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第三次开庭。
这次开庭几乎毫无悬念，李星妍猜测应该不会当庭判决，只会定期宣判。因为可能涉及死刑，还要上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她和程颖出席，季晋源开庭时和指定替邓佳慧、蔡海峰辩护的律师差点迟到。
替邓佳慧、蔡海峰指定的辩护律师和季晋源都是同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律师法第42条有规定，律师、律师事务所应按国家规定履行法援。
李星妍重新写了起诉书，把蔡海峰加进去。
经过前两次的庭审，邓佳慧与、蔡文星的犯罪事实基本认定。而蔡海峰，农药瓶上已经验出他一个人的指纹，讯问时他已经招供，并且在法庭上，对于审判长询问是否就讯问笔录所作供词有意见时，他都摇头，面对铁证完全认罪。
所以接下来走程序即可。
李星妍就建议量刑想了几个通宵，虽然对蔡文星很遗憾，但她还是建议判死刑，并就三人罪行制定建议量刑方案交主任与检委会决定，现正式向法庭提出建议。
李星妍说：“对被告人邓佳慧涉过失、故意杀人一案。被告人蔡文星、蔡海峰涉嫌故意杀人一案。经检察院审查，其三人行为已经触犯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三人犯罪事实清楚，证词与物证能互相印证成‘排它’且‘唯一性’证据链。其证据收集完合符合我国证据规则，无非法证据收集。
控方认为，被告人邓佳慧、蔡文星，犯罪动机是因“天价彩礼”，邓佳慧在过失致人死亡后，要求蔡文星合伙将被害人蔡勇军残杀。而蔡文星明知被害人是其生父，依旧听信于女友，手刃亲生父亲，社会影响恶劣。被害人身上共有10处防御性刀伤，胸口3起致命伤，两人作案手段残忍。虽然被告人蔡文星辩护律师试图以从犯替其减轻处罚，但经控方分析认为，被告人蔡文星在残杀过程中，对被害人有数起防御性刀伤，以及一起致命伤，在其行为认定上，不属于从犯。两人更无法定、酌定从轻处罚情节。建议对二人处以死刑。
被告人蔡海峰，杀人动机是因被害人夫妇骗走其18万元存款。被告人蔡海峰自小父母双亡，信任被害人，却惨遭被骗。加上其无犯罪前科，有酌定从轻处罚情节，建议无期徒刑。”
她说完坐下。
季晋源明显不服，举手发言：“审判长，辩方认为，被告人蔡文星作案动机并不是因为天价彩礼。而是看到未婚妻与父亲打斗，一时失去判断，所以前去帮助未婚妻。从主观上，他无故意要杀害被害人的动机。其二，被害人蔡勇军身上的那起由被告人蔡文星所捅的致命伤，也应该是缠斗过程中失手而为。其三，被告人蔡文星在案发后有自首认罪情节，就算其行为无法认定为从犯，也应该有法定酌定从轻处罚的情节。辩方认为，死刑应该慎判。”
离他不远的另一辩护律师康辰举手发言。康辰，年约30岁上下，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外表斯文。
“审判长，辩方也认为，被告人邓佳慧，犯罪动机是因为被害人谩骂侮辱。她无预谋犯罪，推倒被害人方丽萍为过失致人死亡，因为被害人方丽萍死亡，蔡勇军一直言语侮辱谩骂，才导致被告人邓佳慧激情杀人，辩方也认为，应慎判死刑。”
蔡海峰的辩护律师也发言：“审判长，虽然被告人蔡海峰犯故意杀人罪，虽是预谋犯案，但本性不坏。被告人蔡海峰的杀人动机，是因为自己辛苦存了12年的18万元被两名被害人骗走。两名被害人在骗走他的钱财之后，还对他进行谩骂，谩骂内容有‘忘恩负义，禽兽不如。早知道就不养他，让他饿死。’这类词句。我的被告人从小父母身亡，视养父母为亲生父母，所以两名被害人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加上被告人蔡海峰无犯罪前科，无伤人记录，其他同事，也愿意出庭作证，证明他人品非常好，每天准时上下班，与同事相处融洽，从不与人争吵。故，辩方觉得，我的被告人尚情有可原，不宜判无期徒刑。”
这三位律师水平都不可小觑。
李星妍起身反驳：“审判长，控方认为，被告人蔡文星因为失去判断去帮助未婚妻杀人的理由不成立。他在明知道女友与父亲用刀相搏斗时，帮助女友残杀生父，已经有主观上的故意。其行为认定上，不应该是过失致人死亡。他在案发后的自首认罪，是因为他与另一个被告人邓佳慧已经商量好怎么脱罪。并且两人在杀害生父母后，为了减轻罪刑，一直在捏造，虚假作供，没有任何法定酌定从轻处罚的情节。”
审判长一直在认真分析各方陈述。
李星妍说完，休息了五秒，在脑里快速分析辩护律师关于邓佳慧的辩护词，继续反驳：“没错，邓佳慧的犯罪动机是因为被害人的谩骂侮辱，她也无预谋犯罪。但在过失推倒被害人方丽萍致死后，她面对蔡勇军的言语刺激，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送医，而是执水果刀杀人。根据邻居郑大伯的证言，23点郑大伯听到吵架声， 23点10分，被害人蔡勇军打110报警。这10分钟时间，方丽萍已经发生不幸。而23点30分左右，郑大伯说隔壁已经安静。也就是说，这20分钟，两名被告人合力杀死了蔡勇军。”她顿了两秒，铿锵有力地继续，“用20分钟去残杀亲人，我方并不认同这属激情杀人，这20分钟，完全有冷静期。她之所以杀人，是因为她害怕暴露自己失手杀人，所以干脆斩草除根。她在主观上，有很强烈的恶性。因为要隐瞒一桩罪，所以毫不犹豫去残杀另一个人。而被害人蔡勇军身上的防御性刀伤高达十处，只要两名被告人中途有所悔意，凶案根本不会发生。但很可惜，他们用人性的极恶来告诉大家，一个人究竟可以恐怖到何种程度。故控方认为，在如此卑劣的犯罪动机下，所谓激情杀人，不能是轻判的理由，所谓激情杀人，根本不成立。”
“对于被告人蔡海峰。”李星妍说，“被告人蔡海峰在明知是百草枯的情形下，依然对被害人施以毒手。百草枯这种农药，死亡率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所以我国已经禁售水剂。它一旦服用，会产生无法逆转的肺部纤维化，并且对内脏有非常强的腐蚀性。而且公安部门提交的讯问笔录里能证实，被告人蔡海峰的手机里有搜索过“百草枯”，也就是说，他已经知悉百草枯会造成的严重后果，并且经过深思熟虑而故意为之，他完全不给被害人任何活命的机会！故控方认为被告人蔡海峰在主观上的恶意极深。不可否认，他的杀人动机的确是因为被害人夫妇骗走他18万元人民币。但我方认为，人性的卑劣不可以作为残杀一个人的借口。故在极恶的主观下所犯的杀人，不能因为杀人动机值得同情，所以作为减轻刑罚的借口。故控方认为，蔡海峰应该判以无期徒刑。”
审判长听完各方辩论，宣布择期宣判。
这在李星妍的意料之中。
她收拾好资料和程颖走出法院，准备上车前，有人叫住了她。
“李星妍。”季晋源一路小跑过来，问，“宣判当天你来吗？”
“不到庭也不影响判决。”
“你的意思会坐在检察院等法院送判决书？”
“都是这样做的，没什么不妥。”
她拉开车门，坐上车。
季晋源对身后跟来的两名律师说：“师兄，你们先回去，我坐她的车走。”他堂而皇之地坐上副驾座，又开始喋喋不休，“官司打完，我们应该很难见面了吧？答应我去相亲的事别忘记了。我最近接了巨星宇航的离婚案，等这案子搞定，约你和我朋友一起聚聚。”
“你记得初次见面，你在我旁边唠叨，我一直闭着眼睛吗？”
“嗯，你在思考。”
“不，因为你太啰嗦，所以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不想跟你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流。”
“…………”她的坦白让季晋源傻眼。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所以，话不要太多，简明扼要，简单陈述。”
“嗳，李星妍。”他不服气，“咱俩以后可能都见不着了，你身为对手，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好歹我们还有一同寻找农药瓶的友谊。”
她简单直接地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