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啊，这么晚吃饭没？”

　　第一句话就给董婷问愣了，这不像是何建仁会问的话。她还特意看了一眼的来电，确定是何建仁，虽然是私人电话不是平时谈公事的“何主任”那个号码。

　　“还、还没。”董婷说话都打磕绊，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接下来那些话的内容，让她清醒了一些，确定了她不是在做梦。

　　“收到通知了吧，活动要提前十天也就是这个月的21号就要开始，所以要麻烦你赶工了。”何建仁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没有直接命令的口气没有颐指气使而是这么平和、近乎商量的态度，董婷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说：

　　“嗯，我会的。”

　　然后何建仁居然一直语气平和的跟董婷讲话，还跟她拉家常，还问到她的家人、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事情，那态度就像是她的大哥哥，搞得董婷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实在没办法把电话那边的那个人跟她认识的何建仁联系起来，不是简直判若两人、而是根本就是两个人吧？

　　不，有一点没变，那就是话说起来没完。接电话的时候是刚六点，而现在——何建仁终于有要挂电话的意思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一刻了。

　　“婷婷啊，还没吃饭是吧？那赶快去吃饭吧，工作的事你多上心。”

　　而董婷换来换去只有那么几个词来做回答，这次是：“好，我会的。”

　　挂了电话之后，董婷醒了醒神儿，刚才莫名其妙被浪费掉一个多小时，是要赶快补回来了。不过在开工之前还是先祭一祭五脏庙才对，昨天买的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干脆一起出去买一买省得半夜加班饿了再跑出去。

　　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看到一辆跟高雨昕的车型一样的车，没看到车牌号码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他，不过应该不可能吧？如果他回来了，怎么会不跟她联系呢？买完回来路过蛋糕店的时候，董婷停车按喇叭，然后降下车窗招了招手，里面跑出来个店员，刚好是早晨被她逗的那个。

　　看见是董婷，店员迟疑着停住脚步没走过去。

　　“来啊，”董婷笑着冲她招招手，“这边不能停车，开上去再开下来很麻烦哎，帮我个忙啦。”

　　店员亦步亦趋地走近她，边走还边看脚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大概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吧，早晨没开店之前被董婷整那么一下，她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每次有客人让她介绍新产品的时候，她都会先想起来董婷说的话：“是海狸鼠噢。”所以现在看到董婷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毛骨悚然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去帮顾客结账而不是好死不死地听见喇叭声、看到招手就跑出来再看到这个人。

　　“好、好的。”听完董婷的话，尽可能记下她要求的每样东西每个口味，接过钱就跑了进去，帮她买完之后让同事给送了出来，看着她开车离开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你好像很怕她的样子？”同事进来之后问她，她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没说话：她要怎么把早晨的事说出来，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被人耍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噼里啪啦敲出来一堆乱码发过去，马上卢梦飞就有了回应。

　　“这么晚还不睡在干嘛”

　　“你猜”

　　“经常猜不好”

　　“可是我喜欢让人猜”董婷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她忘了这是笔记本键盘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像台式机的键盘敲出来一样“悦耳”的声音。

　　“看过相关的反面教材直白简单……”

　　见董婷一直没说话，卢梦飞就一直说一直说，董婷本来是跟他逗一逗让心情好起来的，谁知道他居然在批判她，然后就越来越气，敲了几个字给他。

　　“有没有人说你很像老太婆”不等他回复又接着敲：“啰里啰嗦，你当你更年期啊？”她本来以为卢梦飞会生气，然后说不定会跟她吵架，这个时候陪她吵一吵她心情一定会要好一些的，可是卢梦飞没有。

　　“作图不顺利还是被大Boss烦了”

　　“我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明知道时间很紧还搞什么3D特效，还一不小心把尺寸填大了，现在正在渲染，至少要渲两个小时”

　　“不是做背景图怎么还3D”

　　“就是说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想着说学校主打的动漫专业，我就多弄点儿东西进去，等3D里渲出来之后再放进Photo去接着做”然后接连发了好几个“抓狂”的表情过去。

　　卢梦飞风轻云淡地自动过滤掉，说：“等做好之后给我看效果”

　　“不给看”

　　“脾气这么大？”

　　董婷没回话，过了几分钟卢梦飞问：“人呢？”回答他的是董婷新设置的自动回复。董婷头像是黑白的，所以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切换成了“离开”的状态。

　　“离开或忙碌而产生的自动回复有以下几种可能：

　　一，全屏作图二，全屏看电影三，有事不在电脑旁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只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理你，否则，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特意上线然后任期切换到自动回复呢”

　　看着这几句话，卢梦飞笑了，没在意，继续敲打着键盘，说着要说的话。

　　“已经是7号了，还不去睡觉？”

　　“7号？”其实董婷没用笔记本全屏作图也没有全屏看电影更没有离开电脑，她只是在看着右下角不停闪烁的头像们发呆。跟卢梦飞的对话框就摆在桌面上，看到他说突然说7号，有点儿纳闷，7号怎么了？

　　“真是个小迷糊”

　　“……怎样噢……”

　　“跟那三个孩子的三天之约就这样忘掉了额”

　　“啊……明天要上班，洗澡去了”

　　“说走就走额”

　　“马上就两点了好不好”

　　“不提醒你自己还不知道”

　　“不跟你说晚安，撤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董婷看了一眼时间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之后没来得及看卢梦飞后来说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关机就直接把笔记本合上放包里了，然后又跑到书房把渲出来的图保存到移动硬盘放包里，从冰箱里拿了两块蛋糕拿了盒奶还塞了香蕉和苹果进去；出了门想起来还没换鞋又匆匆忙忙跑进来换鞋，一路狂飙，也顾不上把车停到商场就直接开进了学校，停在了办公楼下。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连兴奇骑着电车过来，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上跑。连兴奇把电车停在甲壳虫旁边，眨巴着小眼儿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楼上的办公室的位置，摇着头叹了口气了。

　　上楼拐弯的时候看到从另一边上楼的龚成文，他停下来招招手，等龚成文过来，然后引着他从楼道的窗户往下看。

　　龚成文抬头看他，大眼睛里闪烁着无辜，不知道连兴奇让他看什么。

　　“看见没？”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不用签到啊你还在这儿待着。”说完，龚成文就要走，连兴奇拽住他，眼镜后的小眼睛瞪着他，难得得没有眨巴眨巴。

　　“签到？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签到本儿就在咱屋里放着，咱不去谁都签不了。”

　　“行，”龚成文点点头，又顺着他的视线看，“那你说你让我看什么？看你那小蜜蜂儿电车？”

　　“什么小蜜蜂儿，我那是小鸟儿。也不是让你看我的电车，看电车旁边的甲壳虫。”

　　“看见了，小不点儿的，怎么了？”

　　“……”连兴奇抿抿嘴，叉腰站着看着龚成文，推了推眼镜，说：“那合着就我不知道呗？小不点儿家底儿这么厚她还来这儿干嘛，找乐子啊？让何建仁这样使唤？”

　　“你这人……”

　　“龚指导，连老师。”

　　回头看，三个孩子站着拐角处。

　　“哎，你们三个，”龚成文想了想，“噢，婷婷让你们来的是吧？”

　　“嗯。”邵明烈点点头，肖晓白没说话。

　　“她来了么？”李艺红扒开邵明烈和肖晓白，往前走了一步，问龚成文，然后看到了龚成文旁边的连兴奇，吓了一跳。

　　龚成文看了连兴奇一眼说：“应该来了吧，车在下边儿呢，我还没上去，不知道在办公室没。”

　　连兴奇瞄了楼梯一眼看着三个孩子说：“她上去了。”

　　三个孩子上去之后连兴奇拉着龚成文要下楼，说还没吃早餐。

　　“等会儿，我得先上去看一眼……”说到后来，看到连兴奇哀怨的眼神儿，龚成文没了底气。

　　连兴奇斜眼看着他，问：“去不去？”

　　“去，不过……”龚成文听见董婷跟孩子们说话了，他挺想先上去看看的，不过连兴奇没给他机会，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人没劲，就买个卷饼要不肉夹馍，能耽误你多长时间？”

　　“行行，走。”龚成文边说边推着连兴奇，“你这么大个人跟小女孩儿较什么劲？”

　　“我没跟小不点儿较劲，我是跟钱较劲，这车要是我的我立马卖了去付首付。”连兴奇一家三代七口人挤在不到60平米的房子里，电车弄楼上充电都得等全家人睡了之后才行。

　　他抽着烟，不知道是烟雾缭绕的缘故还是因为有心事，他迷离的眼神让龚成文也跟着陷入了对现实的思考。

　　龚成文吐了个烟圈，笑了，“老连啊，不服不行，生来就有的不是咱们奋斗两下能奋斗来的。”

　　“同人不同命啊，被小孩子比下去了。”

　　连兴奇一直在叹气，龚成文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肩，说是话像也是在安慰自己，“老连，别这样，小不点儿不也挺认真努力的，你看这次何建仁弄这么大的事儿出来，咱俩也就吃吃喝喝开开会，主要的事儿不是都是她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