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头彻尾的黑暗,毫无亮光的,只有那水面上时而泛起的微光。“怎么还会有光,这次可是半点光晕也不见”苏儿暗想,但不敢多想,也许她早已心知肚明,那闪亮的发光体不是别的,而是一如先前那些令人惧怕的眼珠子啊!
她不禁低下了头,静默的看着水中那发出的光晕,明亮而扎眼,她依旧在心中祈祷它们不是,只是光晕,黑夜的光晕,还不曾被知名的。可是,要知道黑夜的光晕由始至终便只有一个,眼珠子啊,怎样可怕的眼珠子啊——同时张闭,同时往外喷射红光的,血,不错,是血!
来了,怎么又来了?难道这不是拉西的作祟,而是老族长的召唤?!要知道她到底是个外来的女孩子,难道她被打退了,难道她即将失去那神圣的生杀权,难道待黑夜驱走时她也会变成罗卡的样子?
“——不!”苏儿惊愕的尖叫着,似乎要叫向宇宙、向世人倾诉她的悲哀。
颤动,无比的颤动,站都站不稳的,就连那水晶棺的颤动声也依稀可见。冒出来了,它们到底还是冒出来了!海豹、鲨鱼……一系列的,就这样一如从前那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直逼她所在的那块原地,这空间并不大啊这些海洋生物跑得是极快的……她不敢想,只是在原地静立着,畏惧,重新燃上心头,“该怎么办,能怎么办,难道我注定要葬身鱼腹么,难道我注定逃不出这大西的套子了?难道……”
不!绝不!她还要见她心心念的哥哥一面,她还要确定他的幸福,不然即便是死也不会罢休!于是紧握着拳,死咬着牙,坚定道;“不!我不能死!不能死!”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就这样奔涌心头,手,颤动着,缓慢的举起,似举重冠军举扛时的艰辛,终于——“啊——!”,手臂终于被上举,手掌展开的,是那样静立,一如在红色海泡中那样,撕心裂肺,教人无比心痛。
罗卡的眼此刻已见不得任何事物,泪就这样将他的视觉遮掩了,毫无保留的,也许它们一早就知道此刻的罗卡用它们是无益的,于是便将一切能量给予听觉,细细的听着自己心爱女孩儿的嚷叫,也许是再释放生命吧,罗卡想,已是万念俱灰,早已感受不到痛楚与憋闷。也许,这刻的他才真正成为一台机器,任由拉西主宰操控的机器。
蓦地,一声类似天使神明般的声响,触动了罗卡的筋络,他活了,是因为她,活了!
“拉西——这是你为你的胡闹而付出的代价!”回声,涤荡着回声的,在大殿之上,由这屏幕之中。
“什么?!”拉西撑大了外凸的鱼泡儿眼,目光是那样疑惑。“老族长——”拉西惭愧的重声叹息道:“老族长——老族长——”
过长的颈努力向上仰,微抬头的,将双翅臂交叉于胸前,嘴巴在默声叨念着什么,片刻后,便是一个深深的、谦卑的、恭敬的大西尊卑礼,就这样面向荧幕的,将本活过来的罗卡重新带回了“机械”状态,要知道这是罗卡从未见过的拉西,这样谦卑、唯唯诺诺的拉西。
蓦地,荧幕一闪,画面被重新拉回,苏儿也重新回到了罗卡的眼中,凝着神绝不眨眼的死死盯着,于罗卡,他已再也不想苏儿逃离他的视线,即便是拉西的作梗。
血泉,骇人的血泉!
苏儿依旧静默屹立在那方空间,依旧是荧幕的主角,但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她似乎已成为大西的主角,只见她静静的悬在半空中,挺立着,闭着眼的,浑身泛着红光,双手向上撑举,手掌平稳的端着,捧着在其上肆意跃动的两只黑球儿。那血泉由那手掌黑球儿出奔涌而出,形成一处血泉,教人望而生畏。
“拉西,你可曾了解我的用意,你不懂,你从未懂过。于是,我宁愿寻觅个外人,来助我大西,助我——大西——”依旧是那类似天使神明般带有回音的句子,依旧是从荧幕中传出的,只是这讲话的主角不是米苏儿……
拉西依旧是那样谦卑恭敬着,“族长,由此一次,谨记永生!”于是,拉西的头渐而抬起,随着拉西的仰头,那血泉也不再喷涌,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耀了一方的红。
“苏儿——”罗卡不禁叫道,只见米苏儿如神仙女眷般飘落而下,那碎花的文艺清新裙是那样从容优雅,那头飘逸的长发也随着幽风的轻拂而漫舞,美如天仙的,震惊了一切鱼群、水珠、珊瑚,尤其还有镜像前的这两位雄性鱼人怪。此刻的拉西,已是入迷。
待其落,撑眼,并随着一句“古国大西,大西古国,时空异地,族长拉西”的结束语,那两颗黑球儿便在米苏儿手中隐去。
“古国大西,大西古国,时空异地,族长拉西”拉西叨念着,似乎知道了这咒语所在,却不得不做远离的抉择,毕竟他的作祟又惹了些许海洋生物丧命。也许他那份卑微恭敬并不完全属于老族长,定有那些大西子民的,即便是物。
米苏儿虽被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给震慑住,但其机敏却足以让她顺应万变。其实,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并不完全知晓,只是有最初的恐惧过渡到极度的温暖,温暖、似郭伟的怀抱,温柔,似郭伟的关怀,她被动的沉浸在在老族长给予的温暖怀抱,不愿醒来的,虽是无法,但也是无比的关怀。待其清醒,眼前的一切她并不陌生,于是才得以顺口脱出这十六字咒语。因为,这鲜红的场景是她在这个未知领域最熟悉不过的了,同时也是见过最多的:满手的鲜红,满身的浸血,还有那方天地啊,早就是红的了,不,是血的,就这样莫名被动的被染洗了,毫无防备,也许在这个地方,任何事物都是毫无防备的,不论主次,不论任何事情。
“拉西族长,我敬重你是位德高望重的大西族长,却怎有如此卑鄙,为试探我生杀权的使用,竟不惜牺牲众多大西海洋生物。”苏儿冷道,那严肃的面早已没了柔情的一面,瞪着拉西,一如在凡界对那些死皮赖脸穷追不舍的青睐者,烦躁甚至有些厌恶与作呕。
拉西直视着米苏儿,死盯着她的严格与愤怒,即便是透过这镜面,即便是苏儿并不能如约见到他的面,即便他的愤怒是她不能见到的,可他还是以一张极为丑陋的邪恶面庞回敬着米苏儿给予的愤怒。
“我的大西,我的子民,一切都该是随我的。”
一句冷言,惊愕了镜像仪中的米苏儿,她瞪大了眼,叹着粗气,有着无尽的抱怨与抱负,于是大声嚷道:“这就收你秉承老族长的遗嘱吗?这就是你富裕大西民主吗?你先前并不是这样的,你是妒忌,赤裸裸的妒忌!”米苏儿大声的话语像是苛责般直逼拉西心头,的确,被这样一个来自异地的小丫头大声呵斥着,是怎样的丢脸与没面子啊!
“苏儿!先别说了,好好休息下,你需要休息,你已耗费了太多气力!”罗卡依旧被那跟随自己许久的扁形飞行器束缚着,这是怎样的背叛,怪不得拉西要以同样的手柄回赠,毕竟与拉西而言,罗卡一如他那飞行器一般,只是一个工具,唯一的制胜点不过是被惯用罢了,太过习惯,似乎已到了没有不行的地步。但罗卡并未因拉西的束缚而被彻底束缚住了,因为在这次的主角是苏儿,更何况他已有过先前那般并不寻常的疯狂了。
“罗卡!”苏儿小声呢喃道,“罗卡!罗卡!是你吗?你也在他那里?!”苏儿大声叫道,心中不免涌上些畏惧,他还好么,见我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见大西又平白丧生数条性命,且如今仍在拉西身边并未去就自己的罗卡,还好吗?苏儿想着,心有些急了。
“哈——”拉西沉重的一声降调让罗卡不得不重新正视了他曾拥戴十年之久的族长拉西,愤怒,无尽的愤怒,都在罗卡的眼球中绽放了,迸射、激情的迸射、肆意的迸射,不顾任何代价的,只是自顾自的愤怒,宣泄自身的情感,已攒集十年的压抑。
“你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竟敢对我大声小声?甚至你竟敢对我动手动脚!”拉西的三个句子一顿一挫,一声比一声高调,以先前对待米苏儿的愤怒怒视着面前的人鱼工具,的确,对拉西而言,罗卡不过一个工具,为自己掩饰的工具。
“放了苏儿!放了我们!”罗卡凌言道,那怒视的目光已直视拉西的怒视许久了。
“罗卡,我们不必奢望!”苏儿闻得此话大声嚷叫着,毕竟历经此劫后,在她心中早已规划好了一切,她只希望计划可以慢慢实行,不求一时,要知道这样唐突毫无装备的命令拉西是绝不会有结果的,相反,也许会害了一切,那最初规划的美好。
“哼!”拉西没好气道,“放了你们?!”邪恶的面瞬间再次覆盖了那本有的愤怒,如今看来是雪上加霜了。
“不!拉西,我们不走,因为我们不愿乞求一个恶魔!大西的生灵在你手上,但它们的生命我皆可以控制,老族长既已赋予我这神圣的使命,我定不会始乱终弃,这不仅是为了辛苦将我平安送到此处的老族长,更是为了无数的大西百姓。也许,老族长说得不错,他为何要将此权转交于我,他又何尝不了解你的秉性?拉西,醒醒吧,我们不像你那般绝情,我们是人,有些有肉的人!”原来,苏儿并未忘记老族长的嘱托,先前与罗卡谋划好的所谓“交易”也不过是为了达成老族长的心愿,完成自己的使命,因为只有自己成功激活拉西的善良,苏儿顿了顿,那目光依旧向上喷射着烈焰般的光芒,即便在那方领域她见不到拉西的面,触碰不到拉西的目光,但她依旧让那火焰似的光芒向上迸射,因为她知道拉西是见得到的,单凭这点,如今的一切作为便够了。
“拉西,老族长是人,有些有肉的人!其实我们最初都是一样的,只是随着你们大西族人的逐步进化,有关人的性情你们也随着你们适应生存的需要而逐步被淹没了。在这里似乎只有老族长与那第一批见证大西覆没的人才是和我们一样的,有些有肉的人,虽有着不如你的智商却有着超乎你太多的情商。其实,你真的很可悲,一个躯壳,连鱼都不愿承认你的身份,只得让你暂时拥有其一半躯体,至于人,你更不算,因为你早已失去了人类那最初的善良!”苏儿继言,眼神依旧那般凌厉,语调依旧那般犀利。
拉西惊愕着,悉心听着这镜像中的女孩子说的一切,呆滞着,似是受了电击般,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老族长的模样,耳边清晰回荡着老族长的话语:“拉西——这是你为你的胡闹而付出的代价!”
“拉西,你可曾了解我的用意,你不懂,你从未懂过。于是,我宁愿寻觅个外人,来助我大西,助我——大西——”。
他开始懊恼,是那般无助,那般叫人怜惜。被束缚在飞行器上的罗卡仔细回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竟可以让一个威严傲娇的自大族长拉西有如此的觉悟。惊愕,罗卡的眼被震慑,此刻他多想亲自揉一揉自己的眸,或是让飞行器浇自己一身凉液来证实这一刻亲眼所见的真实,毕竟这于罗卡来说已是奇迹。
“拉西,你已泯灭了太多,太多本该属于人类的善良!……”苏儿依旧凌言,但拉西此刻已无暇顾及,毕竟一个老族长的句子便够他琢磨许久的了。
“善良……”
“本性……”
拉西小声呢喃,挠头、极速的挠头,那身上本就并不顺滑的鱼鳞此刻一一翘起,有的甚至被着疯狂的举动震掉了,毕竟拉西已太久未打理过它们,脆弱的鳞片一如拉西那颗脆弱的心。看呐,他那头上的鱼鳍转动的是那样迅速,与拉西心跳同步的,极快的敲打,似欲望喷涌而出的。加速、加速、敏捷而有力地在拉西头冠上旋转,那带出的风啊,绝不是幽风那般简单的。吹得罗卡左右摇晃,震得罗卡起伏跌宕,瞬间,整个神庙都被震慑了这族长异样的灵力,开始摇晃了。那在殿外守候的侍从啊,都开始慌乱,跑得、逃得、惊呼的、偎依的,却独没有向殿内冲进了解情况保护族长的。这是怎样的凄凉,怎样的哀伤啊!
“族长!”罗卡大声叫着,争取震慑住着震动的噪声,叫醒深陷沉思的拉西。“族长!族长——!”罗卡叫着,大叫着一遍又一遍的。
苏儿闻得罗卡的吼叫,连忙大声问道:“罗卡!罗卡!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了?!”焦急、揪心的焦急,苏儿开始按捺不住了,可又举足无措,毕竟她是出不了这里的。
罗卡已顾不得向苏儿解释,要知道主要矛盾啊,若是拉西造次些事端出来,整个大西许就会面临历史的沦陷,不过这次更糟,许是永久的覆没在大海了。于是拼命地叫着拉西,叫着、叫着、一遍遍的,叫着那呆滞瘫软许久的拉西,面无表情的,就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的。
蓦地,罗卡止住了喊叫,因为此刻他遇见了足以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泪、落……
泪?泪落?这是谁的?罗卡看见了什么,那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