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故退下，却没有离开，反而躲在帘子后把后来发生的事统统看了下来。

她看到了琴儿是如何含泪说不愿坏了四老爷的名声，所以甘愿服下堕胎药时的模样；看到了薛程听到这话后又是如何一副欣喜又怜惜的模样；也看到了琴儿决然地将那碗堕胎药一口饮尽，跟着便如脱了一层皮般，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脸上带着凄凉的笑；她还看到了薛程感动地上前将琴儿搂在怀里，疼惜地问对方疼不疼……

出了荣郑堂后，六容感慨不已：“这四老爷看着玉树临风，没想到是这种人，真真不是良配！”

可是苏卿萍却不以为然，她讽刺地勾起唇角，再联想这些日子打听到的关于薛程的信息，果然，这个薛程真是耳根子软，想来也好摆弄。若是攀上他，这薛府的荣华富贵也就有她的一份了。

苏卿萍蓦然想到了自己的继母，那个心机恶毒的女人，父亲便是被她摆弄得神魂颠倒，可不得不说，继母摆弄人的本事是极好的，若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

苏卿萍在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仿佛荣华富贵便在眼前。她定要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下了课，等薛寒烟回到墨竹院的时候，鹊儿早就守在她的房门外。

“ 小姐。”鹊儿快步迎上，薛寒烟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进屋再说。

进屋后，薛寒烟坐了下来，道：“说罢。”

想到自己打听到的结果，鹊儿的小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开口：“ 小姐，奴婢听说今早不让进荣郑堂是因为四老爷的丫鬟琴儿有……有……”她越说越不好意思，几乎说不下去。

郑乳娘立刻知道鹊儿想说什么，赶忙斥道：“鹊儿，你怎么能跟小姐说这些……”

“奶娘，没事的。有些事，我总会知道的。”薛寒烟云淡风轻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郑乳娘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鹊儿定了定神，继续说：“四老爷的丫鬟琴儿有了身子，可四老爷又没有娶妻，若是先生下庶长子，便会坏了四老爷的名声。那琴儿与四老爷情深意重，不忍他担那名声，便自愿服下了堕胎药。”说到最后，鹊儿已经快要羞死了。早知道四老爷不靠谱，没想到竟不靠谱到这地步。

薛寒烟不由冷笑，“她哪里是情深意重，那个孩子本来就生不下来。就算她想留，老夫人也容不下。若是真让她生下孩子，这败坏的可不止是四叔的名声，还有整个薛家的名声，大哥他们还要说亲呢。与其等别人动手，还不如自己先喝了堕胎药，没准还能引来四叔的怜惜，那琴儿的算盘真是打得叮当响！”

这其间的关系都被薛寒烟分析得简单清楚，郑乳娘、秋霜和鹊儿都惊诧地看着薛寒烟，只觉得 小姐真是聪慧，竟一点都看不出才只有九岁的模样。

薛寒烟半垂眼帘，心想：这琴儿还真是个可塑之才，心思灵敏，敢作敢为，懂得如何把握人心，因此前世四叔成亲后，她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 小姐，”鹊儿突然又道，“您昨个儿吩咐奴婢去查查苏表小姐的事，奴婢已经有了一些结果。”

这么快？薛寒烟意外地打量了鹊儿一眼，道：“说来我听听。”

鹊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苏表小姐现在暂住荣郑堂中的偏院，她从老家带来一个贴身丫鬟，名叫六容。老夫人又把她下面的一个二等丫鬟半夏给了苏表小姐，暂时照顾她的起居。昨晚奴婢找半夏磕了会瓜子，半夏对苏表小姐多有不满，说她小气吝啬，给的赏钱不多。她还说苏表小姐悄悄买通侧门的门房，去外面典当了些东西……”

鹊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薛寒烟不动声色，心里却对这鹊儿有几分满意。这丫头确是个可用之才。

鹊儿汇报完毕后，薛寒烟又给她下了新的指示：“鹊儿，做的不错。继续盯着苏表小姐，想办法收买半夏！”

午膳以后，薛寒烟亲自把郑乳娘抓回的药熬成了汤药，正欲把汤药端去林氏的浅云院，却不想林氏正好来了。

没想到女儿真的给自己熬了药，林氏不由感动地眼眶微红，在女儿期待的眼神下，将汤药一饮而尽。

跟着，林氏说起此行的正事，“寒烟姐儿，你这儿不是还有一个空缺……”原来为了苏氏的寿宴，府里打算添些新的丫鬟，林氏想着正好薛寒烟这里也有一个缺，便打算把缺给填上。

话语间，刘嬷嬷已经领了牙婆过来墨竹院，那牙婆带了十几个小丫头，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看来只有六七岁。

空旷的院子中，一溜排地站了十几个小丫头，神色各异，有的期待，有的拘谨，有的慌张……容貌倒是都不错，至少是清秀有余，偶尔几个容貌特别出挑的，眉宇间有几分艳丽。照道理，丫鬟不该挑容貌太过出挑的，万一容貌盖过了主子，便不美了。

只是这一点，薛寒烟倒是不在意。她前世在宫中见过太多貌美的女子，有的空有美貌，有的蕙质兰心，有的蛇蝎心肠……见得多了，便知道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

她看了一圈，也没立刻挑选，只是在秋霜耳边吩咐了一句，秋霜便让她们做自我介绍。

会被牙婆领过来卖的自然大都是家境寒贫的，所以名字也不甚好听，全是花啊春啊娣啊之类的。她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非常拘谨、紧张，大部分答得磕磕巴巴，语不成句，因此难得出两 个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声音响亮的，自然吸引了薛寒烟、林氏和郑乳娘的注意力，暗暗点头。

薛寒烟比较看中的是一个名叫黄花的丫头，模样算是周正，父母双亡，是以被继母卖给了牙婆。这黄花一个人无牵无挂，相对容易控制，再者，她年龄才八岁，可以多留上几年。

想到这里，薛寒烟便开口道：“黄花，你且上前我看看。”

黄花本觉得自己相貌不是最好，头脑不是最聪慧，口才亦不是最佳，没想到这府里的小姐竟选中了自己，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兢兢战战地上前了两步。

薛寒烟静静地打量着黄花，黄花的眼睛不大，却是极亮，透着一抹坚定；双眉浓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掌粗糙，一看便是常年干粗活所造成的；一身洗得发薛的青色衣衫穿在身上，显得干净精神。

被薛寒烟这样打量，黄花虽然紧张，但还是力图镇定，挺直腰板，郑静地站在那里。

薛寒烟突然问道：“黄花，你觉得我这里如何，可愿留在我这？”

黄花深吸一口气，用牙婆教的礼数行了一个礼，大着胆子道：“小姐，您这里钟灵毓秀，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闻言，薛寒烟露出一丝兴味，“既然你说得出钟灵毓秀，想必是识一些字？”

这回，黄花是想也不想便开口，“奴婢的爹爹生前是个秀才，可惜寒窗苦读十数年，也再没有长进。爹爹不想奴婢做个目不识丁的人，生前也教了奴婢一些。”

听到这里，薛寒烟对她越发满意，这年头丫鬟不难找，可会识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况且这黄花还有几分小聪明，亦懂分寸。

“娘亲，”薛寒烟当即对林氏道，“寒烟儿就要这个黄花了。”

林氏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黄花的确是不错。此外，她又挑了两个适龄的丫头给自己院里，然后便让牙婆下去领钱。

“寒烟姐儿，”林氏宠爱地看着女儿，“你自己给这丫头赐个名儿吗？”

这乡下丫头名字都上不了台面，是以，丫鬟被分配到主子下面，都会被自己的主子赐名，换上一个体面好听的名字。

薛寒烟微微侧首，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笑了，道：“黄花，那以后你便叫画眉了。”

黄花，也就是画眉，忙行礼应下，“谢小姐赐名。”

这时，燕娘前来禀告：“二夫人，荣郑堂的花厅已经布置好了，夫人是否要过去过目一下？”

苏氏的寿宴如此重要，林氏当然不敢轻慢，立时起身，却见女儿笑着缠上自己的臂弯，“娘亲，寒烟儿也想跟去看看，可好？”

林氏想着女儿也不小了，可以开始学些管家的事，便点头同意了。

林氏一行四人便去了荣郑堂跨院的花厅，花厅已经焕然一新，重新换了墙纸，家具、窗棂擦得一尘不染，那些装饰的花瓶、熏炉、字画等等已经被仔细地摆放起来。

燕娘跟着林氏多年，品味和办事都算靠谱，林氏一路看下来，连连点头，只稍稍调动了几个位置。

薛寒烟也仔细查看着，母亲这个差事非常重要，做得好，便是功劳；可若是弄个不好，在其他世家面前丢了脸面，怕是会被祖母彻底嫌弃。

薛寒烟扫视了大半圈，目光突然在一个墙角的落地大花瓶上停住，眉头一皱，却是不露声色。

这个花瓶……

她上前一步，装作欣赏的样子，而心里却是一沉，事情恐怖不妙。

林氏一直留意女儿，见她似乎对这个花瓶很感兴趣，走到她身旁笑着道：“寒烟姐儿还没见过这个十罗汉粉彩釉上彩冬瓜落地花瓶吧，这可是你曾祖父自前朝收藏的，有些年代了，可是价值不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