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简单的一个字,就像他这个人,行事作风简单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陈夫人双眼放光:“怎么样,陆总过来了吗?”
“应该过来了。”她心里悬着,说话的声音也细了。
“小沈,什么叫应该呢?”
看陈夫人在诊断室走来走去,样子比她还心急。
沈琪忍不住抿唇轻笑:“从酒店到医院还要二十分钟,再等等。”
没过几分钟,一个生冷的身影进入大家视线,男人面庞英俊帅气,一身服帖的深蓝西装,眉宇间隐有几分不适,却被他暂时压制住了。
四目相对时,沈琪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他开的什么车,几分钟就到了。
心里其实猜到了原因,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觉得喉咙那里堵得慌。
“你就是病人家属?” 医生板着脸一看,穿得倒是斯文,没想到私下会打老婆。
陆辰铭英眉一凛,还没人敢用这种盘问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冷冷的盯着那两个医生,散发的冷气快要冻死人。
医生心无旁骛,同样的回敬他一眼:“你看看你妻子,痛得都快晕过去了,她浑身都是伤,头部还受了撞击,你小心我们报警,有钱人也不能随便打老婆!”
说到打老婆时,沈琪才拐过那个弯,难怪刚刚她们要报警,原来她们以为是家暴。
她急忙摇头:“你们误会了,不是的。”她站起来小腿又痉挛了一下,还好陈夫人及时扶住了,不然会跌下去。
医生满脸嫌弃的看着她,没有骨气,被打了还不敢说。
陆辰铭在一旁变了脸色,他很厌恶她一副装可怜的样子,可他偏偏移不开视线,看到她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他心里莫名的刺痒。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
医生吓唬道:“她是你妻子,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下手也太重了,自己看看她虚弱成什么样子,后脑勺是致命的地方,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陆辰铭黑沉着一张脸,脾气都触发到瓶口了,但他终归还是沉默了。
“你今天就算有案底的人,你还敢打她的话,我们就曝光你了。” 两个医生左右夹击,说得很真。
沈琪怕她们再训下去,他可能把医院给砸了,她暗暗给那两人摇头,示意她们别说了。
陈夫人和她耳语道:“没关系的,他越是心疼你,就越不会开口的。”
沈琪摇头苦笑,可她是真的很痛啊,就算使苦肉计,他也不会皱一下眉的,因为疼的不是他,不是吗?
果然,陆辰铭不耐烦了:“别给我废话,赶紧给她治伤。”
他走到沈琪面前,低头俯视她,弯腰将她拦在自己遮起的阴影里,稳稳的抱起她往外踱步。
“对不起,麻烦你了。”沈琪小声和他说,唇角沾染了一抹暖意,很多人都有好意,可她现在需要的却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
“多话!”他下手拧了她一下,真想把这女人扔在地上。
沈琪痛得有点迷糊了,被拧了没有反抗,而是伸手抱住了他。
女子软软的手环在颈后,他脚步停顿了一下,虽然他眉宇间的戾气少了,可他脸色还是黑沉沉的。
见医生没跟上,他回头冲她们喝道:“磨蹭什么!”
在病房里,沈琪输了消炎的药,身上的伤也处理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天,所以她只能在医院住一晚。
陆辰铭瞟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陈夫人,见她还不走,他英眉渐敛,冷淡的看着沈琪说:“沈副总,告辞。”
他一直站在离床很远的位置,抱手在一边立着,这会儿说要走,也说的沈副总,沈琪知道他想和自己划清界限,她点头:“麻烦陆总跑一趟……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慢一点。”
声音很小,不过那个往外走的身影停了一下,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外面有小护士议论:“那病人真可怜,丈夫来看一眼就走了。”
“所以找男人的时候,眼睛要擦亮一点,别嫁给薄情寡义的男人,多有钱也没用。”
陈夫人走出去,对那几个小护士说:“在别人后面乱嚼什么舌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回房间又对沈琪说:“别放在心上,她们就是无聊。”
“我没关系,她们说的我只当没听见,不会在意的。”沈琪给陈夫人说,“天太晚了,您也回去吧。”
陈夫人在床边坐下,笑着说:“我等你输了这组点滴再走,不然你喝口水都不方便。”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的掉落,沈琪看了一眼微肿的手背,把手往被子里缩了缩。
“陈夫人,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叫护士帮忙,今天的事太感谢您了,其实……”
陈夫人给她压了一下被角,用温柔的眼神示意她:“好好睡,别说话。”
已经好久没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她,有点像母亲的慈爱,可她和陈夫人素昧平生,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异。
等点滴全部输好,陈夫人给沈琪揉了揉手臂,又找暖水袋给她敷了一会儿,见她实在想睡了,陈夫人才起身离开。
门一关,沈琪阖上的双眼又睁开了,她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我连付家诺的好意都拒绝了,我却贪恋一个中年夫人身上的温暖。”
或许,是上一世结下的缘。
夜深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小护士来查房,把灯也关了,只能看到外面走廊微弱的灯光。
她揭开被子,慢慢扶着床,踩着拖鞋往洗手间走,等出来的时候,她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外面的凉风,带走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辰铭一直很讨厌医院,所以他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站了好一会儿,她把窗户关上了,重新回到床上睡觉,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初二那年夏天。
大海边,她一步步踩着绵绵软软的沙子,咯咯的对着身后的爸爸妈妈笑,他们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朦朦胧胧就像隔了一层珠帘。
这个梦不是好梦,她这样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现实中,那次计划好的旅行并没有成行。
她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挣扎着又陷入另一个梦境。
别墅里,客厅里挂满了彩带、气球,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她正要吹蜡烛,她父亲牵着沈嫣的手走进来,还当着所有的宾朋的面,说沈嫣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一个后妈,一个私生女,她那时候才明白,原来嘴上说着疼爱她的父亲,也不过是满口的谎言。
为什么两个梦都不是好梦,她拼命的跑,拼命想要逃开,可一件件事情就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她叫不出声来,也醒不过来。
最后,是倾盆的大雨,她跪在石阶上,求苏敏给一条活路,可是一声闷响,厅门重重关上了。
耳边似有那些人的嘲讽,来自四面八方的,让她脑仁都开始疼。
“那是表哥宽宏大量,你就该被浸猪笼。”
“瞧瞧,瞧瞧,这金枝玉叶的小姐也有今天。”
“他不爱你了,他爱上别人了,你的好学妹,钟爱啊。”
……
沈琪在梦中惊醒,她睁眼,看到床头有一个黑影,她瞳孔猛缩了一下:“谁?”
一道笃定的嗓音响起:“你哭了。”
她努力的眯着眼睛,仔细看才看清是陆辰铭。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指尖湿润一片。
沈琪也抬手摸自己的眼角,还在不停的涌出泪水,泪水在嘴里,咸咸的,湿湿的,
透过外面微弱的灯光,他的目光仍然紧锁在她身上,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他追问:“为什么哭?”
沈琪双眼空洞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她喉咙像是被烧干了,声音沙哑干粗:“我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他紧追不舍。
“我不知道。”她的眼泪干涸了,心力交瘁,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他的询问,那些事,都是他不知道的,她不能告诉他。
他抚摸她的脸蛋,认真的看着那双眼睛,去探寻那里面的悲伤,他用醇厚的嗓音对她说:“小琪,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噩梦。”
他从没见她哭成这样,好像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只要她说出来,他就原谅她,他真的会原谅她。
“你叫我什么?”
“小琪……”他细细呢喃着两个字,就像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只有最亲密无间的时候,他会唤自己小琪,每次她疼了,他就说感觉自己像欺负小姑娘一样。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了,这些天,不是沈副总,就是沈小姐,她听得好难受。
“沈琪。”他摸着她丝滑的头发,温柔的亲吻她的双眼,带着蛊惑一样,“告诉我,梦到了什么?”
她抓住他的衣服,带着一丝颤意:“带我离开好不好?”
他捧着她的脸,细细凝视着她:“你想去哪里?”
我想和你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你、我和小珈,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地方。
可是她眨了眨眼,缓缓放开他的衣服:“辰铭,带我回别墅吧,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