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第二天,钱枉便消失了,谁也不知道这少年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留下一封书信。雷之语懊恼昨日说的一番话,同哥哥一同下山寻找,可找遍了山下的村子也没有见到钱枉,倒是钱家村又出了一桩命案,那钱家老宅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毙命,凶手不知去向,只是在墙上用血写了八个字,”血债血偿,天经地义。<br> “是钱枉……”<br> 雷之语看着墙上的字,忽而心中一痛,不知所措的看着哥哥。“钱枉他走了么,哥哥?”<br> “大概是吧,他欠我们的还了,所以他离开了。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日子,他出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求功名利禄,若不是家破人亡,他应该有一条更好的路走。”<br> “可是我们收留了他,他怎么可以不辞而别呢?”<br> “他并不欠我们什么,小语。他为山头立过功,现在又为我们报了仇,他再也不欠我们什么了。”莫宴望着远方,静静的说着这一番话。<br> 雷之语皱了皱眉,许久才冷冷的道,“不欠什么,难道连一点情意都没有了么。”<br> 莫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代表钱枉说什么,他也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要说一点感觉也没有是不可能的,莫宴还是有些责怪钱枉的,这个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一起习武一起学习长大的兄弟,这时候说走就走了,真是让人心寒的。<br> 这心思一产生,他猛然从椅子上弹坐起来,由于动作太过突兀,将一边守着的随从李霄吓了一大跳。“寨主,您怎么了?”<br> “做了个噩梦。”莫宴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望着身边的侍从微微的笑。那侍从看出来自家主子这笑容的勉强,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很贴心的递上一杯茶。“小姐又下山去了,说是这几天都不回来了。”<br> “这丫头!”莫宴无奈的笑了一声,将茶水一口饮尽,望着身边的李霄道,“小姐带了多少人下山?”<br> “就带了个荷花。”李霄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望着莫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br> 莫宴沉吟半晌,没有再说什么。正在此刻,门外忽然闪进来一个身影,李霄随声看去,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人对着莫宴鞠了一躬,嘴上笑得灿烂道,“莫寨主多时不见,您可是越发的光彩照人了。”<br> 声音略微低沉,乍一听竟辨不出男女,李霄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号人物,可从这人和莫宴的对话来看,此人显然也是莫宴的老熟人了。<br> 莫宴似有似无的点了下头,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竟慢慢的站了起来。“君楼主竟然大驾光临,真是让莫某受宠若惊啊,不知楼主此来所为何事啊?”<br> 君楼主?李霄在心中重复着这个称呼,蓦地咯噔一跳。这天山国能称之为楼主的人只有一人,此人姓君,名小小,是皇城峻岭城人氏,此人之所以天下闻名,是因为他手下的百达楼是一个消息汇聚之所。<br> 百达楼以收集天下情报为己任,其手下眼目众多,几乎整个天下国都有其耳目。百达楼因此能获得天下最多最快的消息,在找人和制定卷宗很有一套,连朝廷有时也许借助其力量。君小小之名在天山国很是响亮,但很少有人见过起真正面目,他始创百达楼,如今已有二十年历史,外界的人都以为这个君楼主至少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但是这一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二十多年的年轻男子,那容貌,那气质,柔和中带着几分清丽,竟比女子海妖胜上几分。<br> 君小小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莫宴当成外人,直接抢过莫宴手里的茶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饮下,末了坐在莫宴身边的椅子上笑嘻嘻的望着已经吓得有些无措的李霄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啊?”<br> “在下……在下李霄……”<br> “你也是这山头的人么?”君小小狐疑的看着李霄,将声音提高了几分。<br> “是的,君楼主……”李霄是从小跟在莫宴身边的,自认胆识过人,可这一刻面对这年轻的楼主,他竟有些手足无措的错觉。<br> 可惜那楼主依旧不依不饶的看着他,盯着他,末了笑得更灿烂了。“哟,莫寨主啊,这小哥儿可真不像你的手下,本楼主长这么大海没有见过哪个土匪被人盯着看几眼就脸红的,你黑山头可真是人杰地灵啊!”<br> 面对君小小的调侃,莫宴丝毫不以为意,末了还微笑的给自己斟茶,轻轻呷了一口茶,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看二人。李霄果然是脸红耳赤,而那君小小似乎看到了什么稀罕,不依不饶的逗弄着人家。<br> “李霄小哥啊,你从小就这么怕羞么,这可怎么是好啊,出去打劫的时候你能镇得住场面么,这样腼腆,要真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br> 君小小在这边逗弄的不亦乐乎,莫宴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冷不丁的道,“君楼主这样没皮没修的,要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男子呢!”<br> “……”君小小撇撇嘴,一句话哑在了喉咙里,望着李霄的目光也总算收了回来。<br> 李霄眼睛蓦地睁大,这一回反客为主了,望着自家主子不可置信的问,“这位君楼主竟然是女子么?”<br> 他的意思是这样一个经天纬地之才,经营着这个国度最大的情报机构的人,这个在黑白两道,甚至朝廷都能游刃有余的周旋的人,竟然是个女子?!<br> 可君小小听到的意思却是这样的,她不像个女子……那像个什么呢?<br> 像个男子!<br> 想他君小小虽说不能称得上什么天下第一第二,可是这清秀可人的相貌也还是能得到很多人的侧目的,这个不知好歹的笑随从,竟然说他,像个男子?真是,忍无可忍!<br> “李霄是吧,你眼睛长在屁股上了吧,你哪里看出来我是个男子了,我难道不够漂亮么?”<br> “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李霄又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君小小的眼睛。一边的莫宴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看热闹似的凑上一句。“其实也不是你长得像个男子或者说你不够漂亮,只是这世间的女子没有几个会像一样,敢于直视男子的眼睛,敢于在众人面前大声说话大声笑。”<br> “大声说话怎么了!”君小小不以为然的瞪了莫宴一眼。“我娘从小就跟我说,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厉害,我们不能被那些男子小瞧了去。我听从母亲的话,这辈子一定要强过所有的男人,如今我总算做到了!”<br> 那女子字正腔圆的说着,温润的声音在这大堂里听来竟有几分动人的感觉,李霄禁不住诱惑抬头看了她一眼。<br> 眼光一颤,一时间竟移不开目光了。<br> 李霄见过的女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这其中有老的小的,也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最漂亮的莫要数他们家二小姐了。二小姐称得上是十里山头的第一美人了,很多山中大王就是觊觎二小姐的美貌才心甘情愿的诚服在莫宴门下。可是便是这样漂亮的二小姐,也不如这一刻眼前这女子。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李霄却已经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与世不同的气质,这个女子注定要要站在世界的至高点俯视一切的。<br> “喂,你这么看着本楼主做什么,难道本楼主说的不对么?”<br> 糟糕……被发现了……<br> 李霄尴尬的转过头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奈何那女子不依不饶的道,“你这小子,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啊,休想要本楼主善罢甘休!”<br> “楼主息怒,在下不过觉得楼主说的很是有道理,想着古往今来的那些女英雄们,一时感慨,故而不能移开目光……”<br> 这男子说话间目光看来,清澈无杂质,君小小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作罢了。“算你这小子还诚恳,这一回本楼主就不同你计较了,若有下次,哼,绝不轻饶!”<br> “好了,君楼主,您也别喋喋不休了,和我说说,您这次来究竟所为何事?”莫宴有些头疼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皱了皱眉道。<br> 那女子沉吟片刻,又笑了起来,这笑容依旧狡黠,像是一只偷到肉的狐狸。“莫寨主还记得我们三年前打过的一个赌么?”<br> 三年前?莫宴想了想,点点头。<br> 三年前十里山头曾经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一伙过路的人被其中一个山头的人杀光了,这些人的主人找上门来,本想讨个公道,却也被山头的白老大囚禁了,那个主人正是君小小。且说上山讨公道的君小小被白山头的白老大捉住,险些就要被逼成压寨夫人了,莫宴赶去喝喜酒,好死不死的就碰到了君小小。君小小和莫宴打了个赌,说是莫宴能将她救出去,她便能替莫宴达成一桩心愿,那时候莫宴正在找好友钱枉,心里寻思着这救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若是真的能找到钱枉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于是二人便达成了协议,莫宴放走了君小小。<br> 要说,这君小小也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这才离开半个月的功夫竟然将白山头的一帮土匪全部杀光了,并且将白山头缴获的东西全部送给了黑山头。而对于打赌的事情只字未提,这一去就是三年。<br> 莫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女子,口气依旧有些怀疑。“君楼主何意?”<br> “赌约下了就要遵守,我君小小向来是言而有信的人。”君小小这么说着乜斜的看了李霄一眼。莫宴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楼主但说无妨。”<br> “你要找的朋友钱枉,如今就在皇城里边。”<br> “此话当真?”莫宴显然有些激动,可激动之余又不免担心。皇城他们也不是没有找过,可是去了好几次依旧是没有丝毫下落,加之黑山头距离皇城很远,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对那里的搜寻。这一回这女子带来的消息可又是真的么?<br> 莫宴怀疑的口气和怀疑的目光让君小小很是生气,她手中的茶杯一下子就拍在了桌上道,“莫寨主这是不相信本人了?”<br> “莫某绝无此意,只是峻岭城莫某也派人找过,这么些年来一点下落也没有,楼主这下又和莫某说人在皇城,莫某委实难以置信。”<br> “莫寨主是何时在皇城找的?”<br> “一直都有寻找,可惜一直都下落不明。”莫宴说着有些丧气的垂下头。一想到这些年的那些消息他不禁有些难过,而雷之语此刻下山也定是为了打听钱枉的下落。在这一点上两兄妹一直心照不宣,嘴上都说已经不在乎,都说人已经找不到云云,可背地里却总是在打听,毕竟那少年是他们青梅竹马的好伙伴,在报父仇这件事情上他还有这不可磨灭的功劳,即便不能再在一起生活,即便他想有另外的生活,可是他们还是想知道他身在何处的。<br> “这也不怪寨主找不到,钱少爷他如今是镇南大将军钱武威的儿子,你们这些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br> “镇南大将军钱武威的儿子钱枉?”莫宴微微一怔,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这个镇南大将军的公子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镇南大将军在天山国有着很高的威望,相传他很老才得了一子,这个儿子他和妻子都看得十分宝贵,这儿子的名字还真就叫钱枉。可谁又知道这个钱枉就是他们的那个钱枉呢,莫宴一直以为那个钱枉是真正的大将军的儿子。或许真是因为太过明显太过直白了,所以眼前的事物倒变得不真实了。或许钱枉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 他们兄妹,他在将军府,他生活的很好,可惜他们兄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家破人亡的孩子居然有幸成为大将军之子。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钱枉次啊不敢来找他们,因为他这样明显的引路他们都没有领会,那少年多半是以为他们兄妹已经有了芥蒂,不敢再同让他们交往了吧。<br> “不错啊,就是那个钱枉,一模一样的名字,至于相貌嘛……”君小小说着沉思了一刻,手指在茶杯上轻轻的叩击着。“对了,他的右边眼角下有一道月牙状的疤痕。”<br> “月牙状的疤痕?”莫宴眼光一缩,半晌才喃喃道,“那应该是他没错了。”<br> 最初的时候钱枉的脸上并没有疤痕,那是在后来习武的时候宝剑划伤的,由于处理不当才留下了那么一道伤疤。一般人是极不喜欢伤疤的,可钱枉的那道伤疤却给 他添上了几分男儿气概,当初腼腆羞涩的样子倒也因为那道伤疤而越发的英气逼人了。对此雷之语还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世上啊,能以一道伤疤锦上添花的,怕也只有钱枉了。<br> 可钱枉为何不回来找他们呢,这么多年便是连个书信也没有,难道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了吗,还是说他有了荣华富贵,不要当年旧友了?<br> 是了,如今他可是大将军之子,大将军之子又怎么能和山头土匪结交呢,他还是越多越远的好啊。<br> “多谢君楼主相告,若是君楼主无事可以留下来用膳……”<br> “不了,本楼主还有事就不打扰了。”<br> 君小小是个爽快人,莫宴也不忸怩,二人寒暄一阵君小小便离开了。<br> 莫宴望着君小小离开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个人真的不愿再于他们结交了吧,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