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淼跪在手术台边,无措茫然,医生沉默的收拾着仪器和工具。
接着,ICU门被打开。
席瑾然带着一众人走进来,席母哀叫一声,晕倒在地。
急救室里一片混乱。
白一淼垂着的眸子前多了只骨节修长的手,她抬头,是席瑾然。
“起来吧。”
他面色寻常,不悲不痛,声音却异常嘶哑。
白一淼感到阵阵鼻酸,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她将手放在那宽厚干燥的掌心,借力站起来,而后踮脚抱着席瑾然。
眼前的这个男人。
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是外界眼里强悍的商业奇才。
如今在她瘦小的怀抱里,肩脊僵硬。
宋木之站在急救室门口,死死盯着这一幕,双目膛圆。
盖着白布的担架车从她旁边经过。
“医生,请等一下。”
她抖着手伸向那片雪白的布,慢慢掀起一角,映入席远紧合的双目和青灰的面容。
宋木之仓皇退后几步,嘴里喃喃着,“伯父……”
医生只以为她伤心过度,礼貌安慰,“小姐,请您节哀顺变。”
宋木之几乎是逃跑般奔出医院。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神不定的游荡在K城的街道上,最后来到海边。
铃声响起。
是邀功的人来了。
“怎么样?一切是不是很完美?”男人笑声带着压制不住的得意。
“……你杀错人了。”
“什么?”
“你杀的是席远,席瑾然父亲。”
“.……”
那边有桌子被踢倒的声音,“艹,这帮饭桶!那现在怎么办?”
宋木之漫步在沙滩上,就着呼啸的海风柔声道,“席瑾然不会放过你的,出去躲躲吧。”
男人哈哈大笑,“我走可以,但我要带上你。”
“宋木之,不要忘了,整件事你是主谋。”
“那好,我现在就去公安局自首,我们一起坐进去,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这些年的处心积虑,东躲西藏,最后都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真狠!”
宋木之轻轻叹口气,语气温柔,“唐笠,别让我担心好吗?你不是说好要给我一个未来吗?”
“好,那我等你。”
宋木之挂断电话,将卡抽出,折断,然后抛进海里。
浪潮翻涌而来,带着沁人的凉意浮上她的脚面。
她望着海的那一头,无边无际,长发随风起舞,遮住了她嘴角那抹诡秘的笑。
在这个世界上,你做过的事,无论对错,都会如这浪潮一样,被时光慢慢冲掉。
然后在一个不经意间,裹着尘埃浮出水面。
时间是最好的审判者,只是这时的宋木之,还尚且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宋木之披着夜色回到家,看到父母均坐在客厅。
“怎么还没睡?”
“席远真的……走了?”宋母小心翼翼地问。
“嗯。”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她轻声叹息。
宋父板着脸看着女儿,“那你回来干什么?这时候你留更应该留在席家,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席家那么多人,哪用得着我。”
“你就是硬呆,也要给我杵在席家!”宋父忽然雷霆大怒,指着宋木之,“你再不努力,我看那个女人就该把孩子生下来了。”
“哎呦,你给她发什么脾气啊!”宋母连忙拉着丈夫劝。
“你看看她多大了?任性胡闹!3年前她要是不走,现在就是席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谁还敢给我脸色看?”
“所以你们生下我,就是用来给宋家牟利的吗?”
宋父甩开老婆,走到宋木之跟前,劈手给了她一耳光。
“滚回房间去!”
昏暗的灯光下,宋木之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右脸高肿,双目无神,看着凄惨无比。
面前的桌上,摊着本古旧的日记本,一张薄纸放在上面。
那是份DNA证明,因为时间久远,已经略微泛黄。
……
席远的葬礼三天后举行。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好似在为这位老人哭泣送行。
席母站在人群中间,秀娥微蹙,看着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吴群读完悼词。
席瑾然与白一淼走向前,将花放在墓台上,鞠躬。
宋木之一袭黑衣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没有打伞。
她看着墓碑上那张英朗的面孔,嘴唇轻颤,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滑过。
这位商界传奇,就这样永远的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席宅——
白一淼夜半惊醒,看着床边,已经空了。
她看到阳台上有火光闪烁,下床,穿着拖鞋走过去。
席瑾然穿着薄衣,不知在寒夜里站了多久,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布了一层烟头。
这是白一淼第一次看他抽烟。
这几天,他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安排各种事宜,终于在这样的深夜藏不住了。
“我没有爸爸了。”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远方,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像受了伤的野兽。
白一淼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点燃。
这夹烟的姿势太过娴熟,席瑾然看着她的手指,“你会?”
“嗯,偶尔顶不住压力,会用来解压。”
“没见你抽过。”
“我也没见你抽过。”
席瑾然扯起嘴角,面色带着几分怀念,
“我第一次抽烟是12岁,跟着沐阳躲在他的书房,被下班回家的他撞了正着,沐阳怕家里知道,主动认了错,我呢?死倔。被他罚了一下午,那之后也就很少再抽,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他今年犯病,我也没怎么去医院陪他,在我印象里,他好像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一直站在我身后,……没想到这天会这样到来。”
白一淼听着席瑾然的絮絮叨叨,转头看着他。
“你知道那天,爸爸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这辈子都以你为傲。”
席瑾然眼圈通红,拿着烟的手轻颤,而后弯腰趴在栏杆上。
白一淼将烟头暗灭,试探着将手伸过去,放在他宽阔坚硬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她想,自己也不算说谎。
每一个孩子,从出生到离开这个世界,都值得父母为之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