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2.18 唐璌五岁唐继红的大女儿结婚,男方是叶恒睿的亲舅舅,于是两家人一起参加婚礼。章筠萍一手拉着唐璌,一手拉着叶恒睿。唐璌本属于女方家的亲眷,但怕唐继东照顾不好她,便硬带了过来做新娘的小花童。婚宴设在家里,那时岛上还不流行在酒店办婚礼。拜堂的正厅装扮地火热大气,大红喜子贴在墙正中,下方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摆着几盘贡品,左右两边各燃着一支小臂大小的红烛。唐璌坐在侧厅,人并不多,连接偏厅与正厅的门大开,她睁着眼睛,透过门滴溜溜的打量着。五岁的女童应该什么都不懂,偏偏她头脑清晰,看什么都觉通透。手心一空,她扭头一看,叶恒睿正双手挤着一支果冻,嘴巴鼓鼓地,拼命往里面吸。那是章筠萍塞在她手里的果冻。叶恒睿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小屁孩,路走的快一点,就摇摇晃晃,小跑时屁股一抬一抬的,刹是可爱。唐璌最大的爱好就是逗弄他,捏着他的鼻子,他会大口喘息;捏着他肉嘟嘟的两颊,他会流口水;脚尖轻踹他的屁股,他会扭臀挣扎……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咬住她狠狠的报复回来。唐璌继续将目光转到喜字上,烛火微微摇曳了一下,整片光影也跟着偏了偏。小叶恒睿蹭到她面前,眼珠滴溜溜诡异地转了一圈,然后拎着吃完的果冻外壳跑了。章筠萍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朝偏厅走来,眉心紧促的样子,与平时笑语晏晏的她判若两人。老人的身体似乎真的很弱,微微走了几步就重重喘息起来,章筠萍立马扶着她挨向沙发。唐璌的眉头一抽,余光瞥到右边冒着热气的茶壶,她倒了一杯,捧着杯子给老人送去。章筠萍惊喜的接过,递到老人嘴边,“外婆,喝点热水。”喝了水,咳嗽慢慢停下来,老人舒了一口气,面色恢复些血色,“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懂事。”“继东家的小丫头。”章筠萍抚了抚唐璌的小脑袋,“这小丫头,就是太懂事了,我虽然喜欢,但也心疼。”“继东……”老人竖着眼停了停,然后望着唐璌,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是啊,再加上继东那脾气……”章筠萍也忍不住叹气。“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唉!”老人不愿意过多地沉湎于忧郁之中,她问道,“睿睿呢,去哪了?”“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疯呢,我去找他。”章筠萍又转头对着唐璌哄道,“璌璌,你乖乖的呆在这里,陪太婆说说话,好不好!”“好,”唐璌点头。老人很慈祥,拉着唐璌嘘寒问暖。满脸沟渠的脸其实很吓人,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唐璌伸出手,朝老人凹凸的皮肤摸去,触感干燥、粗糙,而且有些发硬;她又摸了摸自己的皮肤水润、嫩滑,而且极其细腻。为什么明明不一样,感觉却如此相似!老人捏着捏她的脸,笑了,“太婆老啦,可不像你!”唐璌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我觉得我们都一样。”“傻孩子,”老人笑得又咳了起来,眼珠被眼角的沟渠包裹。唐璌替她顺了顺气,许久以后,老人才缓过来,“怎么会一样,你还那么小,太婆却是要入土的人了。”唐璌忍不住问道,“您害怕吗?”“怕,可是怕也没用啊!”老人始终笑着,那是一种到达彼岸的透彻。唐璌仿佛可以理解这种平静,不掺一点杂质,纯粹如初生婴儿。等待花落的时光里,只有波澜不惊,才能岁月安好。章筠萍揪着叶恒睿的耳朵,怒气冲冲地过来。小叶恒睿涨红着脸,不住的求饶。望着眼前的场景,唐璌不由“扑哧”笑出声。小叶恒睿的脸更红了,他生气的朝她骂道,“笑什么笑,不准笑,我还没笑你呢,没娘的孩子!”“啪!”章筠萍一巴掌拍在小叶恒睿的屁股上,“这话是谁教你的?”小叶恒睿一怔,瘪着嘴就要哭。叶子平闻言也靠过来,他板起脸,训到,“不许哭。”小叶恒睿身体一震,抽抽搭搭地把眼泪憋回去。章筠萍继续问道,“这话谁教你的?”“我听别人说的。”小叶恒睿低下头,小声地回答。“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抽死你。”叶子平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听见了吗?”小叶恒睿被吓得直点头,老人坐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她搂住他小身体,藏进自己怀里,“行了行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别吓坏了他!”长辈发话,章筠萍和叶子平不得不沉默下来。小叶恒睿见风波过去,兴冲冲地钻出老人的怀抱,之后还不忘挑衅地瞪了唐璌一眼。这时,屋外锣鼓敲响,鞭炮齐鸣,新娘子终于来啦!章筠萍捂住唐璌的耳朵,叶子平捂住叶恒睿的耳朵,两个小人在大人无意识的靠近下,两张小脸面对面被迫贴在一起。唐璌觉得十分尴尬,小叶恒睿也觉得受了侮辱,于是他们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对方,互不相让。新娘和新郎挽着手,进入正厅,章筠萍牵着女花童唐璌和男花童叶恒睿,一左一右各安置在新郎和新娘身边。司仪捻着嗓子,开始主持:“一拜天地!”新郎新娘弯腰鞠躬。“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新郎新娘转过身,面对着面,作为花童的两个人由于要配合他们的行动而靠的更紧。小叶恒睿终于逮到了机会,他伸出脚不客气踩在唐璌的脚背上,她反射性的把脚收回,他不甘心,气鼓鼓的伸出第二脚,她急得脚下一乱,重心不稳,屁股朝后倒去,心一慌,双手下意识的拉住了不知是新娘还是新郎的衣摆,屁股落地,只听见“哧啦”一声,布料顿时撕裂开来。唐璌愣住了,周围的吵嚷声骤停,小叶恒睿也呆在原地。左右扫了一圈,他冲着她咆哮,“都怪你。”唐璌吼道:“是你踩我的。”“就是你的错。”“你再给我犟。”“你讨厌。”“你闭嘴。”“……”两个小花童突然在婚礼的高潮吵起来,众人立马反应过来,章筠萍和叶子平一人抱着一个,迅速清场。盯着这一对活宝,两人气的哭笑不得,只能对着新郎新娘再三的道歉。大人们对待小孩子总是过分的包容,一场风波很快的销声匿迹。坐在车上,小叶恒睿已经睡死过去了。唐璌仰着头,充楞着窗外漆黑的世界。如果没有记忆是一种罪孽,那么,期限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