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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无法逆转的失利
作者:纪沧龙 时间:2018-05-17 01:04 字数:3259 字

连续三天没有进入空白空间。在我不自信的记忆中,这恐怕是第一次。改写小说也没有第一天的兴奋劲儿了。一股脑埋头苦干,委托任务俨然成了至高无上的使命,严肃,干滞,完全感觉不到空气在流动。犹如一只孤单的鱼在砂砾中游戏一样。可偏偏在这个紧张阶段,不知死活地读完了中岛敦的《李陵》,司马迁在监狱里写作《史记》的过程和心理活动使我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我并不是要完成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才留在这里的,而是主动执行属于我自己的使命。

好吧,既然进展如此不尽人意,甚至有些离奇古怪,那就索性抛下一切,出去放松放松吧。星期六转眼就到了。我与小林约定到公园散步的时间也即将来临。六点四十五分,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整理好书桌上散乱的稿子,钢笔和墨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里,才放心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小兄弟又在吃冰激凌。《第四交响曲》转为《欢乐颂》。墙壁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屋外客厅音乐奏响,我竟浑然不知。

“出去?”小兄弟问我。

“和朋友说好的,今天——”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我朝外望了一眼,亮堂堂的,“晚上七点半去公园散步。”

“嗯,我知道,你那天,那天告诉过我,那你晚饭是在外面吃,还是留给你?”

我还真没考虑过晚饭在哪里吃,一心只想着出去散散步而已。

“你要是去外面吃,需要多少钱我给你。”

“不了,不了,只借不还不是我做人的原则,还是先把之前借的还上再说。”

“那也得活下去才能还上啊,饿着肚子也不是办法。”

“可是我现在不饿,等饿了再说吧。”

在我踏出门槛的第一步,小兄弟还是硬塞给我五十块钱。

前方环绕着徐徐下落鸡蛋黄模样的太阳的紫红色晚霞,在天地交接处散发出独特的魅力,感染着世界上的一草一木,即将宣布夜幕降临。

气温较前几日相比有了明显的下降趋势,可是还是压迫的胸闷,喘不过去来。河边上,坐满了一心一意钓鱼的闲人,技术自然不必多说,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个顶个的业余中的精英。瞧!那动作多么潇洒,多么娴熟,一般人肯定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在旁边凭栏观摩,看他们一提竿就有鱼儿上钩,便想起了那天我和先生在这里钓鱼时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的尴尬结果,心里很不痛快。是鱼竿的选择出了问题?还是天气不适合钓鱼?或者蚯蚓只能在土里钻来钻去,不能当做鱼饵来用?我不知道,大概多少都有些影响吧。

归根结底,钓鱼是一项必须处于心静的状态才能进行下去的休闲运动。他们做到了。而我和先生却一直在聊天。

“大爷,现在几点了?”

他把钓到的鱼放进一个网子里,仰着头抬起眼睛看着我,倏地又低下去照顾渔网。

“七点一刻了吧,现在这天儿真是长了。”

“七点一刻……谢谢大爷!”

“不用谢,不用谢。”

收获不小,渔网里欢快地游着五六十条小鱼。

我跑着往公园赶去。

太阳不见了踪迹,云彩全变红了。

七点二十八分,我到了公园的门口,可是没发现小林的身影。她是不是忘记了?我不由自主的朝这方面想。突然,眼前黑了,明显感觉到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本能反抗起来。

“打到我了,开个玩笑,至于吗?”

双手缓缓松开,我回头一看,是小林。粉红色的连衣裙外加一双耀眼的黑色的高跟鞋,今天的服装像是专门为了去参加盖茨比的晚会准备好的,那样华丽,那样奢侈。她把头发挽了上去。笑容很甜美。

“对,对,对不起。”

“没事啦,走,去里面。”

地上一群洁白的鸽子相争啄食,我们逐渐靠近时,它们以为是同伴来抢食物,速度突然加快起来,等吃的差不多了,心照不宣的一哄而散,飞往各方。有几支羽毛留在了原处。霞光直射过来,映在表面,熠熠生辉。

“小说改写的怎么样了?”

两个人默默并肩慢走七八分钟左右,小林突然问我。

“很慢,比我想象的要慢得多。”

“出问题了?”

“不是改写本身出了问题,作品也没有太大的漏洞,而是我自己似乎遇到了麻烦。”

“你这几天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走走吗?”

“没有,因为我想快点完成小说改写,早点回去。”我走到了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浑身不禁一阵酥麻,“是不是我太急于求成了?”

“反正你现在的状态很紧,没有放松下来,这样可不好啊。”

她也走了上来,双臂展开,左右摇摆。像是在悬崖边缘地带跳舞的少女。又像是一只翱翔于天际自由飞翔的鸟儿。

“我还好啦,倒是你那天在电话里说的把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很短暂,但我真觉得那不可能是从你的嘴里说出的话,你应该是快乐的,自信的,不能消极。”

“的确不像是我说的话,可那是在遇到陈梓彧之前。”

“就因为一次失利而否定你的能力?这……”

她看着我,两只眼睛透视了我的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后面要说什么。

“这不是否定,而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彻彻底底的失败?

“对你而言,我没能得到有价值的新闻,说真的,并没有沮丧,我说过,从你身上得不到任何信息,还记得吧?那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是我真实感受到的,要让我用语言表述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很难做到……反正你不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对了,不管是我,还是一个资深的记者,可是梓彧就不一样了,他的每一个地方都值得报导,更何况销声匿迹四年呢?毫不夸张的说,他身上的新闻比中东石油还丰富,可是,我却让这只煮熟的鸭子跑了。”

“第一次没谈好,可以好好准备下一次嘛。”

“下一次?即使真有下一次结果也是不变的,也许会更糟糕。”

“怎么这样想?等下一次来临之前,把想要问的问题都罗列清楚,整理好思绪,然后按部就班地说出来,他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这四年的经历啊,难道他没跟你说?”

“没有。”

“你不好奇?”

她仰起脸激动地瞪着我,下一步几乎就要演变成小林抓住我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扇我一巴掌了。

“不,不好奇,那毕竟是他自己的是嘛,我无权干涉,除非他主动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要是不主动说出来,我也就很难从他身上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喽?”

“仅限于我和他的朋友,你作为新闻记者有干涉的特权。”

“可我现在还只是个学生,连实习记者都算不上。”她失落地垂下头,慢慢地又抬了起来,“不说这些啦,今天是出来放松心情的,索性把烦恼完全抛开,你说对不对?”

我非常同意。

围着公园绕了一圈,连其中隐藏极深极隐秘的泥泞小道我们都没放过,统统踩塌了一遍,那里印上了我们的足迹。在千篇一律被风驱使着沙沙作响的杨树底下,零星的坐着一对对沉浸在恋爱里的情侣,他们相互依偎,无话不谈,有说有笑。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的,世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美好的。还有四五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围着木桩游戏,你抓我,我追你,在草地上打滚,翻跟头,踢足球,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这也是属于他们的天堂。树上栖息着成群的燕子,在树枝间穿梭,时而直指地面俯冲,时而盘旋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亦或是调皮地悄悄靠近谈心的情侣们,作为第三者介入其中,窃听秘密。被发现后,又突然出现在游戏的孩子面前,吓他们一跳,猛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终于走了出来,旁边有空着的长椅。我们坐下了。

前面走过阖家欢乐的三口人。爸爸犹如一名德高望重的指挥官,带领着身后的妻子和女儿走上了正确的行进路线。

“我一直很在意,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偏偏住在公寓里?”

“在意这个干吗?”

“我们信乐人生以前成立过一个孤儿院,不过后来关闭了。”

“你认为我是孤儿?”

“只在这一点上看八九不离十。”

她看着逐渐远去的三口之家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你不想说,就忽略我刚才的话吧。”

“不,我还是告诉你吧……哦,火!”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火红色的晚霞被夜空吞噬。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树上挂着的红灯笼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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