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有人问他是人是鬼？难道他的模样很像人吗？也很像鬼吗？明明不人不鬼的！待他笑够了, 才慢慢抬眸望着两人, 面色冷俊, 回应说：“我啊, 非人非鬼非妖, 可我是会吃人的。怎么样, 怕了吗？”<br> <br> “你……”<br> <br> 两个小毛丫头, 胆子真是小，他这还没开始真正吓唬呢！老者双手环胸，冷声道：“看你们两个细皮白嫩的, 口感应该不错。这天正热，就直接剁了蘸着酱生吃最好了。”<br> <br> 司檀吓得拽着卓焉瑟瑟后退好几步，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圆瞪着。<br> <br> 他这模样面上看来并不凶狠, 可周身处处是阴冷骇人的气息。她之前在话本上看过, 是有妖怪吃人。先是吸干了血，在食其肉, 啃其骨。连手指头都不落下。莫非他真的是那吃人的怪物？<br> <br> 越想越怕, 吓得她眼中蕴满水雾, 距离夺眶而出, 也只差一个迸发的契机。<br> <br> 就在她竖耳凝神之时, 一阵浸脾清香袭来。紧接着, 一只凉凉的手臂自身后将她揽过，很是用力地将他箍在怀里。“怎么跑这儿来了？”他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刚刚熄下的急切。<br> <br> 司檀眼睛胀的通红，水汽蔓延不下, 成颗颗清露滚落下来。她粉唇一动一动, 半晌才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来，“你，你去哪了？”<br> <br> 她这一哭，闻亦彻底慌乱。“怎么哭了？”他将司檀抖动不止的身子拥得更紧些，抽出一只手来，很是轻柔的抹着她脸上的泪珠。<br> <br> 他这一问，司檀眼中涌出的泪好似决堤的江水，声音轻糯，鼻音微重道：“他说，他要、吃我。”<br> <br> 儿时被吓坏了，她是很不经吓的。闻亦有疼又怜地拥着她，柔声宽慰道：“别怕，他不吃人。这老头子满嘴都是胡言乱语，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br> <br> “真的吗？”司檀抽搭着在他身上蹭了把眼泪，抬头疑声道。方才他说要吃人时，明明说得那么认真。<br> <br> 闻亦很是肯定地点头：“他真的不吃人。”轻声哄着，冷眸一转，朝着那老者狠狠地甩出一记寒箭。<br> <br> 老者一慌，赶紧拍屁股站起身来，颇显幽怨的口气说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吃吗？”她再这样哭下去，别说是要吃她了，那老小子一生气，说不准就要把他吃了。<br> <br> “哼！你还说。”卓焉绷着脸，朝着老者扬起鼻息。<br> <br> “我……”<br> <br> 闻亦嗓间一动，漠然瞥了他一眼，便带着司檀离开了这石院。老者双腿有些发软，赶紧摸索着坐在那块石板上喘口气。<br> <br> 方才，他是以只有他二人可听的声音说：“你再敢胡言，我便收了你的眼睛。”这双眼睛可是他的生计，若是没了，他这条老命还有吗？<br> <br> 这小娘子也太不经吓了，三言两语的，就哭成了只花猫。<br> <br> 别说人家，他自己也是不经吓的！<br> <br> 出了这院门，闻亦只说了句带她到库房走一趟，司檀撩起袖子，小手胡乱往脸上一抹，立马就止了泪。<br> <br> 还真是好哄！闻亦暗自叹上一句，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干净，便拉着她去了库房。库房距离此地不远，方才她们是经过了的，可惜无人引路，就算见了也注意不到。<br> <br> 闻亦就等在门外，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司檀带着卓焉走出来。脸上喜滋滋的，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乐得都快眯成一条弧线。<br> <br> 因儿时之事，这些年常避在府中，也就这些话本和旁人口中的故事能让她安心了。<br> <br> “不是要去取些首饰吗？怎么抱那么大一堆书？”<br> <br> 司檀这才记起，昨晚她自己说的要取首饰。可方才进门只顾着翻盛书的箱子，将那些忘得干净。眼下除了怀中的话本，是半件都没带。<br> <br> 她真后悔撒了谎。睫毛抖动许久，才用极小的声音说：“我，忘了。”<br> <br> 闻亦眉间含着笑，唇角亦是随之微微扬起。“以后要取什么不用自己跑，着府内下人来一趟就好。”说着，便要去接她怀中紧紧抱着的一摞书。<br> <br> 司檀像是揣着个瓷娃娃一样，死活不让他动手。这明显是怕他瞧了她的秘密。闻亦无奈，也只能随着她的意思。<br> <br> 有了这话本，司檀休过午觉，洗了把脸后便缩在院中廊下。她像是要将之前缺了的都补回来，一页接着一夜的翻看着。这一投入进去，哪里还会再管闻亦会不会笑话，借着他身上的冰凉，很是乖顺地坐在他身旁。<br> <br> 婢子端了些杏花茶来，就搁在廊下的矮几上。有降温的，有解渴的，还有消遣的。这一整个下午，她都像是只暖阳下的猫儿，懒懒的不想挪动半步，又是极为安静。<br> <br> 黑幕低垂时，忽然就闷热起来，回到房中好似进了蒸笼一般。司檀坐立不安，再没心思看话本了。见她又开始翻腾，闻亦收起手中的书卷，让湘南去端了盅胭脂凉糕来。<br> <br> 胭脂凉糕由草莓碾汁，兑入凉粉，加椰汁调制。置入冰窖冷却，成粉嫩柔软的糕糊状，经印模压制成梅花，再撒上层冰糖。<br> <br> 夏日炎热，尝上一口冰凉的胭脂凉糕，着实是惬意。正是燥热难当，见有这么一种好看又可口的消暑甜点端来，司檀一口接着一口，很是满足地吃了整整一盅。瓷盅见了底，却还嚷嚷着不够，还想再吃。<br> <br> 这东西是好，可还是太凉了。尝上一些尚可，却不能肆意吃食。闻亦摇头不许她多吃，“今日吃一盅，明日还有。今日吃了够，之后再不会有了。”<br> <br> “只再吃一盅也不行吗？”<br> <br> 闻亦摇头，“不行。”<br> <br> 司檀鼓着两腮，眼波流转时，颇显幽怨蔼蔼之色。她尝试着想让闻亦松口，退了一步：“一口行不行？”<br> <br> 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闻亦实不忍拒绝。可是温热相冲于身体有害，不可大意。若如她愿给一口，怕是停不下来了。他摇头，道：“不行！”<br> <br> 一口也不行。司檀望着空空的瓷盅，又舔了舔唇畔的余味。<br> <br> 为了以后都有，司檀心里再怎么不愿也不再继续挣扎，道一句“那就不吃了”。沐浴之后，亦很是听话地就躺在榻上，拉过一个袖着银纹荷花的隐囊垫着，黑玉珠子似的眼睛睁得老大。<br> <br> 待闻亦在一侧躺下，她瞥一眼不远处的话本，忽然爬过来，手肘撑榻，“闻亦，后园为何要建石屋，住在那儿的怪人又是谁？”<br> <br> 就知道她会问起。若不是先前捧着话本转移着她的注意，也不会忍到现在才问出口。闻亦很是自然流畅的回答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夫，只喜欢住石屋。”<br> <br> “大夫？”司檀细眉微蹙，垂首冥思半晌，且愈来愈疑惑。那人一点儿也不像大夫，哪有大夫是他那种模样的。且那石屋时隐时现的，古怪的很。她苦想半晌，低声嘟囔道：“我看他更像是鬼！”<br> <br> “你是话本看太多，看谁都像鬼！”闻亦笑着将薄毯盖在她身上，眼中缕缕轻柔温和，如夜间皎皎明月。<br> <br> “才没有，我看你就不像！”司檀憨憨努了努嘴，就翻了身平躺下来。<br> <br> 闻亦欣然勾唇，月眸却是划过几缕无奈。可这些，司檀自然是无从发觉的。<br> <br> 室内热浪翻滚，原就热，盖上薄毯更是闷的不行，司檀忍了许久，见热气只增不减，便掀起薄毯一角来。环顾四周之后，往闻亦身侧挪了一些问道：“闻亦，今晚这样闷，怎么没有置几台冰鉴来降温呢？你看我身上，都是汗。”<br> <br> 有了几台冰鉴，她就要嫌弃他冷，夜里哪里还有机会去抱着她？闻亦转过身来面对司檀，脸不红心不跳，很是认真地说：“这些日子热得厉害，冰窖内存的冰块差不多取尽，余下这些时日，只能不用冰鉴了。”<br> <br> “一点儿都没了？”司檀当真，嘟着唇哀叹一声。没了冰鉴降温，往后可有得罪受。<br> <br> 闻亦心里正笑得欢快，可面上却是丝毫也没显露出分毫来。他很是正经地点点头以示确认之意。而后又伸手揽过司檀，说：“若是觉得闷，就再离我近点儿。”<br> <br> 司檀本是想要再挪上一点儿，可忽然想起今早醒来时的模样，脸蛋一红，便不敢再动了。她怕晚间再做起梦来，明早一醒，手就像今日一般塞进他的衣服里去就不好了。<br> <br> 这样闷的天，夜间定是要下雨了。夏日雷雨前，总是这么讨厌。<br> <br> 司檀退缩纠结了许久，终还是选择往里爬了些。比起热得像是被蒸煮过，她便不再顾忌那些许多的好与不好。左右她们是成了亲的，再矜持也改变不了。况且，能有这样一个比冰鉴好用的夫君，应当宝贝些才行。<br> <br> 没多时，像个炭炉一样的热度就降了下去。闻亦眉梢微动，唇角弯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双臂也没闲着，很是自然地就把她环在怀里。<br> <br> 这方法，确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