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6.9  唐璌10岁翻来压在书包底部的一本笔记本，一股诡异刺鼻的味道飘来。翻过一页，是一片红色的枫叶，再翻开一页，是一片深绿色的银杏，后面还有樱桃、山楂树叶、梧桐、海金沙……原来里面夹着许多的叶子。树叶已经风干，颜色不及鲜嫩时好看，但脉络分明，伸出手，指尖触及稍许粗糙，细细感受又是一种别样的质感。唐璌捻着指尖反复摩挲着，思绪渐渐飞远。“伯虎，在看什么？”刘芸芸靠在左边，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肩上，“这是什么，植物标本，怎么那么多，你什么时侯做的？”“不知道，突然翻出来的？”她随手拿起一片，“真好看。”“有事吗？”“找你出去玩啊。”唐璌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教室，这节是体育课，老师站在讲台上照了一面，宣布自由活动便立马消失不见，她摇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走啦，教室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跳橡皮筋。”“真不去。”刘芸芸拉着她，朝门外拖，“走啦！”操场上，男生女生分成几对，散落在各个角落各自嬉耍。唐璌虽然出来了，但一点也不想跳绳，于是一个人坐在阴凉处，望着她们游戏。篮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个子虽然不高，但架势很足。但人小是非多，没过多久，篮球场上的两个小队突然围成一团，以另种方式酣畅淋漓。唐璌本想当做没看见，可是现场似乎太过激烈了一些。望着那些个小胳膊小腿，她还是没忍住。迈开脚，火力全开。场面一片混乱，她喊到，“住手，别打了，快停下来。”可惜声音像是淹没在大海里的泡沫，没人理她。她灰溜溜的把剩下的话咽回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灵光一闪，她拔高声音，大喝一声，“老师来了。”人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刚想四处逃逸，结果发现上当了。他们的怒火一下子转到唐璌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唐璌气的面红耳赤，她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人群里，有人已经挂彩，她威胁道，“你们再动手，我就去告老师。”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立马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害怕，但仍然嘴硬。“告就告，大不了被骂一顿。”“随便，你去告好了。”“我们被骂了，你也别想好过。”“那我去了。”唐璌说着脚下一动，朝办公楼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朝后看了看，他们继续打起了篮球。她笑了笑，脚步不停，拐道回教室。课桌上，那本树叶标本依然横在那儿，唐璌翻开，接着欣赏。一页一页翻过去，亲切感倍至，仿佛有一种特殊感应悬在她与这本标本之间。闭上眼细细冥想，隐约还能拾起些泛黄的残影。可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在哪里见过呢。她纠结不已。下课铃声突然在耳边炸开，她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手上一空，标本被一股大力夺走。唐璌偏过头，诧异的望着围在身后怒气冲冲的八个人。她问，“你们干嘛？”“大嘴巴！”“三八！”“小人。”“呸！”“哼！”头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唐璌吁出一口气，笑吟吟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花花华宇踢了踢桌角，越说越气愤，“我们都不打了，你还去告老师，真无耻。”她立马澄清，“我没有。”小蜜蜂祈翰一怔，“不是你？”二哈蔡博睿不屑，“肯定是她，除了她谁会那么无聊。”“我没告状。”叶恒睿说，“你那么喜欢跟我妈告状，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你能做的出来。”唐璌依旧保持气度，“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我不信。”叶恒睿立马接上。唐璌强忍住情绪，尽量说得语意分明，“如果是我做的，我干嘛还要冒着风险去阻止你们，直接去告老师，抓现行的不是更好！”旺旺王磊想了想，“她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小蜜蜂哼了一声，“屁道理。”叶恒睿坚持己见，“反正我不信。”二哈附议，“对，谁知道她是不是失心疯了。”风向再一次逆转，唐璌十分无力，“那你们想怎么样？”叶恒睿翘起嘴角，笑得极其诡异，他捏着笔记本，手一扬，流畅的扔到半空中，书页像扇子一样展开，叶子纷纷扬扬洒下来，散落一地。唐璌的目光顺着树叶的轨迹由上到下，瞳孔一缩，怒火顿时被点燃。小蜜蜂哂笑，“这是给你的小小教训。”二哈脚一抬，碾碎其中一片树叶，“便宜你了。”其余人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纷纷效仿，树叶顿时被踩的粉碎。是可忍孰不可忍！唐璌蹭的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去，最后落在叶恒睿身上，她盯着他，“跟我道歉，否则这事，没完。”叶恒睿面不改色，“凭什么，这是你应得的。”唐璌忍不住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恶狠狠的碾压，他疼得脸色发白，手下意识一推，她一下子就撞在了课桌上。剧痛袭来，她惨叫出声，妈的，真疼。头部不幸的撞在了桌底某个凸起的地方，她探出手一抹，竟然满手是血。八个人瞬间呆住了，愣在原地回不过神。直到陆续回教室的其中一位女生发出比唐璌还要惨烈的尖叫声，他们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她送往医务室。经过简单的包扎，唐璌翘着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一脸傲娇的望着讲台上依次排开的八位男生。班主任挥着戒尺，来回踱步，“道歉，马上和唐璌同学道歉。”按照顺序，旺旺首先开口，“伯虎，对不起。”二哈蔡博瑞紧跟其上，“对不起哈，是我们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误会你了。”小蜜蜂抬高眼，不情不愿，“对不起。”班主任一脚踢过去，“认真点。”他拔高声音，“我错了，对不起。”花花华宇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啊，伯虎，我真诚的和你道歉。”有了开头，中间就顺溜多了，其余人按照顺序觍着脸一一开口。最后一个是叶恒睿，他的嘴张了又张，脸色涨的青红，那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班主任的脚如法炮制，加大力度踢他的脚后跟，“哑巴了。”他的嘴巴继续蠕动着。班主任再踢，“说啊！”“对…对…对不起。”唐璌睨了他一眼，开口，“就这样？”叶恒睿睁大眼睛，一脸防备，“你想怎么样？”班主任拿起戒尺，拍在他的屁股上，“端正态度，你都把人伤成这样了，她要点赔偿怎么了。”叶恒睿缩了缩屁股，“我又不是故意的。”班主任再拍了一下，“那跟你也脱不了关系，道歉。”叶恒睿疼得嘶哑咧嘴，提着一口气，冲着她的方向瞪眼，“你说。”“赔我的树叶标本。”“…好。”“背我回家。”“你别过分？”“不好意思，我现在头昏眼花，如果你不背我，回去之后，我可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叶恒睿脸色铁青，“你威胁我！”唐璌眉头一挑，笑得浑身舒畅，“就是威胁你。”班主任咳了一声，打断，“唐璌啊，这个确实不太好，这样吧，老师负责把你安全送回家。”“不用了，老师。”唐璌瞥了叶恒睿一眼，“既然叶同学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来日方长。”叶恒睿脸色一变，“好。”放学铃响，叶恒睿在座位上心理建设了几分钟，呼吸吐呐呼吸吐呐N次以后，他迈开脚，一步一步走到唐璌面前。眼睛一翻，他视死如归的转过身，然后蹲下，“上来。”唐璌纵身一跃，“辛苦。”他背着她，大步流星的冲出教室。教学楼，走廊上，过道里，放学回家的学生们纷纷打量着他们，各种目光都有。二哈、小蜜蜂、旺旺、花花，两人在前，两人在后，拉高声音不住地嚷嚷。“让一让，让一让。”“运送伤号，请让一让。”“没什么好看的，谢绝围观。”“……”唐璌忍不住想笑，她绷紧脸皮，死死的忍住。叶恒睿咬着牙，“你别得意，反正来日方长。”“你也别忘了，我的树叶标本，我要一模一样的。”叶恒睿“哼”了一声，加快速度。唐璌闭上眼，脚下风声四起，周围所有的声音渐渐淡去，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很久以后，她听见他的说，“伯虎，你怎么越来越重？”她睁开眼，嘴角上扬，笑意一直渲染到眼角。风说六月，恰如其分。 2003.3.10 唐璌九岁唐璌裹着棉袄推开门，一大早，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她揉揉眼睛，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她歪着脖子打量，秋千是由四根粗树枝架起来的，两条麻绳系着长木板。她伸出手，指尖顺着树枝慢慢向下，心突然陷入梦幻中，血液被温热的悸动包裹着，一圈一圈荡开。手继续向下，握住麻绳，身体向前挪了挪，她弯腰坐在木板上，幽幽荡了起来。唐继东端着一个锅两只碗出来，一见到她，眉头蹙起，“还不快去洗漱。”唐璌有些不舍得，“我就坐一会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将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马上要去上班，没那多时间等你。”心一震，她依依不舍的站起身，进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思绪恍惚起来。唐继东怒气更甚，“你都多大了，不学习也不写作业，每天就知道坐在哪儿，早晚有一天我要拆了它。”“别拆，我马上去，你不要拆我的秋千。”唐璌瞬间惊醒，加快脚步跑进卫生间。早饭是泡饭拌咸菜，唐璌吃的格外迅速。因为惦记着秋千，上课时她一直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盯着表看时间。好容易熬到晚上放学，唐璌一路飞奔。回到家，她才松懈下来，还好，秋千还在。她将书包丢在地上，弯腰坐上秋千木板，那种熟悉感又涌了上来。她向后几步，垫着脚尖，秋千缓缓荡起。温馨感扑面而来，她放松身体静静感受。叶恒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他拉住绳子站在一旁，说道：“我要坐。”唐璌掰开他的手，“等等，再让我坐一会儿。”“你已经坐了很久了，我要坐。”“男孩子坐秋千会变娘气的。”“谁说的？”“很多人都在说啊！”他红了脸，“你骗人，我不信，我偏要坐。”看着他的红扑扑的脸蛋，唐璌忍不住逗他，“你真要坐！”“废话。”“叫我一声姐姐就让给你。”他扭过头，“你做梦。”“这么横，那走好不送，再见。”“你让不让？”“怎么，你还要抢啊！”唐璌正气凛然地望着他。士气一弱，他结结巴巴的强调，“我…我…反正我不叫你姐姐。”她接着诱导，“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姐姐，本来就是应该的。”“那也不叫。”“……”怎么这么倔，“乖，你叫一声，我立马让给你。”“不。”唐璌身体向后，荡得更开，“那就没办法了。”叶恒睿气的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她扔去，她闪避不及，石子结结实实的砸在脸上，她疼得身体一歪，顿时摔下秋千。“哈哈，”望着她狼狈的样子，他笑得幸灾乐祸。“活该。”“璌璌，”站在不远处的叶子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前，托着她的身体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伤着哪了，让叔叔看看！”幸好穿着厚厚的冬衣，人没受伤，就衣服磨破了几个洞，叶子平松了一口气，“身上疼吗？”唐璌回过神，摇摇头。“不疼。”他偏过头瞪着叶恒睿，脸色铁青，“你脑子生锈了，石头能扔吗！”叶恒睿吓得面色发白，嘴巴不停的哆嗦。唐璌有些不忍心，“算了，叶叔叔，我没事。”“愣在哪儿干嘛，还不跟璌璌道歉？”叶恒睿憋着嘴，十分倔强，“我不。”叶子平沉了声，“你再说一遍？”叶恒睿拔高声音，“我不，就不。”叶子平伸手就要开打，唐璌拉住他的手掌，说道，“叶叔叔，您别骂她，我真没事。”“不用你装好人。”叶恒睿冲着他抬高脸，“你要打就打，我不怕。”“臭小子，”叶子平抄起扫帚冲过去，唐璌跟在身后死死拉住，“叔叔，我的脚有点疼。”他立马扔下扫帚，“我们马上去医院。”“不用不用，你们家不是有红花油吗，擦一擦就好了。”“不行，万一伤在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些后遗症就不好了。”“叔叔。”唐璌叹口气，还真难糊弄，“我骗你的，我是怕你教训恒睿才说脚疼的。”说到这儿，她瞥了瞥不远处的小矮子，“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你让我们自己解决吧。”叶子平诧异的望着她，“怎么解决？”“这是秘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扔过去的。”“扔过去也是应该的。”叶子平恶狠狠的盯着他，“我是怕那小子，没轻没重的。”“他不会的。”唐璌说的十分坚定。叶子平再次确认，“真的要自己解决？”她点头，“真的。”“他要是欺负你，你叫一声，我立马过来。”叶子平回过头看他，“回去再收拾你。”“假惺惺！”等到叶子平走远，叶恒睿放低声音，不客气的骂她。唐璌回嘴，“狗咬吕洞宾。”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拿石头扔你是我不对，你想怎么解决？”她想了想，不死心，“叫我一声姐姐。”“你是不是还想再挨一石头。”“叫一声姐姐很过分吗？”叶恒睿瞪着她，唐璌继续说，“叫我一声你能少一块肉。”他坚守底线，“反正不能叫。”唐璌转换阵线，诱导攻略开始，“这样吧，你叫一声，我不仅把秋千让给你，而且还负责给你推。”叶恒睿一怔，“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我不信？”“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嗯，我们击掌。”她一口答应，“好。”两只小手在半空中一拍，清晰的掌声响起，唐璌简直要心花怒放。“现在可以叫了吧！”叶恒睿扭过头，上下左右四处望了望，没有围观群众。他放下心来，扭扭捏捏的开口，声音堪比蚊子，“姐…姐姐。”“大声一点。”他闭上眼，心一横，“姐姐。”唐璌笑了，“真乖。”夕阳西沉，清风徐来，冰冷的空气里透着一丝清冽，淡淡的光晕洒落枝桠，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眼里……秋千高高荡起，安静的大地倒印着两道剪影。莺歌三月，花如人面，心尖泛起鹅黄色的暖阳。唐璌笑了，原来这样也可以这么满足，手上不由加快速度，秋千荡的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