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蔽天日,暗香盈夜庭。俯身求贤道,抬首问玉羊。
当初怀帝赵乾的皇后张氏临产的那一日妖风四起,黑云遮天,大有暴雨欲来之势。谁知到了晚上,漫天的云彩竟然全部散去,霁月当空,众星失色,照得黑夜犹如白昼。更奇的是,竟还有异香盈室。张氏诞下一名公主。怀帝喜不自胜,忙请国师来看。
国师云隐子才进了外殿,便下跪行大礼,说道:“天降祥运于我大周,大周可得万世安矣。”
当时大周内忧外患不断,怀帝虽有心重振朝纲却力不从心,意志日渐消沉。忽然听到国师说这样的话,他的心里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连忙扶起云隐子,欣喜地说:“国师快快请起,小女能得国师如此吉言,朕心中十分欣慰......”
“什么?皇后娘娘生的是个公主,不是皇子?”国师惊讶。
“嗯,是个女孩。”怀帝眼里止不住笑意,把国师带进内殿,吩咐道:“来人啊,把公主抱过来让国师看看。”
云隐子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又看了看重重帷帐里的皇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陛下好福气,大周好福气啊!想必皇后腹中还有一位皇子,待他们长大成人,公主安内,皇子攘外,大周必将重振雄风,称霸一方。”
怀帝听了惊喜欲狂,心里越发激动起来。
“只是两位殿下命数虽好,但会遭逢大难,若安然度过,日后必定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听了这话,怀帝隐隐担忧起来。现在国难不断,黄泉不稳,这两个孩子真的能够振兴大周吗?
看着怀帝忧心忡忡的样子,国师有些后悔说了方才那些话,他连忙下跪说道:“请皇上准许我登谪仙台,为两位殿下祈福。”怀帝点了点头。
晨光破晓,东方既白,皇后娘娘果然如云隐子所言,又诞下一名皇子。
祥光万里,日月同耀。
怀帝急忙下令重赏国师,却发现国师做完祈福便离开了皇宫。只留下两枚玉佩,说是送给两位殿下的生辰贺礼。
随着两位皇儿日渐长大,怀帝对他们越发喜欢,于是下令在宫里建了玉羊和羲御两座宫殿,分别赐给长公主赵晗月和皇长子赵明煦。
左铭宸把顾菟儿送到了玉羊宫正门处便不再向里走,只是说,从此以后这里便是顾菟儿的住处,若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去内务府讨要,不必去找其他人请示。
又说现在天色已晚,顾菟儿车马劳顿了一天应当早点休息,他不方便再打扰。于是把顾菟儿丢在门口便快速离开了。
顾菟儿只觉得奇怪,平日里左铭宸里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今天怎么倒疏远起来了?
谁管他?疏远些才好呢!
顾菟儿伸手推开朱色大门,宫里灰蒙蒙一片,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也对,这玉羊宫里已经空置了几年,除了几个当年贴身照顾赵晗月的太监宫女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此时正是天气转冷的时候,玉羊宫向来不受内务府待见,他们几个奴才也讨不来什么耐用的炭火,每天把宫里上下打理一遍之后便缩在偏殿旁的耳房抱团取暖。
寒风飒飒,顾菟儿步入缓缓步入中庭。虽说这玉羊宫是整个皇宫最奢华的地方,但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人住,少了一丝烟火气,到了夜里,伴着冷风,越发显得萧索了。
“是谁人?”忽然冒出一个宫女冲顾菟儿喊道。她本是内急起夜,想着快去快回。谁知回来时刚好见着有个人影在庭院里游荡。凑近了再细看,原来是个有影子的。于是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顾菟儿听见有人呼喊,忙寻声望去。借着月光,觉得角落里的那个丫头愈加眼熟,“辰烟?”顾菟儿来不及仔细思索,便脱口而出叫。那宫女还纳罕,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打着胆子向对方走去。越走越近,眼前的人越来越清晰,“玉镜公主!”辰烟惊喜地喊道,“玉镜公主你回来了!”
顾菟儿心知她以为自己是赵晗月,可是自己和赵晗月的关系又有些复杂,一时不知到底该答是还是不是。纠结了半天,只得无奈笑笑,说道:“是我回来了,这些年劳烦你还挂念我。”
一听这话,辰烟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抽泣着说:“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都说您死了,可是奴婢们不信,死乞白赖地呆在这玉羊宫里不肯走,今儿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说罢便朝偏殿那边喊:“泽井,瑜鬼,曲柳,谨星,芳翼,轸轩你们快出来啊!公主回来了!”
“什么什么!公主回来了?”
“掌灯掌灯,灯笼呢?灯笼提过来。”
“慢点慢点,别点了屋子。”
“快点快点,一会儿人跑了看你们寻谁去!”
耳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顾菟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跑不了跑不了,你们也不必出来了,待我去寻你们吧。”说着就向耳房走去。
辰烟连忙拦住顾菟儿,“公主,那房子是奴婢们住的地方,污秽得很,您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去那儿呢?倒是桂魄殿里还点着个炭盆儿,就为了您回来有个休息的地方。”说到这儿辰烟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桂魄殿比不得正殿华贵,还请您不要嫌弃。”
桂魄殿是整个玉羊宫最小的一处,不比仓库好多少,只不过也是正经规制建出来的,平日里只用来堆放玩物,要说住人确实是寒酸了些。
顾菟儿一眼就看出辰烟的难言之处,心道只怕她们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只不过是不愿意让她看见罢了。于是她拉起辰烟的手说:“费那个麻烦事做什么?我离开许久也怪想你们,今天回来了,也就先免了那些主子奴才的死规矩,权当是故友重逢,让我与你们好好说说体己话。”
说罢就带着辰烟朝那座亮着灯的房子走去。
辰烟拗不过顾菟儿,只能跟在顾菟儿的身后,边走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几个人还没整理好衣服,顾菟儿推开耳房的门,泽井正给灯笼上蜡烛,芳翼再给曲柳系腰带,另外几个不是鞋子没穿好就是袜子找不到,一个个手忙脚乱。见了顾菟儿,他们下意识地停住手,朝门口去看,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
还是辰烟机灵,拍了拍门框,说道:“早就在外面喊你们了,这么半天还不见出来,现在倒好,让公主亲自上门来看,你们哪儿来的这么大面子。”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端详着辰烟身后的女子。虽说过去五年了,公主的相貌有些小变化,成熟了,也以前没那么胆小怯懦了,但是那通身的气派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底是皇家出来的,不怒不笑也能感觉到威严。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连忙低身行礼。
“都起来,都起来。”顾菟儿连忙说,“方才我还和辰烟说,今天咱们先把这主子奴才的规矩免了,我想好好和你们说说话。”
这话一出果然惹出不少眼泪,谨星连忙把顾菟儿让进屋子里来,也是哽咽了一番。
顾菟儿环顾这小屋,空空荡荡,只有几床薄被,和一个小方桌,连七贤庄里丫鬟的住处都不如。如今已是深秋,屋里却连个取暖的东西都没有,几个人就这么干熬着。
“轸轩,去再起个火盆。”
轸轩抓着头腼腆地笑了笑,“殿下,只有一个炭盆,放在桂魄殿里了。”
“那就去把它拿过来,你们也真是,到底是空殿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当然是公主重要!”芳翼搂着顾菟儿的胳膊撒娇。
顾菟儿点了点芳翼的额头,这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就长了一张好嘴。
炭盆取回来了,屋子里顿时暖和不少。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顾菟儿给他们讲自己这些年在七贤庄的事,对自己和赵晗月的关系却只口不提。她为这几个人的忠心感到心疼,赵晗月的回忆又在一点一点苏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决定在她们面前扮演好公主,照顾好他们。
不知不觉天亮了,顾菟儿有些疲惫。辰烟又给顾菟儿多盖了一层被子,又替她掖好被角说道:“公主您先睡会儿吧。”
顾菟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还带着笑意。
“谨星,辰烟......你们仔细看着芳翼,别再......让她乱吃东西了......”
辰烟看着说梦话的顾菟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如今公主回来了,总不能再让公主和她们这些宫女太监用的一样。
想罢便起身向内务府走去,心道:就算是受再大委屈也得给公主讨床锦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