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不和你说了,都是些旧事。”管家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眼中那样闪烁的怀念,却又马上被愧疚掩盖。
“所以,你等他等了有三十多年吗?”郑宛清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这一切,不知晓其中变数,亦不知晓,其中真情。
管家丹凤眼的眼尾弯弯的,多了几分和顺之态:
“这花说来是个命大的,到了这地以后就不断结籽,我也没多管,这年复一年的也就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是好像连这花,都在叫我不要再等下去了呢!”
话里隐含的心酸一听便知,郑宛清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一般,遮住了重重忧伤,只余一角,却让人更生遐想。
可是一看管家好像沉浸在了那样浓重的悲伤中,想来自己这样一问,一定更会让其深陷其中,张了张嘴又闭上。
没有想到管家却开了口:“我之所以觉得你是个有缘之人,只因你眉目之间留有黄钰挚爱之人的风韵,思及了从前旧事,你别见怪。”
“人总有其惦念之人,常情之事,何来见怪一说。”看着管家那一张极难显露出真实情绪的脸总算有了变化,郑宛清焕然便觉得那黄钰定是于他而言极为重要之人。
只不过她仍旧不知道,自己的这副躯壳,也曾在其中多番转圜。
说到底,因果循环,环环相扣,每个人都是不断转圜于因果之间,无法消弭。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好像都在消化难言的过往。
求而不得,避之不及,难言之苦,皆为过往,也皆是过往。
美酒,佳卿,知交,韶华都已是过往。
院子一瞬之间变得沉静,河水静静淌着,上浮几片竹叶,清幽而狭远。不巧的是,微微偏转过头的郑宛清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管家,宛清有一问:京城居于陆地之间,莫得水汽,可能生竹?
宛清曾于书中得见:江南有一奇树,谓之木则增其重,谓之草则辱其清。其名为竹,其叶尖尖,其声哗然,其节中空。如今不知管家用了何许的功夫,才将此物引入了相府之中,让宛清甚是想瞧一瞧啊!”
一手指着那河上飘着的甚为单薄的几片叶子,另一只手缠着几根头发丝,满脸笑意,却看不见一点温柔之色。
原本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管家,又恢复到了原本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小姐眼尖,我也是纳闷了许久,不知道这竹叶哪来的。这几日我也瞧着几回,但仍旧没瞧出这些究竟是哪来的。
我至今都不知晓,京城竟有这等能人养出这稀罕物什。”
郑宛清看着管家,一双眼阴晴不定,空气都凝滞了下来,但是对着管家那一双始终都没变过的脸色,最终还是没继续问下去。
只不过是回了一句饶有趣味的“哦!”
见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聊了,郑宛清也不含糊,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说:
“管家今日让我见识过了这些奇花,我可得回去好好记下,相府里的这等物什,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知道了,我也好出去吹嘘吹嘘。”
管家听见这句话,眉却轻轻上挑了,手指放在背后,好像在掐算着什么一般,嘴上恭恭敬敬来了一句:“小姐若是喜欢,我这儿这花这样多,你不如摘两朵回去,放在房里,也可讨个趣儿。”
“姑娘家家的,就是喜欢这些东西,管家这样慷慨,那我就不客气了!”
郑宛清想不到管家竟会将这花给了她,语气中带着写不可置信。
少年郎,总是存着些天真的念想,只盼着这些纯白的念想莫要被染黑了。
还没等郑宛清动手去摘花,管家自顾自的就摘下了两朵,粉的杏的,煞是好看。
一直到已经走出了院子,郑宛清都没想明白刚刚那一瞬到底是什么让管家这样热情,只不过看着眼前的花,心里也像是春天来了一样,暖暖的。
一路平静走过,再回到屋子里时已经是黄昏之时。满院子都铺着霞光,就连缸子里的水上都粼粼的。
“小碧,念初,我回来了!”郑宛清高兴地宣告着,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一直过了一会,小碧才从房子里出来,手指贴在嘴唇上。
“嘘!小姐,念初才睡着,哭了一下午。”小碧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又把念初弄醒了。
郑宛清秀眉微微拧着:“怎么会哭了一个下午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直哭呀哭,没停下来过。刚刚哭累了睡着一会你就回来了。”
至今还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念初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反应,这次着实闹得久了些。
“你问过没怎么一回事?”带着一脸的忧心,郑宛清重新开口。
“问过了,可是只要我一问或者一提到什么,他就一直哭个不停。”小碧挠了挠头,思绪混乱。
“就先这样吧!你也回去休息会,这一下午着实也累了,早些休息,别的事明天再说吧!”
郑宛清迈开腿子回了闺房,脑海中回忆起今天所有的事,感觉像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怎么也弄不明白。
从花圃里摘回来的奇花,被拢的整整齐齐地插在琉璃瓶里头,随着霞光流转,琉璃瓶中的色彩也随之而动,光华万千。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到底是白天遇见的事让人心烦意乱,还是已经习惯了止离的床,再也习惯不了别的了。
一个个迷题在脑海中环绕,难以解开。
晨曦微光中,郑宛清的房里却突然跑进来一个人。
小小的团子一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漏出一双眼睛。念初小心翼翼地爬到郑宛清床上,静静坐着,什么事情也不干。
一直等到郑宛清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身旁软软的一团,念初才揭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褥。
“姐姐!”念初一双漆黑的眼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郑宛清,嘴巴也是瘪瘪的,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郑宛清一大清早看见这样的一幕,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念初是个孩子,一个黏人的孩子,但是却是个积极的孩子,她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样的孩子满面愁容。
孩童应该是最为无忧的年纪,却不知被谁染上了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