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怎么去了这么久？”日已西斜，鲍美人看着刚刚进屋的柳依，问道。<br> 柳依来不及暖和，屋中的热气让浑身的冰冷淡下去一层，手中忙碌着，将白梅插在青瓷花瓶之中，边回应道：“路有些滑，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美人，你看，这花开地多好啊。”<br> “的确不错，多浇点水，开得时间长些。”鲍美人瞥了一眼，揉着有些酸胀的脑仁，“收拾好了，来给我按按。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头疼得厉害。”<br> 柳依急忙将花胡乱插好，净手，然后又在银炭上烤了烤，直到手心有些温热，这才朝鲍美人走去，半跪在一旁，手指轻柔地替她揉捏着，直到好一会儿，鲍美人嘴中传来舒服的嗯哼声，手下的频率这才慢了下来。<br> “美人，瑜妃娘娘派身旁的奴婢给您送了些糕点过来。”一旁的小菊走进屋中，报告道。<br> 鲍美人依旧微闭着双眸，舒服地享受着，头也未抬，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宫女走了进来，提着食盒，恭敬道：“鲍美人，这是瑜妃娘娘特意给您送来的栗子羹。”说着，打开食盒，将散发着清香的糕点端了出来，然后又跪了下去。<br> “好，替我谢谢瑜妃娘娘的美意。”说话间，那个丫鬟打扮的宫女提着食盒便退了出去。<br> “柳依，好了，别按了，舒服多了。”鲍美人摆了摆手，坐直身子，对着身旁的柳依说道，“这糕点味道不错，闻着很是清香。这个时间，我也着实有些饿了。”说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开来。<br> “这宫里小厨房做的糕点，最好吃的便是瑜妃娘娘那。光看这色泽，就足够诱人。”柳依望着那精致的糕点，感叹道，“不过，美人，她们宫中送来的东西，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br> “刚才不是拿银针试过了嘛，她若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可不是太傻了嘛！”鲍美人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又接连拿了几块，放进嘴中，“有的时候太过小心，未必是件好事。”<br> 闻言，柳依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终归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br> 这瑜妃一向和鲍美人不睦，是后宫众所周知的事情，这大大方方送糕点过来，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那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的便是瑜妃自己。想来，她应该不会如此愚钝！<br> 但愿，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多想。<br> “来，柳依，你也来尝尝，味道当真不错。”眨眼间，半盒糕点就没了，看来，鲍美人对这糕点很是满意呢。<br> 柳依摆摆手，低眉顺目说道：“谢谢美人的美意。我不饿。我去看看小厨房的饭菜好了没有。”说着，旋身走出门外。<br> “皇上，来，尝尝这道东坡炖肘子，我可是吩咐小厨房特意炖了三个时辰呢。肉也是提前腌制了一天一夜，肯定入味。”鲍美人用银筷夹了一块油光簪簪的肘子，满脸笑容，放在皇上面前的托盘中。<br> “美人有心了。自己现在有了身孕，以后可别这么辛苦。让下人们去叮嘱就好了。可别累坏了朕的儿子。”皇上眉眼俱是笑容，慈眉善目地说道，眼睛还在鲍美人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留恋了一会儿。<br> “不辛苦的。要是皇上日日来我这用膳，就算每顿都亲自下厨，也是值得的。毓菲甘之若饴。”小脸娇俏，因为有孕的缘故，鲍美人的面颊比前一段时间丰润了很多，白嫩的皮肤透露着丝丝红晕，很是诱人。<br> “那也要注意身体。今晚朕在你这留宿，好好陪一陪你和腹中的胎儿。”皇上边吃着热腾腾的肘子，边说道。<br> “真的吗？皇上最疼爱臣妾了，臣妾喜不自胜。”鲍美人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这十来天皇上第三次在她这留宿，这下，看后宫那些吃醋的妃嫔还如何嘲弄她。<br> 这喜悦，连同小腹中的冷痛，只是微微察觉，也未曾放在心上。<br> 皇上看到鲍美人眉头微蹙，不禁关切道：“怎么了，爱妃，哪里不舒服吗？”<br> “没有。只是孩子在踢臣妾呢。”鲍美人听到皇上的关心和担忧，眉头舒展，柳叶弯眉细细地舒展开，犹如被二月的春风精修细过的。<br> “真的吗？朕也来听听。”说着，皇上满脸喜悦，放下手中的银箸，走了过来，将耳朵放在鲍美人的肚子上，一动不动地倾听起来，连同呼吸都调得极为缓慢，大气不敢出，生怕吓着腹中的胎儿，“肯定是个皇子，如此活泼好动。”<br> “若是位公主，皇上不喜欢吗？”鲍美人眼中噙着淡淡的笑，嘴角微扬，撒娇问道。<br> “美人放心，就算是位公主，朕也会很是疼爱她的。她可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啊，这么多年了……不过看他这调皮活泼好动的模样，肯定是位皇子。”皇上将鲍美人揽在怀中，心疼道，“真是辛苦美人了。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小家伙儿，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吧。”<br> “无妨，这都是臣妾应该承受的。作为母亲，若是连这点牺牲都没有，哪里还有资格做他的额娘。”鲍美人依偎在皇上的怀中，从来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的幸福过。<br> 不管是因为腹中的胎儿，还是因为她本身，单是皇上今晚这推心置腹的话语，她就极其感动。<br> 只是希望这份恩宠，能够永远存在。<br> “你可真是朕的好妃子，朕答应你，等这个孩子出生后，要你亲自抚养。”皇上一字一句顿道。<br> 鲍美人从皇上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直直地跪了下去，感激涕零，说道：“谢谢皇上对臣妾的宠爱。臣妾代腹中的胎儿感谢皇上的体恤。”<br> “快快起来，哪里需要跪来跪去。”说着，皇上将鲍美人扶了起来，说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你为朕精心准备的饭菜都凉了。”<br> “瞧，臣妾光顾高兴，将这都忘了。”说着，鲍美人扶着皇帝坐好，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吃起晚膳来。<br> 半夜，夜色凉如水。<br> 腹中的绞痛，让鲍美人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豆大的汗珠一滴紧接着一滴掉落下来，紧紧咬着唇，最后那痛如同刀割一般，实在是难以忍受，让她禁不住呻吟起来。<br> 紧接着，下身好像有黏黏的液体流了出来，一种本能地不祥预感让鲍美人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手哆哆嗦嗦地摸了下去，那黏腻的液体不是鲜红的血液还能是什么！<br> “美人，你怎么了？”皇上此时也被她痛苦的呻吟声给弄醒，看到她指尖那鲜红的液体，心下骇然，“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赶紧传太医！”<br> 紧接着，整个快雪阁的人都醒了。<br> 匆匆的步履，嘈杂的议论声，烧开水的声音。<br> “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给朕说说！”皇上此时披着件暗黄色的斗篷，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看着那长长胡须的太医，又是摸脉，又是查眼睑，早已没了耐心。<br> 只见那太医径直跪在皇上身边，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惶恐道：“臣惶恐，鲍美人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br> “保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保住胎儿，否则，你们的人头立马落地。”闻言，皇上心头也是一惊，这好端端的胎儿，怎么会这般突然就没有了呢。<br> “微臣该死，鲍美人之前有用过麝香的迹象，而且分量极大，所以胎儿才会保不住。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拯救。还希望皇上饶恕奴才！”说着，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地板上，不一会儿地板上就血迹斑斑了。<br> 这话，连同床上的鲍美人都惊呆了，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软软地说道：“皇上，臣妾从来没有用过麝香啊。你可得为臣妾和孩子做主啊。”说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下来，濡湿了枕头。<br> “朕当然相信你。这事要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是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害朕的皇嗣。”皇上冷冷地望了一眼地上仍旧磕头如同捣蒜的太医说道，“好了，你先起来，暂且留着你这条命，好生给美人医治，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br> “是，多谢皇上圣恩。”如同大赦一般，地上年迈的太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又转身忙碌起来。<br> 整个快雪阁忙碌了一整晚，直到天微微发亮，才慢慢安静下来。<br> “美人，药好了，你喝些吧。”一夜之间，再也没有了之前荣润的光泽，如同枯槁一般，鲍美人整个人脸色惨白，眼窝深深陷了进去，将柳依手中的中药拂掉，有气无力地问道，“皇上走了？”<br> 柳依点点头，说道：“后半夜的时候，皇上看您没有大碍，就先行回养心殿了。走的时候说，一下了早朝就来看你。”<br> “柳依，我的孩子没了。没了，没了。孩子没了，以后皇上再也不会疼爱我了。”说着，泪水像止不住的泉水汩汩而出，鲍美人心灰意冷。<br> “不会的，美人。孩子没了，皇上也很是伤心。奴婢看他离去的时候，神情很是落寞。”看到鲍美人悲伤欲绝的模样，柳依胸中也犹如千金的重石压着，很是难过。<br>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br> 难道是那盒栗子羹？<br> 那可是瑜妃点名让人送来的，若是真有问题，她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这般愚蠢的事情不像是一向精明的她会做的事情啊。<br> “柳依，那盒栗子羹还有没有？一定是瑜妃那个贱人，是她看不惯皇上这些日子对我的宠爱，以前她还知道收敛，可如今竟然胆子大得要害我腹中的胎儿。我定然饶不了她！”鲍美人一想到这，心中既懊恼又愤怒，懊恼的是当初怎么那么大意，“柳依，当时你怎么不拦着我！”<br> 闻言，柳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哪里没有提醒过她，只不过是鲍美人脾气倔强，只要她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再怎么劝慰，也无济于事。<br> 只是这些话，她也只能放在自己心中，不敢说出来。<br> 况且，现在鲍美人正承受着骤然失子的痛楚，柳依宁知自己委屈，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更痛苦的事情了。<br> 面上依旧如常的恭敬，抱歉道：“对不起，美人，是奴婢的失职。奴婢愿意承受任何责罚，请美人将这中药喝下去吧。太医说，您的身子现在还很是虚弱，千万不能大意啊。这次是个意外，可是您还这么年轻，皇上又倍加疼爱您，所以来日方长啊。”<br> “好一个来日方长。”鲍美人冷冷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样的福分。”<br> “一定会有的。美人一看就是福泽绵延的人。”柳依急忙说道，青瓷白花碗放在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br> “好，我喝。为了将来的荣宠，就算再苦涩，我也要喝下去。”简短的话语，鲍美人一字一字咬出，那阴森森的语调，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br> 瑜妃，你等着瞧吧。<br> 这丧子之痛，定要千万倍的讨还回来。<br> “美人怎么样了？”皇上一下早朝，就朝快雪阁走来。<br> 柳依站在床榻旁，一直低着头，脸上却是无比的恭敬之色，说道：“回皇上的话，天刚擦亮的时候喝了药，昏昏沉沉的睡去。期间一直梦呓，睡得很不安稳。”<br> “也难为美人了。朕的孩子……”皇上双眸中满是血丝，想来这一夜也是未眠的，“对了，太医可查出什么来？确信是那栗子羹的缘故？”<br> “这奴婢并不知晓。昨日美人的吃穿用度和平时都是一模一样的，期间只吃过瑜妃娘娘派人送来的栗子羹，太医在外守候着。”柳依不紧不慢地捋清思路，说道。<br> “那还不快宣太医进来。”皇上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脱口说道。<br> “是。”旋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间，就见昨夜为鲍美人诊断疾病的太医迈着蹒跚的步履走了进来，今日额头上多了一条纱布，估计是昨夜太过惶恐，磕头太过，伤口不浅的缘故。<br> “赶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栗子羹可有问题？”皇上一见太医，连同他平时的礼节都给免掉了，说道。<br> “回皇上的话，经过太医院多位太医的诊断，这栗子羹确实含有大量的麝香，只是和众多香料混杂在一起，所以平常人很难发现。鲍美人的小产，和这麝香有着直接的关系。”太医急忙解释道。<br> “竟然是她！这瑜妃胆子也太大了。”皇上一掌拍在了案几上，连同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长治都不禁哆嗦一下，“去，把瑜妃给我喊过来。”<br> “皇上，瑜妃她竟然心肠如此狠毒。我平时毕恭毕敬待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待我的胎儿。”此时，鲍美人已经醒了，梨花带雨地哭泣道。<br> “美人，你怎么醒了？脸色这般差，还是多睡一会儿。”见状，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边上，坐下将鲍美人揽在怀中，宽厚的大手一直轻轻拍打着，似是无声的安慰。<br> “皇上，贱妾睡不着。刚一睡着，就梦到我们的孩儿伸出那血淋淋的双手向我索命，问我为什么会让人害了他。他还那么小！”鲍美人整张脸都窝进皇上那宽厚的胸膛之中，呜咽地哭泣道。<br> “你放心，若真是瑜妃所为。朕一定不会轻易饶恕她的！”狭长的眸子陡然升起一股阴森的冷意，连同一旁的柳依都禁不住紧了紧衣袖，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