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反覆站在梳妆镜前面,尤丽总觉得自己的脸庞过于锋利,丝毫没有“白玉清”应有的端庄委婉。她轻咬下嘴唇,然后把银边眼镜摘下,拿下眼镜之后的她,揉了揉颧骨的位置,彷彿要把突出的颧骨给揉成圆润的小丘一般,揉到双颊都泛起浅浅的粉红色。 <br> 尤丽低声咒骂黄体成,没事搞出什么角色错换的把戏,搞到尤丽回到家中,就没有睡好过。她掐指算算日期,距离下一次的开镜,还有三天。之前的时候,尤丽拼命的上瑜珈课,希望让所有的肢体能达到和谐而没有压迫力的感觉。可是求好心切的她,练得筋骨酸痛,为求速成却欲速则不达。于是她为自己又安排了一次课程,是自然的环境塑造,尤丽相信这一次的课程,一定会让自己的强势感觉降到最低。 <br> 卧室的周围瀰漫着极其温柔的晚安曲,所有房内的金属摆饰也全都移到仓库去了。另外添购一些少女和孕妇的东西。尤丽认为唯有把所有的饰品都带入戏份的情境中,才会有从内在自然产生的身段出来。 <br> 床畔搁着一本尤丽翻烂的“双色蔷薇”。一向强读熟记的尤丽,对于被剧本这档事,起初是很排斥,可是她总是默默的花下比其他演员更多的心力来背诵,养成她对于台词的流畅性十分的稳健。与尤丽不熟的人,多以为尤丽是个天才,无论什么台词剧本,她都能在短时间内晓然于心中。 <br> “我相信你,和曜,我相信你和‘华萱’绝对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的,我相信你,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尤丽很流利的念出白玉清的台词,这是张华萱还未和要挟白玉清之前的情况。那时,她们俩人都还是朋友,至少直到张华萱还没有以白玉清父亲事业来要挟的时候都是如此。 <br> 尤丽嗤了一声,这么俗烂的剧本,如此泛滥的情节,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拿来当冷饭热炒。她不由得想起了前夫,那一个狗杂碎,一个爱情的骗子,一个喜好渔色的男人,一个她深爱不已迄今都不能忘怀的男人。是的,尤丽仍旧爱他,倘若没有第三者出现,她理应会和他长长久久的。尤丽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就算那个负心的男人动手打了她抑或是带着她的钱跑了,尤丽还是忘不了他。因为年轻的前夫,给了尤丽再一次年轻的感觉,让她误以为自己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br> 对了,就是爱,没错,就是那个年轻的男人遗弃了尤丽逐渐衰败的青春,一个女人一但抛下了过多的青春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分手时就不再接受任何理由,一切理由都是谎言的残余堆积。女人的爱与青春,男人肩膀从来就抬不起来这么沉重的议题。男人真没用,所以尤丽要报复,要做给她的前夫看,让所有的人都还以为,尤丽仍然是那个俏皮的甜姐儿。 <br> “双色蔷薇”是她的踏脚石,是她再度夺回金奖证明自己依然是一位称职的演员的绝佳机会。而“白玉清”,这一个与现在的自己脱离的形象,这一个尤丽几乎忘却了的初涩,似乎也随着她的青春稍稍的回游至身边了。 <br> 尤丽拿出抽屉内的假发,一丛直长而乌黑的头发,是一般人印象中的贤淑形象的代表。她对着镜子,把这顶假发戴上,并以发夹穿牢。尤丽微微调整头发的位置,务必使那原本的干燥短发完全遮掩。之后,尤丽又面对镜子,摆弄了几个表情,有基本的喜怒哀乐与一些必备的更细微的表情,这曾是她谋生的工具,未来也将会是如此。 <br> 明澈的镜中,映现出一位施以淡妆的长发女子,正在为自己的赤身裸体找一见长洋装来遮掩,很象是一位贞静的女子,纵使眼角的细纹已不是粉膏可以敷饰,却看起来只比少女稍老一些,是比较有成熟韵味的少妇,适合摆在家中静置的装饰,她的美丽,其实不会引起任何的骚动,人们会将她的样子过眼即忘,就同路上擦身而过的不相熟的人的模样。 <br> 尤丽晓得,这个样子,已经是很成功的表面了。 <br> 她可以感觉的到,悠柔的音乐和她的外貌,几乎不会有什么冲突。尤丽又打开皮包,放入一些钱。甚至还拿起放在门边的一大袋物品─是一堆布娃娃与机械人。尤丽昨天逛了一整天的玩具专卖店买到的材料,这会很有帮助。 <br> 一边轻松的思考台词的表达方式,一边满足自己的打扮,尤丽慢慢的走进一家“育幼院”。她把夹在腋下的“双色蔷薇”折卷后放进皮包。一脸温柔的表情,笑意晶莹的走到了门口,按了电铃。 <br> 随即,一位面貌慈霭的妇人开门,问道:“请问您是白小姐吗?” <br> 尤丽驯缓地点头,用很抒慢的语调说:“是的,我是。您是院长吧!” <br> “对,我是院长。” <br> “院长您好,请叫我‘玉清’就可以了。”尤丽把一叠薄钞票放到老妇的手,“这是我给院童的一点心意。” <br> “好的,请进请进。”老院长将门打得奇开,让尤丽入内。并领着尤丽到活动室去。 <br> 活动室里,尽是满满的散发乳香味的小孩,年龄有大有小,都一致很专心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br> “各位小朋友们,这位是玉清姐姐,你们要好好听姐姐的话知道吗?”院长宣布道。 <br> 可是每个院童灰扑扑的脸颊上,都不显得在意,祇是比较安静而已。 <br> 尤丽见状,高举着塑料袋说:“小朋友们,玉清姐姐有待玩具来送给你们喔!” <br> 霎时,每个院童都跑过来,灰色的小脸蛋,漾起了粉光。 <br> 尤丽将所带来的礼物,一一从袋中拿出来分赠给不同的小朋友。这群孩子约莫十岁左右为多,稍大一点的孩子,没有过来拿礼物。大部分是年纪较轻而爱好新奇事物的小小孩凑进尤丽的身边。 <br> “谢谢,玉清姐姐。”最后一位扎马尾的小女孩,领了一只布娃娃后,用很娇弱却极具诚意的语气道谢。 <br> “不用客气,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尤丽用手摸着小女孩的额头。 <br> 小女孩羞赧的说:“我叫恩慈,恩惠的恩,慈爱的慈。” <br> 很明耀的名字,甚至在这名字之中隐含着祝福,尤丽觉得眼前的小女孩突然很像被遗落在育幼院的天使,一个还未经历过世事搓磨的小天使。 <br> 尤丽又和恩慈聊了聊一些话,并告诉恩慈许多故事。她甚至还帮恩慈把扎歪的马尾,给重新扎过一遍。然后掏出湿纸巾替恩慈擦脸。尤丽曾梦想过要有一个孩子,她记得从前的自己很喜欢小朋友的,每次亲戚朋友把孩子带到她的老家作客时,尤丽总会跑上前逗弄一番,而且还会带这群小孩到附近的杂货店买点零食来吃。所以,少女时期的她,常常被小孩子认做是孩子王,无论什么有趣的事物,他们的尤丽姐姐都会与他们一齐分享。 <br> 只是踏进演艺圈之后,不黯人情世故的尤丽多半被人欺负。虽然有几个知己的朋友,但是也随着尤丽的窜红而渐渐疏离了。一开始获得荣耀冠冕的她,很惧怕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属于自己该有的东西。然而,勤奋如她,演艺事业慢慢的如日中天,成为当时新一代的焕发女星。顶着影后光环的她,越来越看不起以前过的生活,包括以前交往的朋友。在她的耳边,每个人都会唱着甜甜的赞美歌,偶有听见忤逆她意思或者批评的意见,尤丽尽管表面会欣然接受,私底下也找人去制造对方的麻烦。 <br> 为了上镜头看起来更加窈窕,尤丽拼命的减重,原本一天两餐,马上减为一天一顿,倘若没时间,她也会屏除这一餐。骨架高挑的她,为多家服饰公司代言,为奶酪食品代言。她的人工美丽,与镁光灯下的虚荣一起达到最高峰。直到尤丽认识了前夫,那个年轻的公子哥,每天每天以鲜花攻势和卡片传情来引起尤丽的注意。对于仰慕的人,尤丽不屑一顾。可是年纪在她身上造成的挫折,却让她开始担心,皱纹是可以用粉扑与灯光来掩饰的,唯有自己才真正晓得年纪不断的向前加添。 <br> 尤丽也察觉到身边的追求者,或许因为不敢直视她的光芒抑或是男人们都看出了她的变化,所以有渐远的举动。也因此,尤丽才会注意到那位一直对她传达爱慕的公子哥。 <br> 前夫的确给了她少女般恋爱的感觉。可是也给了她妇人般狠心的收手结局。 <br> “玉清姐姐,玉清姐姐……”恩慈唤着恍神的尤丽。其他的小孩也一起蜂拥过来观察尤丽的脸。 <br> 尤丽惊醒后,吓了一跳,怎么所有的大小朋友全都靠近自己的身边。她环视每一张童真的小脸蛋,在他们的黑水晶灿的瞳孔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会读出他们的“玉清姐姐”的心事吗?为何,尤丽被小孩子围困在一小方空间内,却没感觉呼吸不顺畅。她从前最不喜欢别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空间的,但是今天这样被一群小孩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尤丽只感到一点点不好意思。 <br> 感到“不好意思”,尤丽简直不可思议自己还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她笑了,笑的很灿烂。 <br> “大姐姐,你可以念故事书给我们听吗?”一位胖胖的小男生,刚刚看见尤丽和恩慈说故事的情景,心中也涌现了想参与的欲望。 <br> 面对着那一位小胖子,尤丽点点头,嘴边依旧挂着笑意。“当然好啊!可是玉清姐姐说故事之前,想先听一听你们的自我介绍。” <br> “自我介绍!”所有的小朋友都惊呼。他们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介绍这么一个“我”。 <br> 相对于其他小孩,恩慈显得很雀跃的问:“我们要怎么样介绍自己呢?” <br> “自我介绍很简单,你们可以先告诉姐姐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一说平常喜欢干嘛啊,或者是喜欢吃什么都可以讲,反正只要把自己最喜欢、最讨厌或烦什么心事都可以说出来,玉清姐姐会很乐意听的。”尤丽用许久都不曾使用的口吻来说明。 <br> “好!”恩慈站在大家围成的小圈圈中间,拉高自己的喉咙开始说:“我叫恩慈,恩惠的恩,慈爱的慈,平常最喜欢听笑话和看故事书……” <br> 小朋友们一方面很紧张,一方面又很专心的聆听别人的介绍,来当做自己该如何说明的模板。 <br> 偌大的活动室里,悄悄地荡漾出笑声。这笑声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到院长的房间,她听见了院童难得的笑闹声。不由得一丝欣慰,并把原先放到内层抽屉的钞票,改挪到院童伙食育乐费的小皮夹里。之后就又翻着自己的圣经,专心的读着。 <br> 对于这样热络的情境,尤丽是最兴奋的了。她把自己所有听过的故事和笑话,以不计形象的演出,逗弄的小朋友每个人都捧腹嘻笑。她因此找回了一些自信,也更卖力的为这群小朋友们演出温柔的“玉清姐姐”的形象。 <br> 她想到了那个孩子王的封号,想到了少女时期经常光顾的那间杂货店。 <br> 隐隐约约,有一股极为温暖的流体包围了尤丽。她拥抱着这无形的愉悦,不但是因为孩子们的笑靥,更因为她已掌握了一些所求的东西。 <br> “我们来排戏吧!”禹纯突然冒出这句话。 <br> 外面的风仍冷列的以雨线刮疗视界。T.S.的心也是冰冷的。象是攀附在左右壁上的青苔,在他封闭的心中,缓缓长出了郁绿黏滑的苔痕。在这洞内,发出的声音即使是十分细微,亦会回旋许久。彷彿缠绕过重的回忆,被僵凝于壁上,同露水矜持的自堕。 <br> “好。”T.S.赞成用排戏来排遣此刻的无聊尴尬。 <br> 只见,禹纯略略低下了眉目,注视着无形的定点。她的表情开始尖锐出另一种神态。接着,禹纯便以极度低温的语气背诵着台词:“如果我没有和你发生过关系,你还会对我负责吗?你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还是只是要对玉清报复?”禹纯深深地陷入了张华萱的角色。 <br> 面对禹纯的顷刻转换,T.S.难掩惊讶,他甚至怀疑现在在自己眼前的是禹纯吗?还是真的张华萱? <br> “华萱,相信我……”尽管震惊,T.S.还是以汤和曜的话配合得当。 <br> 禹纯挥舞着手,气愤地拨了T.S.一下,“够了,哼,我才不稀罕玉清所拥有的呢?像她这么一个无知愚笨的女人,有什么会使我真正羡慕的呢?呵,你别傻了,难不成你还真的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吗?”禹纯把头偏到另一边,刻意不看T.S.,“我才不会和玉清那个笨女人抢呢?她没有的,我都有,可是我有的,她却不并一定有,就算她花了一辈子都追不上我……”禹纯在张华萱的心情中,适时配合动作,虽然空间狭隘,但是,禹纯的一颦一语都牵引着对方的情绪。 <br> T.S.发觉禹纯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声音显得有些哽咽。天,这不象是第一次演戏的人,T.S.吓了一跳。“华萱!” <br> T.S.将禹纯的下巴扳回来,他看见禹纯的眼眶里,氤氲的蒸腾着水光。他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华萱,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br> “我该怎么去相信你。不要以为我跟那些蠢女人一样,用个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我就会融化。告诉你,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们的脑袋装的全是许多个女人身体的曲线,从来没有真正容纳过一个完整的女人。”在禹纯的心中,她确切地认为张华萱并不如表面上幸福,身为一位富家千金,在得知所相处的非自己亲生父母时,心理的冲击必定濒临失望与无言的错综情绪边缘。 <br> 尤其,还见到好友比自己还要幸福,那种突如其来的刺目,会使人抓狂。 <br> “男人都是简单的动物,却又常常要把自己想的很伟大……”禹纯哭了,除了为张华萱,也为自己。 <br> 岩洞内的壁顶,悬滞着晶透冰凉的水珠,因为过多水气的冤念阴魂不散,便执着于下坠与再次下坠的无谓游戏。 <br> 天幕压降一层厚实的浓灰色,是一个郁积沉重废痰的重症患者,既呕不出干渴的悲伤,也消化不了排泄不出于是堆积成为自残的瘀血。 <br> 渡假旅馆的窗外,正是瀰布着如此的焦躁。 <br> 冷雨一次次地融毁玻璃窗面平整的样子,复原后,又再次不停地遭冷雨抓伤。 <br> 半躺在房间内温软床上的顾竟明,抽着菸,烟雾一圈一圈散在自己的眼前。他直觉认为烟雾与窗景意外的相衬。心情则与手指菸头的火焰相称。 <br> 菸,在时间的递嬗中越烧越短,烫到了顾竟明的手指。 <br> “该死!”顾竟明把食指和中指含进嘴里,起身要去将他们冲凉。 <br> 水龙头噗噗地泄下,顾竟明把指头放到底下冲。他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下巴的胡渣,眼圈极深,隐约鬓角还有白发丝的出现。他用冷水往脸上拍,在水和肌肤撞击的瞬间,稍稍有些放松。 <br> 顾竟明拿起汰换式刮胡刀,随随便便地清除懊恼的胡渣。 <br> “Shit!”他的下巴因为锋锐的刀炳而滑出一线浅浅的血色。顾竟明又把水花溅的更大,溅到下巴的鲜血与水相融离开。 <br> 可是,还有一些伤口无法凝固,他有些恼怒地脱掉上衣、裤子。躲到莲篷头下方,让比洗脸盆的水力强上数倍的水柱将自己脸上、身上和心头的伤口希望一次通通冲净。 <br> “到底去了哪里?”顾竟明抓着浴巾将结实深褐色的胸膛和四肢擦干。他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方,从镜中审视着自己。瘦却健美的线条,搭上他洋溢阳光洗礼的肤色,恍若就象是一只昂杨的豹。他又将视线往下移,见到铁亮的义肢里,塞榇肤色的软皮,以便穿戴时不会感到不适。 <br> 就是这里不妥!顾竟明现在认为自己像头机械豹。这加重了他的烦闷。 <br> 他退后几步,跌躺在床上,面部朝上,双手张开,想象是一只断线的纸鸢。在他的耳边,碎碎地聆听雨水的声响。感觉上,有个人正在很凄惨的哭,不然,他的心,怎会奔跳的不停。 <br> 外面的雨势,逐渐的增大,夜色也袭至。 <br> 山洞内,传出阵阵排戏的回音。 <br> “啊啾─”禹纯忍不住打了一记喷嚏。 <br> “冷吗?”T.S.将身上的运动外套解下来,准备要披在禹纯的身上。 <br> 禹纯推却了。“不用了,T.S.谢谢,不用,我还好。” <br> “可是你刚刚在打喷嚏。” <br> “大概是有人在说我的名字吧?”禹纯揉一揉发红的鼻头,俏皮地说。 <br> “是吗?”T.S.面无表情的说:“你还是把外套披起来吧!不要那么逞强。” <br> “真的不用了。”禹纯仍觉得有些疙瘩。 <br> “好吧!既然你不穿上,我就把外套丢出去。” <br> “为什么要丢?” <br> “一位绅士,是不会只顾自己的冷暖,而忽略了身边的女孩子。” <br> 禹纯抓住T.S.正要将外套往外丢的手,“等一下。” <br> “你要穿上了吗?” <br> “不是,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好了。正好可以用外套来暂时遮一下雨,虽然也是会湿掉……” <br> 禹纯话还未说完,T.S.就拾起她的手,走出洞外。在雨中,用自己的外套,帮两人遮雨。 <br> 雨势渐渐小了,顾竟明从窗子望出去,远处有两点人影正朝旅馆的位置移动。他定神一看,是禹纯,不!还有拿外套替两人遮雨的T.S。很象是母鸡张起了大翅护卫小鸡,急急忙忙的从视线的最远跑到最近。 <br> 甩掉浴巾,顾竟明赶紧围了件牛仔裤和紧身T恤就冲出房门,到大厅等他们。 <br> “终于到了。”禹纯第一个上垒包,T.S.第二。两人像小狗般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br> “还蛮快的。”T.S.将湿辘的头发往后拨,干净白皙的脸,与褐色的眼睛,使他整个人就像一位落难的中世纪绅士。 <br> “是阿,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不会跌倒,我一直很怕跟不上你的脚步,更怕石子被绊倒。”禹纯稚气的笑了笑。 <br> T.S.感觉自己所在的地方有眼神不断的往这里投射,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的说:“幸好,禹纯的运动细胞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只跑了三十分钟。”T.S.刻意忽略左侧边的视芒。他心中暗暗晓得,是故竟明。 <br> 只跑了三十分钟而已!还需要跑这么久,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顾竟明很纳闷,可是又见到他们俩人有说有笑的,于是心头不甚痛快。感觉下巴的那一道伤痕仍在沁血。 <br> 禹纯要上楼回房的时候,见到了坐在橙芒灯光下的顾竟明,幽幽暗暗的很不真切,禹纯端凝顾竟明的脸庞,或许是他健康的古铜肌肤吧!放置在阴影里,就失去了阳光般的活跃,惶惶昏昏的像个病人或将老的人。 <br> “竟明!你坐在这里干嘛!”禹纯当然晓得顾竟明是为了等自己回来,可是禹纯装糊涂,故意遗忘晚归的那一段。通常,糊涂是很容易掩饰一切的,对一个女人尤其如此,男人一般不会对一位糊涂的女人发脾气。 <br> “没事,我出来抽抽烟。”顾竟明极力说服自己扯开微笑,并且为颤抖的心,点燃一根镇定的菸。 <br> “那么晚还没睡,顾先生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吧!”T.S.邪邪的眼神,逼视着顾竟明。他就不相信顾竟明是为了抽菸才来到大厅,要抽菸,尽可以在房里抽,何必特意跑来大厅做这样一件事。 <br> 只见顾竟明抖一抖烟灰,笑的极其灿烂,顿时让身旁的灯光变成了陪衬,象是即启的朝阳。“不,我是觉得房间里很闷,而且雨又下的那么大,很难入睡。谁知道,入睡以后,还会有谁湿漉漉的还没睡。” <br> 对于国语一向不灵光的T.S.,也不知道如何去回应,整个人轻轻的咬含着下唇,面对口齿伶俐的顾竟明无言以对。 <br> 反倒是禹纯认为遭受到羞辱了,难道在顾竟明的心中,自己是如此随随便便的女人吗?禹纯警觉性的张开防卫的羽翼,以直接的语汇说道:“顾竟明,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指桑骂槐,告诉你,不是每个女人深夜回来,就是因为办完事才有的自觉举动。” <br> 天,着实没料到禹纯会这么愤怒,顾竟明只不过是想藉此对T.S.做出一点小小的警告而已。为什么话会被听成这样?是自己表达的方式不对?抑或是真有其事?女人阿,女人,可真是神经敏感的动物。男人的话,总是被解读错误。甚至,顾竟明也不敢相信,禹纯竟然会说出如此直接不讳的话。 <br>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竟明结结巴巴。 <br>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给我听阿!”禹纯快要将手插在腰际,整张清秀的脸庞,如被用力绞扭的洋娃娃。 <br> 顾竟明更无法回话了,因为他能说出,是要针对T.S.吗?一旦摊牌之后,那么禹纯会不会觉得他很小家子气?况且,在演艺圈中,势必不免要和T.S.碰头,倘若说出来了,彼此见面就将会很难合作。而且,他已经失去了“双色蔷薇”的主摄影之权,孤家寡人的他,还有什么可供自己失去的。 <br> 因此,顾竟明原本就有稜有角的轮廓,被禹纯的话锋磨削的像把失去锋芒的刀具。 <br> “说不出来了吧!”禹纯掉头就朝楼梯走,不回头。 <br> “禹纯。”就连T.S.亦很讶异,禹纯会有发脾气的一天。 <br> 但是,顾竟明已经习惯了。打从第一天认识禹纯,他就晓得禹纯是个很情绪化的动物,和一般女孩子一样,容易哭容易笑。反正也爬起来也追不上她,顾竟明便单独佝偻的回房。 <br> 追到禹纯房前的T.S.,敲了敲禹纯的房门。 <br> “走开!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了。”禹纯由房内朝房外大喊。 <br> “是我,T.S.,你开门吧!” <br> 不是顾竟明,“今天就让我静一静吧!”禹纯萎靡的说。 <br> 过不久,房外就没有敲门声了。禹纯须臾感到缺少了什么,甚至胸口有点隐隐的痛。这痛十分的细微,似乎是在和顾竟明吵完之后才发生的。而失落感,则是敲门声停止的那一刻起始。 <br> 他们都是一样的,所有的男人,即使是像她的前男友也一样,全部都是只长舌头的生物,对人好的时候,舌灿莲花﹔相处有问题时,又狗嘴吐不出象牙。 <br> 翻开“双色蔷薇”的扉页,禹纯兀自背诵着台词:“别以为我是这么被容易欺骗的人。并不是全地球的女孩子都是荷尔蒙失调的疯子,我还没笨到要因为一次的做爱,就和一个男人决定一生……汤和曜,你给我听清楚,我不是玉清的替代品,也不屑跟她争,跟你的那一晚,只不过是我无聊寂寞的消遣而已,男人嘛!就跟免洗筷一样,用完了一餐,节俭一点的会洗来再次使用,可是我不是,我是张华萱呢!筷子对我来说,只是吃饭用具,不是必要的物品。” <br> 读着读着,禹纯的起初是稍许的悸动,尔后,眼睑又敛下,双眼不知盯着什么,正视着前方,嘴里还念着剧本的台词:“没有一个短命的男人会对女人说:‘我专属你一人’。笑话,我张华萱就从来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你最好现在就忘了我……” <br> “你最好现在就忘了我。”禹纯反覆的回溯这几个字,宛如漂浮的游灵,绕着思绪旋转。 <br> 对,现在就忘了我。禹纯心想。 <br> 现在的她,不是禹纯,而是完全融入角色的张华萱。所有的性格将是她的背后灵。 <br> 为了演好戏,就忘了自己。她又一次笃定的说。 <br> 躺在飞机座椅上,顾竟明独自翻阅着摄影集。是一幅蔚蓝海水中的生物景象。里头有几个人在浮潜,穿梭在美丽的珊瑚与热带鱼之间。他翻到了摄影集的下一页,是一阵倾斜的雨势,很戏剧性的拢住了一个远方老人的背影,那位景象内的老人似乎正在钓鱼,以背对的姿势被摄影。那个老人显然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人收录在相片里了,仍旧一派自得的盘坐在岸岩上垂钓。 <br> 而前方是一抹凄艳的夕日,烤的整幅画面橘黄相间。 <br> 怎么有一面安静而寂寞的影子在飘荡?顾竟明纳闷。 <br> 今天已是开镜定装的前一天,几乎每个从事“双色蔷薇”的所有人员都会在家中养精蓄锐,为使明天的状况达到最佳。当然,禹纯和T.S.也不例外。三个人准备今天赶上北部,好好休息一下。 <br> 可是禹纯没有和顾竟明一起搭飞机回去。记得顾竟明拉下脸来去问禹纯要搭什么时候的班机时,禹纯的答覆竟然是:“不好意思,我已经订好火车票了。” <br> 顾竟明只觉得脸部是一阵抽麻,好似被低电压麻痺了表情,哼哼屙屙的瞬时不知道怎样说出一句化解尴尬的话语。从来就自翎辩才无碍的顾竟明,唯有面对禹纯,口齿皆会不灵晰,每一个字都会被他说的坑坑疤疤,舌头像被刺穿了无数个孔般,说话变的会漏风。 <br> “屙,好,那我回房了。”顾竟明依稀只晓得自己连晚安都没有提到,然后就被隔离在禹纯的门外。 <br> 她变了。顾竟明察觉禹纯的眼神与举止改变的很突然,彷彿另一个人一样,另一个人?顾竟明放下了摄影集,领略到什么似的轻呼:“对,她变了,变的像张华萱。” <br> 说出这句话之后,顾竟明敲一敲脑袋,认为是不太有可能的事。禹纯是第一次演戏的啊!怎会融入的如此彻底,简直就象是傲慢而敏感的张华萱的活人形。不,不可能,这一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顾竟明曾参与“双色蔷薇”的编剧意见,或许是这一层关系的缘故,让顾竟明错以为禹纯和张华萱相似。 <br> 烦躁的顾竟明将视线放出外面的灰蓝云层里面,那堆栈的云朵,犹如夹藏着过饱的天机一般,急欲落下。 <br> 挨不住沉重的天机,云搅翻成泪,于是天又下雨了。 <br> 从南升下来到垦丁的最后几天,雨从来没停过。总是很凄厉的乒乒砰砰,击得车顶都哄哄作响。而风,更是鬼魅似的卷撩车窗,咻咻呼呼,活像是个疯狂的女人正在窗玻璃上吹气。 <br> “雨似乎永远不会停了。”T.S.在山洞躲雨之际,心里面不时的萦绕着这一句话。 <br> 他想起那时禹纯的瞳仁,比自己还忧黯,尤其是在她念台词的时候,禹纯就双眼不明的呆滞,随即变得十分的凌厉。禹纯的情绪递换之快,让T.S.吃惊。 <br> 与禹纯排练剧本的剧情,T.S.的心总是会被细绳捆绑,然后带着走。禹纯的声音,闇氲到产生一股莫名的气流,席卷着T.S.的全身。细微的肢体动作,也恰似充满语言能够和人对话。他,不觉得自己是和禹纯在排戏,比较象是被禹纯所营造的情境牵引,间接影响T.S.的语气,透露出汤曜明的感觉。 <br> 红色跑车油门越催越疾,雨幕之内,顷如一迅闪雷。 <br> 独自驾驶着心爱的红马,T.S.的嘴角咧起了一道奇异的弧线,如同一位赌博压注压对宝的赢家。纵使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可是他知道她可以的,禹纯与倩欣一样,是座潜藏的宝矿。他绝对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T.S.以自己和倩欣之名发誓。 <br> 外界一阵阵雷鸣,震得天边价响。 <br> 天的云缝是鼻孔,吼出一声声骇人的狂雷。整片穹空,顷刻被震裂似的,引得火车上的女人和孩子惊呼。禹纯自然也是怕雷声,但是打从父母出殡那一天,也是雷声轰隆不断,她的害怕就停止了,徒有眼泪跟雨一起扑簌簌热烫地直流。 <br> 这比雷电更使禹纯难过。 <br> 所以,禹纯没在雷鸣的威吓之下,再掉过一滴眼泪了。她明了自己仍然很喜欢哭,可是遇到某些时候,她不坚持不掉泪,泪花只有忆起过去或和佩佩有冲突的那一刻,禹纯才会恣意的放声哗啦。 <br> “我不习惯哭泣,毕竟该流的眼泪,我都已经流的很彻底了。即使是现在的养父母去世,我也不会逼自己落泪。眼泪对我来说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只有为了必须的人,才会发生……”禹纯默默诵着张华萱的话,心态同样灵犀,“玉清,我很抱歉让你走上绝路,请你看在以前曾是好朋友的立场上,原谅我吧!……”这是张华萱在白玉清的灵堂前细声说的话。 <br> 尔后,张华萱哭着说:“我这绝不是后悔,眼泪绝对不是后悔,我从来就没后悔过所做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人会真正了解,我该是怎么样一个悲哀的女人……眼泪,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该有的行为,我今天的哭泣,只是为了救赎我们曾经拥有的友谊,玉清,玉清……。”由剧本“双色蔷薇”来看,张华萱这时应该是昏厥了,是很凄惨的收尾。 <br> 火车车窗被雨敲的霹霹啪啪,雷声隐微。 <br> 禹纯掩卷,心口是压着沉碍的郁闷,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对于一个女人的同情吧!抑或是同样身为女人的感悟吧! <br> “女人是水做的。”禹纯忆及禹佩佩曾拿着小说,在她的旁边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br> 女人是水做的?不,女人是用水银做的,每一滴眼泪均对自身与他人具有腐蚀性。禹纯心想。 <br> 下午四点,南升站到了。禹纯收拾剧本,走在东三门,此时的她,有些改变。 <br> “这样子可以吗?”发型师对着禹纯说道。 <br> 禹纯左右端倪一下头发的改变,从原本的直发烫成波浪卷,并修短长度,而且染上一点紫红色。她看着镜中的发,充满了野性。是有些不习惯,但是倒还蛮符合自己所要的感觉。 <br> 禹纯转头问身后的禹佩佩:“佩佩,你觉得呢?” <br> “还不错,看起来活泼成熟多了。”禹佩佩称许的说道。她第一次见到姐姐变的跟以往不同。可能是发型的缘故吧!禹佩佩觉得禹纯从垦丁回来之后,个性上是比较开朗了。但是禹佩佩也发现到,禹纯在没人的时候,眼角总是有一丝复杂的悲伤。这是禹佩佩所想不到的。以前顶多是见到姐姐为了房租或学费操劳,今日却并非如此。那眼神中,拌混着许许多多细致的情绪。好像是想起了去世的爸妈,又彷彿是一起了前男友的感伤……等等。 <br> 姐姐应该还未发现到自己的改变吧!她一向都很迟钝的。聪颖如禹佩佩心底直觉的想。 <br> “是吗!如果佩佩不会感到太奇怪就可以了。”禹纯朝着发型师递一抹同意的笑靥。 <br> 不久,有一位专门提领服装的小妹,拿了一件沉紫色的细肩套装走道禹纯的身边,“禹纯姐,这是你的戏服。” <br> 禹佩佩看着那件暴露的衣服,本以为禹纯会犹豫不决。没想到,禹纯丝毫没有激烈的表情变化,只是单纯地走进更衣间换衣服。 <br> 等到拉开更衣帘,几乎所有人都赞叹着禹纯玲珑毕现的身形。禹佩佩当然也是惊讶之列的一人。不过,身为禹纯妹妹的她,改以很平常的语气说:“姐,我就晓得这样的衣服,很容易衬托出你的身材。” <br> 宛似一簇丽火的禹纯,微微调整了细肩带的位置,有一点紧,尤其在胸脯和臀部的地方。可是这正是烘托出她性感身段的优点。因为处于年华四射的时候,所以稍微的丰腴是极圆美的,全身上下似乎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氛,充满诱惑性与活辣的刺鼻。 <br> “真的吗?”禹纯疑惑的说。 <br> “真的很适合你。”发型师和小妹异口同声。 <br> 同时化妆间的门开启,走进一位朴素的长发女人。 <br> 那朴素的女人自顾自的找了一面镜子,兀自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众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很象是尤丽。 <br> “是尤丽姐吗?”发型师怯生生地问。她曾帮尤丽做过头发造型,于是比一般人多了些许的信心询问,但仍然问的有些迟疑。 <br> “怎么了吗?”尤丽轻轻地篇头看着旁边的人。脸上几乎脂粉未施,但脸颊自然散发出红润的光泽。是一张极其清秀的脸蛋,只是以往挑高的眉毛,令全张脸蛋显得有些薄弱,几近单调。 <br> “没……事。”发型师喘了一口大气,然后接着问:“尤丽姐,您要用发型吗?” <br> “不用了,我就这样好了,我认为这样最好。”尤丽笑了,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侵略性质的善意回应。 <br> 手边还有尤丽定装戏服的小妹,也赶紧凑上前去,将一套鹅黄色的洋装拿给她。 <br> “谢谢。”尤丽拎着自己的戏服,娇柔的审视一会儿,然后进去更衣室换上衣服。 <br> “还不错,我很喜欢。”尤丽说了一句令从前和她相处过的工作人员震惊的话。大家都不相信尤丽会改变喜好挑剔的性格。 <br> 此刻,他们却不得不相信,女人的变化就如诡谲的天气,使人捉摸不定。这正好印证在禹纯和尤丽两个人的身上。 <br> 一位是冶娆的富家千金,踏着亮紫的星辰簇烧众人的视界,很象是会在酒吧遇见的性感女人,浅浅的稚嫩却加上故作成熟的姿态,那火烫的曲线足够造成让人酣醉的吸引力。 <br> 另一位是公务员的女儿,清清淡淡的一张鹅蛋脸,眼眸澈缓而明净,透露着慈蔼的母性光辉。外表看起来使人感觉贤淑,而有儿子未婚的人家会很希望取来当作媳妇。很适合在家中安置的无瑕饰物,犹如她的清秀都象是担心惊扰到别人一样的安静而自持。 <br> 一班工作人员都瞠目结舌了一阵子。T.S.则怀抱双手,很满意的挑了挑眉毛。顾竟明面无表情,可是心海着实翻腾汹涌,澎湃到连自己都无法置信的地步。 <br> 女人真是和心情一起调和的化学物质,不同的搭配,会有迥异的产品。顾竟明调一调自己的单眼相机,准备替所有角色拍照。 <br> 站在顾竟明身后的黄体成,眼瞇几至成一线,嘴唇蠕动,喉头起伏,他认为前方的食物真是美味。而且很后悔当时没有先吞下其中之一。 <br> 黄体成暗中朝尤丽抛了一记猥琐的媚眼。 <br> 尤丽仍旧专注于镜头的位置,纤毫没有悸动的抽慉。这时,在尤丽的眼里,黄体成就是一条贪婪的肥猪,她无须理会,现在的她,只希冀能够拍出自满的作品就行了。至少,走到了这一步,黄体成的存在显然有些多余。尤丽已经利用完黄体成的功用,她从来就不会对废物多此一举地加以回收。 <br> 不晓得自讨没趣,黄体成又投以一记流涎的表情给禹纯。 <br> 禹纯或许是迟钝的缘故,亦或许是真的萦绕傲慢的尊贵般,不屑一顾。她,只想演好这部戏。禹佩佩即将要用到高额的考前补习费和大学的学费,因此,禹纯默默警嘱自己,绝对要为下一部戏铺路。然而,不了解演艺生态的她,单纯地认为好好演完一部戏,就能有下一部戏的来到。且,禹纯发誓过,要让尤丽与所有认为她不行的人,全面改观。 <br> “好,大家笑一个。”顾竟明的快门按下,闪光灯刺目的烁刷众人的剧中神经。 <br> 于是,尤丽笑的很矜持,禹纯笑的很开朗,T.S.的笑则有点多情翩翩。 <br> 戏,开演了。每一位演员的心房,均揭起了暗红的帷幕。 <br> “这如果是我能带你最好的结局,那么,就请你不要再留恋我们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了。”禹纯将脸撇过另一边,低头看着地上,神情自然哀伤。 <br> 片厂中,T.S.和禹纯同时待在住人搭起的小布景内拍摄。现在的布景是在一座昏黄的房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呵一口气。就连一根发丝跌落到地面都会觉得喧哗。沉缓的空气里,隐隐地只有摄影机齿轮的声音与演员们的对话。 <br> 导演黄体成拿着三角筒,迥异平时轻浮个性,硬是将欲落的汗珠擒死在自己肥额的皱纹缝隙内,就怕任何多余的代谢会影响专注的情绪。 <br> 尤丽踞坐一旁,仔细的融合白玉清的所有情绪。像调和什么化学原料似的,偶尔产生冲突。 <br> 奇怪,禹纯不是第一次演戏吗?尤丽微瞇眼睑,像只猫般审视着。她疑惑地细查禹纯的每一件肢体动作,很自然而轻松,整张表情就如同一位真实的富家女的面容。禹纯,那个不久前还是个蠢送报生的女孩子,一位空有乳房没脑袋的母牛,怎么会进展的如此快?不,尤丽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禹纯。可是,的确是同样的一个人,一个能站在片厂和自己对戏的一位演员。尤丽下意识地收循身上的菸,遍循不着才惊觉自己已经在接受剧本的那一天就戒了。 <br> 现在,尤丽身上没有菸,因为白玉清是位恭谨的女孩子,不嗜菸酒等物。所以,尤丽没有菸是很正常的,她笑了笑,轻摇头,心想:这才是身为一位演员的专业。 <br> “华萱,相信我,我已经对玉清失望透顶了,她不再是我追逐的那个女人,现在我只有你啊,华萱,你才是我的理想。”T.S.很流畅地念出汤和曜的台词。 <br> 一切都是狗屁!男人会对一位曾深爱的女人薄情,将来也一定会是如此对待下一位。尤丽嗔啐了一口,于是,又想起了菸。 <br> 黄澄的灯光,热软地摊在演员的脸颊和裸露的手臂与颈项,让戏中演员都深感浑身躁热。禹纯额头柔柔地沁出点滴汗珠,蒸腾着她体肤上先天的婴儿香,一种搅和酸奶酪与甜果的味道巧缓的飘进T.S.的鼻心。T.S.嗅闻到这一股香气,立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散成一亩农圃。这一股稚嫩香气,其实和禹纯此时的举手投足皆产生一些矛盾的冲突。此刻的她,身上还留存一道摆脱不掉的娇嫩气味,但那些全是属于不黯世事的禹纯所有。 <br> 张华萱,是一位精明的女子。她该有这样的气息吗?T.S.迷惑了约三秒钟,因为单独将香气与禹纯饰演的个体分开来读取,的确觉得不太合适。然而,若把两者瞬间融合,却又意外地和谐,彷彿,张华萱就该是一位稚气且骄傲的富家女子。 <br> “不要再欺骗我了,我从来就不曾对男人真正用心,男人不过是无聊的玩伴,传宗接代的必要外,作用甚至大不过一条狗。甚至,连玉清都不如。”禹纯如是说道。 <br> T.S.靠近禹纯身边,依剧本的安排,用手托住禹纯的下巴,并低头啜吻。 <br> 这一次,T.S.能够感觉到禹纯嘴唇的柔软,绵绵甜甜地,好似一株花蕊,T.S.以蜜蜂的姿态,想探索其内的丰美。 <br> 虽然早晓得会有这幕戏,可是顾竟明仍旧是觉得心头肉被揪的死紧﹔一旁的尤丽则要笑不笑地眯睨着﹔黄体成用肥舌舔了舔油腻的厚唇。 <br> 似乎是吻到忘我的境界了,T.S.开始遗忘时间。一直到黄体成喊卡的前一刻,T.S.都还不清楚时间的长久。 <br> “不好意思,再来一次。”T.S.晓得有些失态的说声抱歉。 <br> 于是在打板击响的那一剎那,两人又回到这一场次的台词。 <br> “这如果是我能带你最好的结局,那么,就请你不要再留恋我们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了。”禹纯照常念诵。 <br> 这时,片厂隐隐地有点骚动。尤其越接近吻戏之际,众人的呼吸就越急促。 <br> 禹纯所说的一言一语,在在牵动T.S.的情绪,T.S.慢慢的又忽略时间的存在,理智是什么?停滞是什么?T.S.在吻上禹纯唇瓣的时候又全都忘弃了。 <br> T.S.犹记得在自己理智被蒙蔽之前,的的确确警醒到自己正被一句莫名的魔力所笼罩着。而这魔力的来源,竟是禹纯的话语所射发。 <br> 就这样,吻了第五次的NG,黄体成暍斥一声:“你们在搞什么鬼?” <br> 听见这声暍斥,众人象是被人在腹部揍了一记重拳,不禁嗷嗷甦转。 <br> 顾竟明处于左边的第二摄影机有些摇晃,如一只隐藏愤怒的兽,奋力想要控制急欲出闸的山洪,因此摄影机的身躯有些摇摆。 <br> 角落的尤丽,也找到菸了,颤抖的要点燃菸,可是打火机的火焰就是无法对准菸头燃烧。她知道,自己正被庞大的压力所侵逼,就连最平凡的举动,都显得沉重而笨拙。 <br> 而同样的台词,又一再地让禹纯唱出如魔咒般的字句:“……就请你不要再留恋我们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了。” <br> 荒谬的是,T.S.每当要克制自己的兽性时,理智总会先一步撤离。他,深深地被某种奇异的爪子擒牢了自认冰冷的心脏。那奇异的手爪会散发热量,刻不容缓地将T.S.的冰窟溶解。 <br> T.S.察知自己快融为水泽了。他的嘴唇依然逗留在禹纯的唇上。 <br> 而他,在要闭阖眼睑的顷刻,见到禹纯的眼角汨汨地泛滥泪光。T.S.就晓得,水泽已经沸腾了。 <br> 布景外有三个人,都熊熊地冒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