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顾澄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诡异。

对方就像装了雷达一样，能准确地探测到他的位置，然后跟在他身后。

大部分时间，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言不发。庄郁林每天都会跟到他门口，然后沉默着往回走。

无论顾澄是爆粗还是冷嘲热讽，他都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简直要疯了。

本来就压力很大的生活因为庄郁林的出现变得更加糟糕，顾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走钢丝的骆驼，只要在往上加一根稻草，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真是小瞧了这个人，可又不能真的把他揍死。

“为什么跟着我？”顾澄终于决定正视这个问题。

他看到对方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沉默了。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对方支支吾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草！我真是脑子坏了”

顾澄觉得这段时间生气的次数有些频繁，他用力地推了庄郁林一把，然后关上门。

交朋友，他是五岁吗？

庄郁林被推得差点滚下楼梯。

走在路上，他又一次肯定自己有哪里变了。

他也不知道原因，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好奇吧。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说出了交朋友这样电视剧里常常听到的话。

朋友在他的字典里是陌生的词汇，他从来没有朋友。其实，朋友的话，可能会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也说不定。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他的母亲。

本来想像以前那样直接按掉，但是这回他鬼使神差的地按了接通。

接通的一瞬间，另一头好像还有些不可置信，停顿了一下才开始说话。

无非就是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认真学习，却绝口不提关于离婚的事情，仿佛这个伤疤已经过去很久。

他也不打断，只是听着他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觉得和以前相比正常了不少，这是好事。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

最后在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他挂断了电话。

搞不好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地踏步——

这个时间点客人很多，走了一批很快又进来一批，顾澄一个人既要擦桌子，又要端盘子。

小小的餐馆里人声鼎沸，油烟味充斥着人的鼻腔。

庄郁林进来的时候，顾澄正忙得满头大汗。大脑有那么一秒是放空的，顾澄瞥了对方一眼，径直走进后厨去端菜。

庄郁林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路过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进到这家餐馆来。桌子上面吃剩的菜堆得乱七八糟，上一桌客人走了之后还没有清理干净。

他沉默着，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干净的衣服沾染上了油腻的污垢。

顾澄上完了菜，又要去清理干净庄郁林那一桌。他也没空看对方，埋着头快速地收着盘子。

然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他抬起头，看到对方的嘴巴张张合合的。环境太嘈杂，他没有听清。

“什么？”

顾澄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我说我请你吃饭”

“没空”

说完顾澄就端着那一堆盘子走了。他大概是觉得对方脑子出问题了。

“那个小哥点了好多菜，这么多怎么上的完呐！”

顾澄在后厨放下盘子，就听到另一个打工的女孩在抱怨。

庄郁林的确点了很多菜，多到一整张桌子放不下了菜还在端上来。顾澄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周围的几个客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时不时地看着那一桌。

他的眼角抽了抽，这样一顿大概抵得上他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顾澄除了感叹有钱人的奢侈浪费以外无话可说。

过了那个点客人就渐渐少下去了。等顾澄收拾好所有桌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庄郁林还坐在那里玩手机，一桌子的菜也没动几口。

顾澄不打算惹麻烦，跟老板娘和另一个打工的女孩打了声招呼打算回去。

“我请你去吃饭”

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这一声显得尤为清晰。

顾澄几乎要抚额了，庄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机，脸朝向他这边。回头看到和他一起打工的姑娘微妙的眼神，又是一阵烦躁。

“小伙子坐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你啊”

老板娘笑眯眯的，看到庄郁林点了一桌子的菜之后简直要心花怒放。

“干了一天的活也累了吧，两个人一起去走走放松放松也好的”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啪嗒啪嗒”飞快地按着计算机，算着一天的营业额。

顾澄朝她笑了笑，老板娘平时对他也很照顾，还经常给他包饭。

“等我一下”

庄郁林拿出几张钞票，走到柜台结完账。

“这么多菜也真是浪费了”

出来之后还能听到老板娘小声的抱怨，顾澄干脆加快了脚步。

“你想吃什么？”还是属于少年的青涩的嗓音。

顾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好笑地看过去——

“你还真以为我会和你一起吃饭？”

他看到对方一下子木然下来的神情。顾澄哼了一声，然后不再看他。走了一段路之后再回头，发现庄郁林还站在那里。

路灯映照着惨白的脸色。

应该不会再跟上来了吧，顾澄放缓了脚步。

干了一天的活，他已经很累了。慢慢放松着面部的神经，思考着回去预习哪些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