>“就这么简单？那昨晚你去哪了？”<br/>“没去哪，在白塔广场睡了一晚。“<br/>“这样啊，那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br/>“不想说，况且说了也没用。”<br/>杜峰不再说话，低着头走路。<br/>“喂，最近有没有遇到徐雨嘉？”<br/>“哦，前几天在一角书屋遇到过，不过也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而已。”<br/>“我倒是好久没见到她了。”<br/>“不就一个多星期吗.？我想你是喜欢上人家了吧。”<br/>齐然低着头没说话。<br/>“怎么不说话呢，不说话就表示默许了。”<br/>齐然给他一拳：“说什么呢？”<br/>块一个月没碰篮球了，手感不是很好，投了五个球才进了两个。不一会来了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于是他们打了一场球赛，齐然和杜峰卖力地打，最后打成平局。大家都累得不行，躺倒在球场边的草地上休息。杜峰买来两瓶冰过的可口可乐，丢了一瓶给齐然。<br/>送到医院后齐然的妈妈依然呕吐不止，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脸色发青，说话都语无伦次。经过初步诊断，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说是食物中毒。必须马上洗胃。<br/>就在这时又有许多学生被送了进来，症状跟齐然妈妈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还是认出有几个就是自己的班上的学生，她想坐起来但感觉全身像一团你棉花，软弱无力，只得躺回床上，这时她的眼睛却在缓慢闭上，随后陷入了昏迷状态，齐然父亲使劲摇晃也无济于事，他着急地问身边的医生这是怎么了。他听到医生隔着口罩用低沉的语气说：“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快去把张医生叫来……”<br/>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突然闯了进来围住张医生，七嘴八舌地问：“请问她得的是什么病啊？现在情况怎么样……”<br/>“听说是食物中毒，是吗……”<br/>医生们猝不及防，医院里一片混乱。张医生叫了保安才把他们赶了出去。记者们仍在医院门口耐心地等候。齐然的父亲也被赶了出来，双手抱头挺焦急的样子。<br/>半小时以后不断有学生家长赶来，把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在吵架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是焦急或者愤怒。最后只得由院长亲自出面来安定他们的情绪，记者们一拥而上，把摄像机对准院长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是简单地说这是一起集体中毒事件，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br/>齐然父亲一直守在急诊室门口，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滴水未进，时间似乎过去了漫长的两个世纪。<br/>天缓慢黑了下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