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2 唐璌24岁格子间的每一个桌角，都摆着一本日历，一模一样。唐璌捏着笔在数字上划了一个圈，圈内的文字内容是22/冬至，联系起来就是2018年12月22日冬至。时间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转眼就到了2018年。2018年，离叶恒睿又近了一步。她将黑笔盖上笔帽，放进笔筒，一天的工作结束。隔壁格子间的卫琳探出脑袋，“今天有约会吗，没有我们一起去吃饭吧！”2018年的唐璌是一只职场菜鸟，这一时期正是倒霉的加班阶段，不过好在还有另一只比她大一岁的职场菜鸟卫琳一起。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她坚定的摇头，“比起吃饭，我更想睡觉，小蛮腰正在向我示警，酸得都直不起来了。”卫琳“切”了一声，“不就加了点班，有那么严重吗。”“反正我要睡觉，你随便拐个帅哥陪你吧。”穿上外套带上帽子，唐璌朝她挥手，“再见。”“再见。”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一边走一边听音乐。唐璌走的很慢，末班车在十点，不需要那么赶，而且今天……今天是冬至，南方吃汤圆，北方吃饺子。不过到了现在，习俗已经不太重要。她看了看手机，音乐才播放到第二首。她放慢脚步，夜晚的空气很清冽，吸进胸口便和薄荷糖一般，浑身通畅。她再放慢脚步，脚底很松软，树叶积起了薄薄一层。是银杏树。前段时间，路两旁的银杏还是光秃秃的，现在已经完全黄了，风一吹便稀稀落落地往下飘。她伸手去接，耳机里音乐突然换成了来电铃声。看着来电显示，心霎时跳到了嗓子口，她绷紧弦，忐忑不定地接起，“喂？”宋朝晖问，“你在哪儿？”“我正要回家。”“你赶紧过来，我在老地方等你。”“我想想，让我考虑一下。”她慌地语无伦次起来。“考虑什么，赶紧过来。”宋朝晖最后冲着电话，甩下一句，“给你二十分钟，没到我就回去逮你。”唐璌脚尖点了点地，继而转了个方向。慌什么呢，早晚会来！“老地方”是他们常去的一个小餐厅，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于是，她招了个出租车。“老地方”名叫“那间”餐厅，室内布置的很有情调，灯光的渲染加上驻唱歌手深情演唱，一坐下就感觉放松下来。透过落地窗，她看到宋朝晖和林越各捧着一杯啤酒，面对面坐着。林越眼尖，立马发现了她，他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唐璌挨着宋朝晖而坐，东张西望了一番，应该还差两个。宋朝晖说：“浩哲和秋香马上过来。”林越问：“要喝什么？”唐璌摇头，“等他们过来一起吧。”等待把时间拉长，唐璌攒着十指交叠在膝盖上，不安的摩擦着。林越时不时为她加水，制造话题，可徘徊在焦虑的边缘的唐璌显然不在状态，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令身旁的宋朝晖蹙起了眉头。等到气氛就要僵硬下来时，纪浩哲和叶恒睿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从远到近，从窗外到座位，唐璌眼也不眨，眸光几乎黏在了他身上。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特别激动，也没有，它就像空杯一点一点添满热水，雾气氤氲间，整个人暖了。叶恒睿坐在唐璌对面，瞥了瞥宋朝晖，一脸不乐意，“今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大晚上的把我们叫过来？”宋朝晖斜着眼睨他，目露威胁，“你最好闭嘴。”叶恒睿不为所动，“刚躺床上就被扯起来，我还不能埋怨几句了。”“就是不能。”宋朝晖对叶恒睿一向是敌非友，可为难的是男朋友跟好朋友都跟他是友非敌，她痛恨却也无可奈何。“如果不是为了某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来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叶恒睿先是一愣，然后顺理成章的猜测，“你跟老纪要宣布结婚？”说着偏过头拍了拍纪浩哲，“太可怜了，兄弟？”纪浩哲笑笑，摇头，“不好意思，兄弟，我戒指还没买呢。”叶恒睿盯了他几秒，“你真没用。”望着这阔别已久的熟悉，心出奇的平静下来，这一时刻似乎从未离开，唐璌忽然无所畏惧。于是，她敲了敲碗，立马切入状态，“能吃饭了吗，我好饿。”叶恒睿鄙夷的目光扫过来，“前两天谁说肉太厚了，要减肥的。”唐璌忍不住瞪他，这句话绝对勾不起怀念、眷念这样的情感。她咬牙怒吼，“你是来砸场子的吧，别惹我，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哇，伯虎，你今天好有气势啊。”宋朝晖拍了拍她的肩，一脸骄傲。“小越子，真是得好好感谢你，我们伯虎在你的爱护下终于不窝囊了。”“怎么会，阿璌只是有点不自信。” 林越说完，笑着喊来服务员，提醒上菜。宋朝晖偏过头，冲着唐璌一脸暧昧的眨巴着眼睛，“越哥哥早就已经点好了，你觉得越哥哥贴心吗，伯虎妹妹。”唐璌一手挥过她的脸，“不要用你那抽筋的双眼望着我。”宋朝晖兴头上来了，捂住脸，嘤嘤假哭，“伯虎妹妹，你太伤人了。”唐璌浑身抽搐了一下，扭过头说，“浩哲哥哥，你的朝晖妹妹很伤心，你小心安慰着。”纪浩哲作势去扒宋朝晖的手，“朝晖妹妹，你伤着那里了，让哥哥我来看看。”叶恒睿也是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身体向后仰，一脸嫌弃，“够了没啊，哥哥妹妹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宋朝晖说：“你闭嘴。”纪浩哲说：“别多事。”唐璌说：“多喝点啤酒，止吐。”林越坐在一旁含笑不语，这个团队他是新加入的，所以还很陌生。菜一盘接着一盘上桌，五人开始把重心转向了餐桌。林越拿起酒瓶将唐璌面前的空杯子倒上酒。唐璌抬头，冲他笑了笑， “谢谢。”说完也不客气地吃起来。纪浩哲从锅里夹起一片五花肉，塞入嘴里，“今儿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宋朝晖和林越对视一笑，她说：“现在保密，一会儿再宣布。”纪浩哲有些吃味儿，“搞得这么神秘。”宋朝晖给纪浩哲夹了一块豆腐，“你先吃吧，肯定是个大惊喜。”叶恒睿瞥了林越一眼，“希望是喜，不是惊。”他一直看不惯林越。“怎么说话呢？”宋朝晖不乐意了， “今天别找晦气啊。”叶恒睿耸了耸肩，也夹起一块豆腐入口，豆腐是煎过的，非常入味。宋朝晖眯着眼睛，威胁意味十足。他避了避，但胡搅蛮缠是女人的特长。他只好回答，“一会儿我权当看戏，行了吧。”宋朝晖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唐璌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散开。她抬眸盯着叶恒睿，继而开口，“放心，你会入戏的。”叶恒睿抖了抖，“你说什么？”他的反应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唐璌，她笑了，“我会让你入戏的。”“你们在说什么？”纪浩哲从锅里抬起脸，左右打量，一脸疑惑。唐璌也给他夹了一块豆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晚餐在“刀光剑影”中此起彼伏，临近高潮，林越忽然起身，走到餐厅正前方的小舞台上。乐队还在演奏，他在其中一人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吉他手便换成了他。手指拨动琴弦，在音符中，他对着话筒开口：“各位朋友，今天在这里，这个美妙的夜晚，我要跟我心仪已久的女孩告白。她曾经受到过很深刻的伤害，我知道她至今仍在痛。我想告诉她，虽然我改变不了过去，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创造美丽的记忆。献上一首《爱在爱你》，也希望在座的朋友们为我加油。”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深情的告白，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祝福，餐厅里几乎所有人，纷纷拿出手机，一致打开闪关灯，跟着歌声一起摇动起来。你揉着哭红的眼睛它让你眼神更忧郁心疼你却无法安慰你你说这世界冷冰冰你怀疑什么是真情想放弃想远远的逃离伤放一旁别再多想将过去遗忘让我为你准备一个家爱在爱你爱在爱你从我们相遇的那天起不要哭泣不要哭泣你应该被珍惜就算你会不答应我会继续静静等待留在你身旁陪你守护你歌声透过尘埃，深沉稳重，像承诺娓娓道来，揉入深邃的回忆。唐璌撑着下巴，认真地听着。二十年后的今天，依然让人感动。一切仿佛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光，那段被追逐的日子里，她的目光不再是仰视，他成功令她审视自己，然后选择走向另一种人生。她应该感谢他，尽管结局不够美好，但曾经都付出了全部。唐璌忍不住瞥向叶恒睿，他充楞着，沉静的目光下是不知所措的忧伤。她又回过头，第二段即将接近尾声，林越的眸光如水，始终不曾离开她。最后一个音符截止，他进入今晚的高潮，他说，“唐璌，做我女朋友吧，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你。”世界陷入一片汪洋欢呼里，回声嘹亮，激情飞扬。宋朝晖激动地推搡着唐璌，“快去啊，快点快点！”这满堂喝彩让唐璌无法拒绝，她站起身，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林越面前。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汹涌。林越一把搂住她，人群为这一时刻献上雷鸣般地掌声，经久不息。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这种祝福，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们出去吧，这儿人太多了！”林越笑着点点头。十指相握，幽深的眼睛里亮着点点星光，他说，“好。”走出餐厅，时间已经过了十点。林越的手心带着温度，几乎要将唐璌灼伤。两人在湖边走了走，谁都没有开口，高潮的余韵应该静静享受。河水很长，他们沿着河一直向前。夜晚的风绝对不是那么柔和，冰冷使事物静止。等到树叶静默无声，河水的涟漪也睡着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家。林越本想送她，但唐璌拒绝了，用担心的借口很能打动人心，他的坚持被瓦解在她的柔声里。坐在出租车上，后视镜中的林越越来越远。唐璌攒起十指，紧紧蜷缩，心酸涩极了，像柠檬碾碎在胸口，沉入血液，血液从中心扩散，一直蔓延到鼻尖、到眼角，浑身开始颤抖。她知道这是不舍。这一切，终于还是走向了终点。再见了，林越！唐璌深深看了一眼，最后一眼，继而决然回过头。汽车拐过下一个街口，她要求司机改道，回“那间”餐厅。叶恒睿的手机语音提示已关机，她不敢找纪浩哲或者宋朝晖，只能回到原地碰运气。出租车一停下，唐璌匆匆下车。扒在橱窗前细细地打量，灯光暗了不少，餐厅里寥寥几人，应该是工作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失落感涌来，胸腔顿时透不过气。“姑娘，还走吗？”司机探出车窗，拉大声音问道。刚才在车里，唐璌请求司机等她一些时间，司机大方应承。她转过身，加快脚步，钻进车里。“师傅，送我去最近的酒吧。”“姑娘，还是回家吧，大晚上不安全。”“心里头难受，回家止不了，喝点酒就好了。”司机叹了口气。汽车迅速掉头，一直往前，穿过落叶满陇的马路，窗外很暗，路灯只能照亮脚下的一亩三分地，看不见人影。越往前，灯光多了起来，但人影依旧萧条。车转了个方向，拐进灯光更亮的地方，是一条酒吧街。车水马龙在这里依旧，屋檐垂挂的各色灯珠，将黑夜妆点地幽深而又朦胧。这里没有寂寞。随意选了一家，提脚就朝里去。到了门口，突然又不想醉了。酒把痛苦拖入深渊，再从深渊里续起风暴，清醒过后顷刻就是倾覆。这样的煎熬，在以往已经承受太多，她再不想要。可是也不想回家。唐璌继续朝前走。酒吧把街道裹挟在中间，人在里面走，仿佛看不到尽头。一直走到底，水汽扑面而来，熟悉的河水，和岸边摆动的杨柳，贯穿城市的内陆水网，每到一处，都有它的影子。唐璌沿着河流放慢脚步，风太冷了，流氓一般钻入厚厚的羽绒服里。她蜷缩成一团，边走边告诉自己，就这一圈，走完这一圈，立刻回家。走到三分之二时，空气里飘来淡淡的烟味，唐璌不喜欢香烟，它总给人一种烦躁的味道。她转过身，决定让一圈变为半圈。裹紧羽绒衣，她将头缩进帽子里，迈开脚跨了几步，脊背忽然紧缩，这种感觉恍若灵台一注，道不明的预感。唐璌回过头，幽深的夜色里，她与叶恒睿的眸光不期而遇。“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两人面对面静了一瞬，同时开口。“你先说。”唐璌接着开口。叶恒睿诧异的黑眸闪烁了一下，然后回答，“宋朝晖提议要喝酒，你和林越一走我们就过来了。”唐璌笑了，“难道不是你想喝。”叶恒睿耸了耸肩，“你呢？”“我！”她回答，“我找人。”他一脸不悦，“不想说就别说，敷衍就不必了。”她笑吟吟地说，“我没骗你。”他疑惑不已，“你找谁？”她回答，“我找一个关机的人。”叶恒睿愣了愣，眼眸锁在云雾缭绕的山丘中，不明所以。唐璌望着，忍不住快走几步，投入他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气息从喉间扩散至胸腔。她闭上眼，细细品味。“别推开，我就抱一会儿。”她收紧双臂，语气带着祈求。叶恒睿忽然不知所措，浑身不受控制地僵硬，他有些怀疑怀中的真实度。“为什么找我？”隔了许久，他问道。“因为我知道你比我还要胆小。”唐璌回答地十分坦诚。他哧了一声。“否则你怎么连对我表白都不敢。”他的嗤笑还未结束，声音霎时卡在喉咙里。唐璌圈住他的腰，继续贴近他，心满满的浸润在泉水里，温暖中激流缓缓淌过，微风袭来，她仿佛闻到了白云沐浴阳光的淡淡甜软。叶恒睿勉强拾起句子，“你…说什么奇怪的话？”“是不是奇怪的话，你自己知道。”唐璌咧开嘴，心开心的想要飞起来，这种感觉真好，就像回到了逃婚那一天，整个天空大放异彩。从今天开始，他就真的攒在手心里。“我说过，你会入戏的。”她说着，蹭了蹭他的胸口，亲昵至极。过了很久，像是回应一般，叶恒睿紧紧扣住她的十指。十二点的温度突然温暖起来，遗失多年的心顺着暖流，回归正位。这一刻，她的爱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