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像是透支生命一般,诺凤这几日都在诺府中陪伴着诺百万。她是诺府唯一的千金,对于这种未知的却注定悲剧的结局。诺凤现在心中一片平静。十多天众人的努力既然都没有改变什么,那就说明这是命。逃脱不了的命运。<br> 轻言站在一边,默默地帮诺凤收拾行李,毕竟秀女大选是要去京城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要待那么久,要用上的东西,要花的钱都不少。而小姐一向都是没有这些概念的,万一被别人骗了,被欺负了怎么办?<br> “小姐,你就带上轻言吧,有轻言在身边,好歹能够照顾一二。”轻言一直抿着的嘴终于放开了,趁着老爷也在压一压小姐,或许小姐就会心软,答应自己一起去。她在外面都听说了,好多人都带上自己的侍女去呢。就她们小姐,生怕连累到自己,一直都不松口。<br> “是呀!凤儿,此去皇宫,人多争端也多,事情更是不知凡几,轻言毕竟是一直服侍你的,多少也能够帮帮忙。”诺百万此刻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原本四十几岁的看起来如同六十的老头一般,但看向诺凤的眼神却熠熠生辉,那是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呀,现在却要亲手将她送进离裕丰镇几百里之远的皇城中,那里是权势聚集之地,众多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一向不懂得人间险恶的女儿要怎么在里面生存下去呀!<br> 诺凤抬眼看了看轻言,嘴边溢满了苦涩,她无疑是不幸的,又何须将自己的厄运加诸到无辜的轻言身上呢?<br> “父亲,这次的选秀人选这么多,估计是不会允许我们带上侍女的,何况我们此去又不是当主子去的。”突然被选上,诺凤即使觉得惊愕,这几日的思想下来也清楚,若能保得一身平安也就罢了,这也需要她安分守己,不去肖想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若是真的不幸被选上,也只能处处小心了。<br> 至于轻言,她那个性子虽然看起来还算是稳妥,但那是在外人的眼中。诺凤是再清楚不过的,轻言偶尔的莽撞若是跟在自己身边,终有一日会将自己葬送。<br> “凤儿,都是爹没用,若是爹再有钱,就能够让你脱身了。”诺百万依旧自责着,诺凤不得不开始安慰。而一旁整理行李的轻言则又开始暗自叹气,这样的场景这几天不知道上演多少次了,两人依旧一个深深自责,另外一个在安慰,位置却完全颠倒了过来。<br> 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轻言不禁又失望的低下头整理诺凤的衣裳起来。<br> 自从上回向南来过之后,仿佛是为了避嫌一次也没有再来过。每每看到小姐眼中偶尔透出来的失落,小姐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陪在老爷身边的时候,一直还是那个巧言笑兮的小姐,仿佛秀女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诺府上下明明到处都是一片哀戚,偏偏在小姐身边却无端地欢乐起来。<br> 诺凤还不知道的是,她表现出来的欢喜,被下人们默默地支持着,所有人见到她的时候都有故意表现出快乐的模样,而离开之后却都在惋惜不已。<br> 明明不久前还是大喜临门,全裕丰镇的一件喜事,现在却变成了裕丰镇最大的悲事。虽然众人不敢在大堂广众之下谈论,但是口口相传也是人言可畏呀。<br> “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诺百万推说有事情走后,整个院子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看起来好是寂寥。诺凤走到轻言身边,帮着一起收拾,却是将一件桃红色的水袖长裙拿了出来,“轻言,我离开之后你要帮我好好照顾父亲,好吗?”她不能那么自私,自己一走了之,留下父亲在这路一直自责不已,她会良心难安的。<br> “小姐,你不说的话轻言也会好好照顾老爷的。”轻言沮丧地说着,顺手又将那件桃红色的裙子放了进来,“小姐,这可是你这衣服里面最好看的了,带上吧。到时候那么多一起选,小姐要是没有这衣服,会不会被人看不起呀!”<br> “要是真被人看不起的话就更好了。”诺凤嘴里笑笑,“这些太艳丽的衣服就不要收拾进去了了。那么多个女人在一起,难保不会被人拿枪使,我要是想长命的话,最好还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为好。”<br> “小姐……”轻言开始眼睛冒泪水了,诺凤不禁无奈地摇摇头,拉起轻言得手道:“轻言,你从小就开始服侍着我,所以你也最清楚我了不是?那里毕竟不是我喜欢的地方,所以我的心还是在这。向来越是美丽越是张扬的事物总是消逝地很快,所以我们只能把我们最锐利的东西藏起来,这样或许我还能活着等到三十几岁出宫的年纪。”只是,等到那个时候的话,她依旧云英未嫁,伊人估计已经膝下有儿有女了。<br> “小姐,这么说你还有回来的一天了?”轻言的双眼立即亮了起来,连忙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那双闪着希望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让诺凤一直抑郁的心也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br> “嗯,或许吧!”诺凤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如果在宫中有了大功劳之人,活着很是受哪位主子器重之人,都有机会能够出宫嫁人活着告老还乡。可惜的是,在那个黑暗的地方要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双手一定难保不沾上血腥。她不是秋灵,能够忍受,能那么残忍。<br> “那太好了!小姐,以后轻言还是要服侍小姐。”诺凤面对着轻言的惊喜,诺凤微微转过头,那里面的希望如炙,她承受不起。<br> 满怀希望的轻言手中的速度快了许多,很快诺凤的行李便收拾好了。看着有点空了的房子,诺凤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是自己从小到大住着的房子,却即将要离开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br> “小姐,天色晚了,我们今日还要去老爷那边用餐吗?”轻言的心情挺好,看着满屋子的行李,感叹自己速度的同时肚子却开始饿了。<br> 诺凤闻言,微微转头,双手抱着胸看向窗外,连续的几日绵绵细雨已经停了下来,但暖风中依旧夹着几许湿气。天气终于放晴了,而对于诺凤来说,她的天空已经不再天晴。<br> “好,那轻言先下去叫婆子先准备一下。”<br> 身后,轻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诺凤再次回头看了那一眼如山的行李,脑子不由得又疼了起来。轻言的心意她是最清楚不过了。指数,这注定了是白费工的举动,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br> 院角响起了些微悉疏的声音,诺凤抬眼看去的时候却深吸了一口气。角落中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那衣裳不整的模样,完全不似当初那个倜傥的公子。诺凤不禁微微一笑,望进那汪深泉中,向南即使如今衣冠不整,那双眼眸依旧神采奕奕。<br>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呢!”诺凤转身,那墙角的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br>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请不要自责好吗?”诺凤嘴角擎着一丝苦笑,在桌边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怎么?不过来坐下吗?我的脖子可禁不起这么昂着看你!”尽管嘴苦笑,诺凤的双眸却意外地温柔。<br> “我还以为……”向南如愿坐了下来,匆匆赶回来,尽管已经见到了喜欢的人,心中却没有那么对多欢喜,看着诺凤那淡然的面容,向南沉默了许久,这才终于笑了起来,那笑容中的苦涩一点一点地沉淀,成为化不开的愁绪。<br> “你以为什么?我会哭的死去活来吗?不会的,我有这么疼我的父亲,享受了这么多年平静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不是吗?”诺凤将头微微低下,就是因为享受过,拥有过,所以才会这么难以割舍。<br> “对了,既然我要去参加秀女大选了,那么我们之间的婚约就作废吧!”诺凤抬头,那眼中的湿润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她还是那个单纯快乐的诺凤。<br> “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向南的双眸因为劳累而深陷,看向诺凤的时候依旧是深情款款,诺凤却是微微转头,故意撇开那令人心痛的感情。不用向南多说,她也清楚向南这些天在做什么,可惜啊,所有的努力注定是白费的,无论是诺家海曙向家,都不可能有滔天的权势,威慑到那些公公和高官,所以明日的她注定要离开。<br> “不用说对不起,这是命,躲不过的。”诺凤喉咙开始哽咽,那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让向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诺凤却惊醒着闭上了嘴巴。终于知道为何书中那些有情人分别时一个个相顾无言了,因为不想因为一丝丝的蛛丝马迹让自己的深情泄露,让自己的悲伤逆流,影响了过往的美好!<br> “我会等,哪怕你到了天涯海角,我会等的。”向南复杂的心绪交缠着,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终于让诺凤一直绷着紧紧的神经崩溃了。<br> 屋外,轻言刚想进来通知诺凤用餐的,却撞见了两人同坐,随机默默地离开了。时间对于现在的小姐她们来说才是最珍贵的,转身,挥退了上来传菜的丫鬟们,轻言缓缓靠在了墙上。转头,里面明明应该是温馨的一幕,心却如针扎了一般。<br> “好了,这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吗?”诺凤明显一副不想提及的模样,转头看着那一大堆的行李,这个时候,悲伤才逆袭而来。“我走之后,你还是娶一位贤妻吧,你们向家也只有你一个独子。不能因为我们诺家,而毁了!”诺凤微微抬手,将眼中还在盘旋的泪水一一擦净。<br> 诺家和向家双方都尽力还没有结果的前提下,向家为了自家的安全和子嗣,已经开始物色女方了。这些诺凤都清楚。可是向南的性子,绝对不是能够被掌控的。<br> “凤儿,我会处理好的。”向南面色一变,诺凤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的?难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来诺府了?<br> “嗯,那就好。”诺凤最后微笑了一下,“那么,天色已经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还要再整理整理,没有时间陪你了!”这明显的逐客令,向南又岂会不清楚。他脸上的青筋一直突起,而后被他缓缓压下。<br> “那我先回去了,凤儿,你等我!”向南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毫不留情的走了。<br> 轻言在门外,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不仅擦了擦眼角。<br> “好啦,轻言,我肚子饿了,晚饭什么时候好啊?”诺凤听到声响,立即出声道。<br> “哦,好了好了,小姐,我们马上开饭!”轻言说着立即朝在一边等候许久的丫鬟们招手,众人鱼贯而入,屋子一下子显得热闹起来,诺凤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br> 一切,真的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br> 第二日一大早,诺府上下便忙活开了。<br> “小姐,这些行李可是轻言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好歹也要多带点呀!”果然不出诺凤的意料,此次裕丰镇选取这么多人,肯定不允许拖拖拉拉的,上头下令,在一炷香之内整理好,一起去知府集合。<br> 至于行李,更是只允许带一个小包袱,诺府上下几乎都变了脸色。眼看着屋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都要被抛弃,轻言不禁也急了。<br> “好了,轻言,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我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行吗?”诺凤也为难着,这要求离她原本预想的差上太多,来通知的人说,皇宫中什么没有,需要带那么多东西去,是不是居心不良啊?<br> 这种话,在她们小门小户的嘴里要是说出来,简直就是杀头的大罪。诺凤沉默着,在轻言的巧手帮助下,也很快便从里面筛选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包括一些衣物和首饰之类的,而在这些衣物中,夹杂着诺百万这几日匆忙兑换的银票,大面额的,也让诺凤心中有了一点底。她虽然没有一飞冲天的欲望,但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存活下来,没有一点钱财是不行的。<br> “父亲,女儿不孝!”站在诺府门前,诺凤转身跪了下来。诺百万顿时老泪众横,双手颤抖着将诺凤扶了起来。<br> “凤儿,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就行,啊?钱财要是不够的话,就拖人递个话,爹爹一定立即送过去。”<br> “爹,够了,女儿以后还要回来呢!那些钱要等着女儿回来与父亲一起养老用呢!”诺家没有远大的抱负,最大的心愿,或许就是幸福到老而已。<br> 一边的轻言将行李递给诺凤,诺凤便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跟着来人朝知府走去。<br> 而在路上的时候,诺凤也惊讶地听见,昨日还在诺府中与她相见的向南,今日居然因为被向家婚事所逼,离开了裕丰镇。顿时,诺凤便感觉裕丰镇空荡荡的,有点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未知命运的担心。<br> 马车上,诺凤一进其中便坐到了车窗边上,这个外表看起来富贵华丽的马车,里面也是宽敞许多,而诺凤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最中央的秋灵。好久不见,她的气色相比于之前倒是有了很大的改变,整个人看起来萎缩许多,但是看向诺凤的时候,似乎拥有着满腔的怒火,胸口不断起伏着,最后化为了嘴中的一声冷哼。<br> 毕竟同是秀女,此刻她们也算是难兄难弟,诺凤并没有因为秋灵的反应而郁闷。拉开车窗,看着外面不断远逝的裕丰镇,诺凤头一次觉得,心头空落落的。<br> 独在异乡为异客,她从小就在裕丰镇长大,而且从未去过其他地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头一次出远门,竟然是被迫的,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