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鸢从窗上看到龙秦的马车驶出大宅,出门后又先后有几匹马跟随了上去,看这个架势,他今天是要进行一次很重要的买卖。
她将门从里面反锁好,然后从床底下拿出早已经复制好的钥匙和令牌。
前几日她偷听到龙秦和手下的对话,龙秦反复说到了一个地点与时间。
莫鸢对北国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她马上确定了那个地方不在北国,而是与它相邻的另外一个岛屿。
莫鸢拿着令牌,一路来到信鸽房,将这个消息绑在信鸽腿上,然后给信鸽喂了一种慢性毒药,之后将其放飞。这样即便龙秦怀疑她,也查不出任何证据。
做完这一切,莫鸢回到房中,然后坐在窗前等消息。
如果进展的顺利,官府就会介入,虽然可能拿龙秦无可奈何,但是也能给他以重创,如果可以将他拖住,她就有时间和机会去救楚梁。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终于到了龙秦所说的时间,莫鸢从床底下翻出两件东西藏到怀里,换了身衣服,将头发一扎便出了门。
门口依然站着两个守卫,不引开他们,她就无法到达前面的地下牢房。
她心念一转,走过去说道。
“我的兔子丢了,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小姐,请问您最后一次看见它是在哪里?”男人对她毕恭毕敬,因为他们都听闻了上次龙秦为了她杀了两个守卫的事。
“在那边。”莫鸢指了指后院,然后故做疲惫状:“你们找到后请送到我侍女的房间,我要先去睡觉了。”
守卫急忙点头:“是,小姐。”
目送着那两个守卫朝着后院走去,莫鸢快速的向地下牢房跑去。
龙秦一行人来到码头,早有一艘大船泊在那里等待,他们要把货物搬上这艘船然后运到对面的岛屿。
十几个人护着龙秦上了船,有人拉起了锚,有人高声呼喝着起航,大船缓缓向前方开去。
航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大船靠着码头停了下来,这里早就停泊了数十只大大小小的船,有商船,有货船,也有普通的渔船,有些船上亮着灯,食物的香气飘散在近海的海面。
龙秦坐在船舱里,木醒和小天正要吩咐手下们取货,忽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不由眉头一皱。
“龙爷,官府今天晚上有行动,现在已经在我们要交货的地点设下了埋伏。”
“他们有多少人?”
“二三百人,而且都是精兵。”
“知道了,辛苦了。”龙秦点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龙爷,怎么回事?”小天着急的问。
“官府今天晚上有行动。”
“奇怪了,官府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连时间和地点都搞得这么清楚?”小天一手托腮,柳眉紧蹙,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是不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
木醒看了她一眼,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需要考虑这么久才明白?
龙秦的手指在膝盖上有意无意的轻叩,两条浓浓的眉毛下,一双犀利的眼睛里深不见底。
没过多久,他语气平静的说:“返航。”
只要走过一回的路,她就能准确的记住,没有了上次的恐惧与彷徨,她脚步匆匆,很快找到了关着楚梁的那个屋子。
她趴在地上打开那扇小窗,楚梁好像在睡觉,背对着她躺着。
“喂,喂。”莫鸢小声的喊。
他反应很快,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几步来到门前。
“莫鸢,你怎么又跑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管我的吗?”楚梁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高兴的是她竟然还一直想着他,担心的是如果被龙秦发现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罚她。
“我来救你啊。”莫鸢朝他眨眨眼睛。
楚梁发现她的眼睛很明亮,不像前阵子生病的时候总是像裹着一层纱,于是惊喜的问:“你的眼睛?”
“嗯,治好了。”
“你快走吧,这里太危险。”楚梁实在是不想连累她,那样他会更加内疚。
“我说过要救你,就一定会救,你不相信我?”
楚梁看了眼这个厚重的铁门以及门上的大锁,不得不表示怀疑。
“放心,我有办法。”
莫鸢将怀中的钥匙取了出来。
龙秦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天才,仅仅十几岁,就能独自打开一把严密的锁。
但龙秦不知道的是,她背着他也学会了很多种东西。
她对军械也很精通,这在她八岁的时候,龙秦就发现了。她知晓天文地理,明阴阳,懂八卦,她有一身的才华,却像一只最平凡的琉璃瓶,没有太阳的照耀,你不会发现她的光彩。
所以,楚梁听到她熟练的拿出钥匙插到铁门的大锁上,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莫鸢吗?
喜欢抱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上午,欢轻声轻语的说话,静止不动的时候,让人不忍心有一丝一毫的打扰。
他心中纵有千百疑问,但是怕影响她,所以只好憋着不问。
莫鸢边转动着钥匙边听着里面传来齿轮的碰撞声,过了片刻,她先解开了第一道锁。
就在她开始开第二重锁的时候,龙秦的马车已经在开往宅邸的路上,夜晚的月光投在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上,吓得坐在前面的小天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在心里想,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出卖龙爷,按照他的规矩,对待叛徒,要丢进海里喂鲨鱼。
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莫鸢,怎么样了?”楚梁终于忍不住问。
他看不见,所以才会格外的着急。
“再等一下。”莫鸢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钥匙,没想到这重锁竟然这么难解,怪不得龙秦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连一个守卫都没安排。
楚梁很想让她不要再解了,现在这个时候,一旦被龙秦发现了,她就完蛋了,可是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这个固执的小女人是铁了心要放他出去。
“好了。”只听叮的一声响,大铁门的锁叭的一声打开了。
莫鸢惊喜过望,急忙将门拉开,可是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拉不动这么厚重的门,楚梁在里面用力推了会才将门打开。
“梁。”莫鸢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欢快的蹦起来。
楚梁看着欢呼雀跃的莫鸢,心情非常复杂,他拉住她的手说:“快离开这里。”
“好。”
两人将铁门重新关上,沿着来时的路折回。
那两个找兔子的守卫还没有回来,所以大门前此时空无一人。
莫鸢心里暗暗偷笑,她的毛球正躺在楼上睡大觉呢,他们怎么找得到?
“梁,来这边。”
莫鸢带着楚梁找到她当初偷偷挖开的那块砖,可是楚梁太高了,根本就钻不进去,上面都是尖刃又没办法爬墙。
正在楚梁焦急的时候,莫鸢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找了两下,翻出一些黑火药来,在他面前晃了下说:“看我的。”
楚梁惊讶的看着她将火药塞到砖头下面,然后用火折子点着,拉着他往后退,刚退了五六步,只听一声闷响,由那块撬开的砖的位置,周围裂开了一个大洞。
“莫鸢,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楚梁钻出去后好奇的问,他以前是太小瞧她了,还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没想到却这样聪明。
“以后再说。”莫鸢指着前方的海滩说:“我今天已经观察了,那里停了一艘小船,你可以坐着那个离开。”
楚梁脚步一顿,几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头看着她说:“你是说我一个人离开?”
“嗯。”莫鸢点点头,然后朝着他灿然一笑:“那是辆单人小船。”
“不,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如果我走了,龙秦一定会知道是你放走的我,他怎么会放过你?”楚梁索性不动了,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能看着她受罪。
“我自有办法,龙秦不会杀了我的。”莫鸢不管他,自顾跑到船前,拿出一根细小的铁丝开始开锁。
“你有什么办法?他是怎么对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楚梁追过去质问。
莫鸢不言语,继续开锁。
楚梁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咆哮着说:“莫鸢,我楚梁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要走一起走。”
莫鸢眼眸低垂,柔柔的发丝极好的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她笑了一下,以一种十分嘲讽的口气说:“楚梁,别以为你对我很重要,我救你,也不过是想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都喜欢龙秦,怎么会离开他?所以,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我会跟你走?你能带给我什么?”
“是衣食无忧,还是大把花不完的金钱?我跟了你一年,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你这么没本事,竟然还想要我跟你一起走?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莫鸢……”楚梁被她这一席话说得震惊住了,握着她的手都不由的加大了力道,半天,他才颤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楚梁,我只是个女人,我喜欢金银首饰,我喜欢荣华富贵,我喜欢被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疼爱,而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楚梁眼中积了厚厚的伤痛,的确,他是什么也给不了她,他带给她的只有寒酸与颠簸,她的话正好击中他的痛处。
“我明白了,那你多保重。”楚梁转过身,那高大的背景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莫鸢始终没敢抬头,她怕一抬头,眼中的泪水就会决堤而下,她知道说了这番话该有多伤人,但如果不这么做,楚梁是不会走的。
她在心中默默的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楚梁跨上小船,心中的思绪就像岸边这些系船用的绳索,乱成了一团。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正好看见莫鸢眼中滑落的一滴眼泪,在月光下落在沙滩上。
他跳下来几步冲过去,然后将她紧紧的拥进怀里,他抱得十分用力,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莫鸢,你的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你一定要记住,我楚梁有一天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回来,然后带走你,到时候,无论是龙秦还是陆西决,我都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等我。”
楚梁说完,拂开她额前的头发,在那里亲吻了一下,转身奔向小船。
他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会质疑她,她明明是为了让自己离开才说的狠话,他的莫鸢,他最爱的莫鸢,她怎么忍心伤害他。
船舱有一包东西,他用脚踩了一下,里面似乎是一些钱和首饰。
这都是龙秦当年送给莫鸢的,她却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扔进了箱子,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楚梁仰头将眼泪倒流了回去,这个时候,他不能哭,他要让她看到,自己是下了怎样的决心离开,他要为了她不惜一切的变强,变强。
一阵马蹄声,背后有火光照来。
莫鸢回过头,就看见自逆光中走来的男人一身黑衣,浑身的杀气,她不由大声喊道:“快走。”
楚梁一咬牙,用力划着船向大海飞奔而去。
“追。”木醒在岸上下令。
立刻有十几个人前去取船追击。
夜晚海边的风很大,从莫鸢柔弱的身体旁边穿过,灌进她宽大的衣袖里,乌黑的长发纷乱飞舞,她此时的美像是仙女,那么的梦幻魅惑。
可是看在龙秦的眼里,他竟然有种想狠狠掐死她的冲动,他想把她的小脑袋切开,看看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看着对面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他的眼里仿佛住着一只魔鬼,而此时这只魔鬼正赤红着眼睛,将她紧紧的盯死在他的眼中。
她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但是她无所畏惧,放走了楚梁,她便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就算被他弄死,她想也不过会微微一笑罢了。
正是因为她眼中这副视死如归的淡然,好像根本没把眼前的男人放在眼里,对他的怒意完全的选择无视,所以龙秦走到她面前时,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莫鸢被打得瘫倒在地,一边的脸很快的肿了起来,有血腥的味道溢满了口腔,她俯身一吐,竟然吐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牙齿。
以前不管她做了什么,龙秦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的脸,但是这一次,他看来是愤怒到了极点。
她冷笑了一下,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与其在他身边生不如死,不如早死早托生。
原来她可以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他跟自己一起死掉。
十年来所受的苦难,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以至于日日噩梦,夜夜难眠,被鞭打,被追杀,满身的疼痛。
在别人眼中她或许是风光无限,一人独得龙秦的所有宠爱,可是谁又知道在光鲜的背后,她忍受了他多少的打骂屈辱,他强迫她做了多少自己不想做的事,她多少次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求饶,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忍辱偷生的悲哀,他给了她一切,又毁了她的一切,他是她命运中逃脱不掉的梦魇,她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被他日复一日的折磨。
死了也好,把他给她的所有一切统统的还给他,哪怕一无所有,她也不要这样残忍的宠爱。
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最多就是被他弄死,他弄不死自己,自己就弄死他,就是这么简单。
“阿纨,你好大的胆子。”龙秦一把将她从沙滩上拎起来,她便像一只小鸡一样软弱的被提在空中。
她自空中看着他,嘴角一丝妖冶的冷笑:“你都看到了,是我把他放走的,通知官府的人也是我,怎么样,杀了我吧。”
龙秦一双凌寒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此时挑衅无畏的样子,那嘴角还在流血,脸也高高肿了起来,他以前不打她的脸,就是不希望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容会受到伤害。
他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上面一根根青筋暴出,似乎能看到里面飞速流淌的血液。
“好,很好。”他挥手一把将莫鸢扔出去,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被地面一撞,立刻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蜷在那里半天动弹不了。
“先打一顿,然后明天……”
木醒和小天看着他,都咽了口唾沫,他不会是想……
龙秦的唇在顿了半天之后,终于说出下半句:“喂鲨鱼。”
虽然早就知道这种刑罚,但莫鸢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自己的身上,冷不丁一听,依然还会身上一阵发冷。
那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出卖龙秦的人,会被吊在悬崖上,然后将他们的脚底用刀割开一条口子浸到水里。
血腥味会引来海里的鲨鱼,这些残忍的鱼类聚集在水面下,然后一点点的将人扯下来撕碎,最后人死的时候,海面上只流下一大片血红,那景象惨不忍睹。
木醒看到了龙秦眼中的不坚定,他冒死劝道:“龙爷,这个惩罚是不是重了点?毕竟她并没有给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木醒……”龙秦看了他一眼,“明天你来行刑。”
木醒还想再说什么,小天急忙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只是一会的工夫,沙滩上就走得一个人不剩。
莫鸢在那里坐了好一会,然后慢慢的站起来。
她在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手摸到腕上的镯子,恐怕也只有他了。
不过,这一次真的会是天人永隔。
那样,也好。
而龙秦站在窗前,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碎,尖锐的碎片扎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了下来。
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脸上仍是刚才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只要她刚才肯跪下来求饶,就像平时那样,他也许可以放过她。
他已经很仁慈的撤销了鞭笞,可能只是希望她能明白,他并非执意要处死她,可是她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做,难道她就那么恨自己,宁愿死了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他也发觉了,她对他来讲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也是个很危险的不安因素,因为面对她的时候,他总能轻易的失去理性与自制,容易给对手造成可乘之机,想要他命的人,简直多如牛毛。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下这样狠心的决定,如果她死了,他便真的再无后顾之忧。
如果她死了……
龙秦一想到明天过后,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心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甚至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他一拳砸在窗棂上,往下的东西他没有办法再想。
月光下柔软的沙滩泛着一层层白光,她坐在那里,对着远处的大海,风暴已停,一轮皓月悬在海面之上。
他心里痛极了,索性回到床上躺下,明天过后,他就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而在北国的码头,刚才开往对面又开回来的船上,此时有两个人正从船舷下面慢慢的爬上来。
月光下,两个男人都是异常的俊美,如同从深海里来到人间的王子。
“真是幸运,没想到搭了这艘船竟然奇迹的到了北国。”林立堂检查了下刚刚抢来的兵器,小心的别到身后。
“这里已经是龙秦的地盘了,我们万事小心。”陆西决指了指前方说:“那边是贫民区,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行动。”
此次来北国,必然是一场恶战,所以一定要养精蓄锐。
陆西决找到的暂时落脚的地方曾在她的日记中提过,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好像他们曾在这里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破旧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变化,那把刀依然被丢弃在墙角,只不过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他们当时睡过的被褥也依然还在,只是早就破烂的根本无法使用。
陆西决看着眼前陌生而又曾经熟悉的一切,似乎能感觉到他们当时的笑语喧阗。
林立堂将门关上,伸手将木板床上的灰尘弹了弹,屁股刚坐上去,只听咔的一声,床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他跳起来骂道:“这什么破玩意。”
他在这边跳脚,陆西决则走过去将那把刀拾了起来,他用衣袖蹭去上面的灰尘,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抽。
幽幽的白光迸射而出,刀身上倒映着他的影子。
无可否认的,这是一把好刀,却不知道为什么经年累月的放在这里无人问津。
多少年过去了,这里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人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静静的凝视着手里的刀,不知不觉就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
五岁的时候,他和家人走散,辗转来到这里,当时这里的主人还叫风爷,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他最开始的工作是加工五石散,把它们分好用油纸包起来。
干这个工作的几乎全是孩子,几乎都是孤儿。
他们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吃饭的时候,厨师会把装有稀饭的大桶搬到外面,这些孩子便会像一窝蜂似的冲过去,他当时个子小,力气也不够,所以总是抢不到饭,连续几天下来,已经饿得快昏死过去了。
“你从哪儿来?”那天依然是无饭可吃,陆西决颓丧的坐在外面发呆,突然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坐在了他身边。
男孩递给他一个馒头,“给你的。”
他看了那男孩半天,像是在探究他的目的,在看到他眼中的坦然时,一把将那个馒头抢过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我叫龙秦,很高兴认识你。”他向他伸出手。
陆西决一边吃着馒头,一边与他握了握手。
龙秦笑起来,阳光落在他的眼角,将他衬托的越发清秀。
从那以后,每当吃饭的时候,龙秦就会带着他冲到第一排,迅速将馒头塞到衣服里,裤兜里。
连续几次之后,别的孩子明显产生了不满与抵触情绪,陆西决问他:“这样没事吧?”
“没事。”龙秦晃了晃手里的馒头,“只要有吃的就行,陆西决,你要记住,无论多么艰苦,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几个男孩将两个人堵在路上。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但是也没有让对方占了便宜。
龙秦下手狠辣,如果不是他拦着,他只会生生的把人打死。
两人最后带着满身的血回到了住处,别的孩子看见了都重重的咽了口唾沫。
“以后想要有饭吃,就跟着我。”龙秦站在木板床上向那些孩子宣布。
于是,他们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在这个帮派里,龙秦是老大,他是龙秦的兄弟,所以位置仅次于龙秦。
他不知道龙秦的父母是谁,他好像是个孤儿。
而他有父母,有弟弟,他时常会想念他们,做梦都想离开这座地狱。
自从成立了帮派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开始舒服起来,其它的孩子都很惧怕他们,所以不但每天两餐可以吃得很饱,干活的时候,他们的那一份也自然会有人帮着做。
闲下来的时候,他便常和龙秦跑到后面的树林玩耍。
“陆西决,你想离开这里吗?”龙秦坐在岩石上,望着海面说道。
“想。”陆西决想也不想的回答。
“想离开,我们就要变强,只有我们足够强大,才能摆脱这里。”龙秦望着远处层峦迭嶂的群山。
“怎么变强?”
“锻炼,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都要绕着这一大片森林跑十圈,从这里游泳到对岸十次,爬上对面的山峰十次……”龙秦望着陆西决问:“能做到吗?”
陆西决使劲点点头:“能。”
这样坚持了五年,少年的身体正在强壮的生长,等陆西决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而他与龙秦的友谊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根深蒂固。
陆西决一直像崇拜哥哥一样的崇拜着龙秦,总想着有一天,如果他们能逃出这里,他会跟龙秦一起闯出片不一样的天地。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五年后的第三个月,也就是这里的主人风爷来到这里的那天,陆西决正在做事,忽然龙秦走过来拉了他一把,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跟了过去,谁知道他把他直接带到了风爷的面前,然后对风爷说,他要做他的打手。
当时风爷身边的人听了之后都在哈哈大笑,只有风爷一个人眯起眼睛打量他们。
“小子,牙还没长齐,就想当打手。”他身边一个大汉想要教训他们一下,挥起拳头就向龙秦砸了过来,龙秦伸手一挡,竟然挡住了大汉的攻击。
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特别是风爷,他看到了龙秦眼中那抹野性的光芒,让他突然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大汉的招式被一个小毛孩子接住,他当然是不死心,于是连连打出重拳。
龙秦虽然厉害,但是毕竟才只有十三岁,很快的,他就不是那个大汉的对手,大汉将他一把按倒在身下,顺手捡起身旁的一把铁锤向龙秦的脑袋上砸去。
看傻了的陆西决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冲了过去,从大汉的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然后朝着大汉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滚烫的血液喷了他一身一脸,他怔怔的看着沾满了血的手,以及两眼凸出,当场气绝的大汉,吓得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风爷将眼光从龙秦的身上转到陆西决的身上,然后对着手下吩咐:“一会把这两个小子带到我那里去。”
他的人陆续撤走,只剩下躺在地上的龙秦,以及跪在那里的陆西决,剩下的孩子吓得缩在角落里,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龙秦才从地上坐起来,用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朝着陆西决说:“过瘾吗?”
陆西决从血雾中向他看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杀人,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让龙秦死,他要保护他,他们要一起逃出去。
龙秦拍拍他的肩,安慰的说:“好兄弟,我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来到风爷身边后,风爷像对待岛上的其它人一样,带着他俩做事。
不过,龙秦认为接近风爷是他们的出头之日,却没想到是在向噩梦更近的迈出了一步,表面英俊的风爷竟然是个虐童癖,而他当初看中龙秦和陆西决,并非是看中他们先天的战斗素质,而是看中了两个人的相貌。
他破格的收两个人为徒,表面上看是教他们功夫,其实在背后,他以虐待两人为乐。
被脱光了扔在带冰渣的冷水里泡,被吊起来毒打,跑过铺买钉子的小路,这都是他最喜欢干的事
而且他似乎对龙秦更‘情有独钟’,有时候,他只是让陆西决在一边看着,看他怎么虐待龙秦。
陆西决实在忍受不住,竟然扑到风爷的身上想跟他同归与尽,结果被风爷打到吐血。
一个月下来,两个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陆西决发现龙秦变得越来越沉默和嗜血,他白天发了疯一样的练功,做他对手的人往往到最后都会被打成残废,然后晚上再去被风爷折磨,就这样周而复始。
那天,陆西决给他的伤口上药,他忽然问:“西决,你为什么而活着?”
陆西决想了想:“为我的父母和弟弟,你呢?”
“以前我是为了自己活着,现在我活着只有一个目的。”他的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杀了风爷。”
陆西决的手一顿,他不是不知道风爷的势力有多大,手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而且他本人武功高强,想杀他谈何容易,但是长久以来备受折磨,他也早对那个人起了杀心,他虽然教他们功夫,教他们写字画画,但是,他的心中对他只有恨,无边的恨。
于是他坚定的说:“让我们为了这个目标共同努力。”
他们拿出一碗酒,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碗中,两个少年以血盟誓:结兄弟,杀风爷。
陆西决十四岁的时候,龙秦十七岁。
此时的两兄弟已经是北国上人人畏惧的杀手,除了风爷之外,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表面上看是风爷的左手右臂,其实两人却在暗中密谋如何杀掉风爷。
他们背地里拉拢了许多对风爷存有怨言的人,也包括曾经在一起做事的那些小孩子,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大人,龙秦答应他们,只要杀掉了风爷,他就会放他们自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故乡,于是这些人对龙秦死心塌地,忠心跟随。
他们的队伍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壮大,一场血雨腥风的起义即将拉开帷幕。
终于,机会来了。
风爷这天要回老家探望妻儿,身边只带着陆西决和龙秦。
风爷对于陆西决和龙秦还是很信任的,因为他在两人成人之后便不再折磨他们,反倒对他们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好,把多数事务都交给两人去处理,就连遗产都有一部分是分给他们的。
私下的时候,他喜欢称龙秦为大儿子,称陆西决为小儿子,而龙秦和陆西决也会喊他一声干爹。
所以,风爷一直认为,他们也像自己喜欢他们一样的喜欢自己。
船在海上航行了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的时候,风爷要到甲板上晒太阳,龙秦陪着他站在围栏边看风景。
那天的天很蓝,风很凉,拂过衣衫,衣襟飞扬。
龙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西决,朝他点点头。
下手的机会到了。
“干爹。”龙秦忽然走到他眼前说:“你看那边的小山,很漂亮吧?”
风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啧啧的赞道:“漂亮,漂……”
就在最后一个字符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一把淬着毒液的匕首从身后狠狠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风爷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转过身看着面前两个容貌清秀的少年,抬起手指着他们说:“你……你……你们……“
“永别了,干……爹……”龙秦在陆西决的基础上又补了他三刀,刀刀要害。
风爷在一脸的吃惊与绝望中倒了下去。
两人将他的尸体扔进大海,开着船返回了北国。
回去后,他们带领手下的弟兄强占了风爷的军械库和府邸,属于风爷的时代在那面象征着永生的旗帜倒下后而宣布结束。
那夜,他们大杯大杯的喝酒,无比的畅快。
陆西决冷静下来的时候问一脸笑意的龙秦:“我们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里?”龙秦笑眯眯的问。
“你不是说杀了风爷,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吗?”陆西决皱起眉头。
龙秦拍了拍他的肩,贴近他的耳边说:“西决,真正要离开的只有你……”
“什么意思?”陆西决望着龙秦那张完美的俊脸,他几乎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龙秦这话里的意思。
“我已经对外宣布,是你背叛了风爷,在海上杀了他,而我要替大家履行正义,亲手杀了你,这样的话,那些风爷的旧部才会对我死心塌地。”他喝了口酒,搂着陆西决的肩膀,眼神迷离的继续说:“可是,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杀你,所以,在被他们追杀之前,你走吧。”
陆西决冷冷的看着此时的龙秦,这个当初给了他一口饭吃,教他如何变强的男人,他的好兄弟,他的好哥哥,没想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成棋子,只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他突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为他可以撇弃生死的决心竟然是这么的愚蠢。
陆西决夺过他手中的酒泼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将碗一摔为二,“我们当初滴血结盟,现在摔碗为誓,我陆西决与你龙秦,从此之后,恩断义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