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达你怎么才回来?”木乐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易达,几缕红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面露出来有些破碎的质感,参差不齐着,翘起来不规则的角度,易达走到屋子矮矮的圆形沙发上面坐了下来,一只手抬起捏着自己的鼻梁,眉头仍旧是不由的皱起来,带出来一些倦意。
“怎么?又头疼了?”木乐凑过去看着易达巴掌大的小脸,还有那皱起来的川字“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了。”易达说着,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流动在不大的房间里面,头顶上是一盏泛着红色的灯光,墙壁上面贴满了国内外摇滚乐手的海报,还有大片的喷漆涂鸦,两侧面对面的墙壁分别竖立着两面放满唱片的唱片架,框架的暗色调与整间屋子结构一致。
床上面是散落着的白色纸张,混杂着一些五线谱,还有一摞高高的这屋子里面摆放的最工整的黑色文件夹,里面夹着的全部都是易达自己写的歌儿,谱的曲子,只是它们全部都窝在黑色文件夹里面,还没有看见更多的天日。
木乐伸手拽过来电脑,凑到易达眼前“看看,这就是你刚才的成果,咱们已经反超了这么多人,排名在第二位了,只要咱们稍稍努力,就可以完全稳坐上第一名的宝座,到时候,你写的这些歌全部都能派上用场,拿去换钱,发达的日子就真的不再遥远了!!”
木乐对着易达说着,那么兴奋的语气,就好像,看着那些堆起来的高高文件夹里面夹着的不是歌,而是大把钞票一样,一双眼睛里面闪烁着贼一样的光芒,口水都差点喷到易达那超级洁癖的身体上,易达的眉头皱的更深,起身看着木乐,“你不要把我的音乐和钱放在一起说,我做音乐不是为了卖钱。”
易达说完,弯腰捡起来散落在床铺上面的白纸,还有写了一半就扔在一边的暂时没了用处的曲谱,一双时刻浅浅泛着粉红色的粗糙手,那是每天八个小时的练琴造就出来的一双手,敏锐而具有强大的力量。木乐有些无奈和露出来一副很不好的表情,把电脑放在一边,从地上站起身说:“对咱们现在这种生活状况的人来说,你觉得还有什么能比钱更重要?”木乐说着,像是在质问,想让易达能够看清楚现实,不要再为了什么梦想,让自己变得只能够抱着梦想去死,而不懂得怎么把梦想换成可以提供温饱的工具。
易达一半的眉眼被凌乱的刘海遮住,短头发的那一侧,皱起的眼睛,传递着的是自己的心正在被一层层黑色蒙住的难以忍受,他放弃了学业,离开了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市,是,最开始自己以为自己可以用着自己创造出来的音乐,去得到更多人认可,可以认识志同道合的人,可以有机会让自己的音乐传递到更多人的耳朵里面。
可是出来之后,接触了之后,被小公司签约,硬着头皮写了几年的口水歌,又硬着头皮的去演唱和摇滚基本上没了什么关系的情爱歌曲,小火了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有人记住了他,但是不多久之后,那份记住,也就被时间带走,一丝不留的带走,因为易达很讨厌那样的生活,那样被操控,被命令,虽然是身在音乐当中,可是连写歌的发挥空间都被限制住的生活,让他头晕目眩的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思维和意识,离开,是他做出的最后选择。
而木乐也就是那时候和他一起离开的人,木乐不爱音乐,去到那家公司,完全是被人看上了他还是很有可塑性的偶像面孔,可是由于音乐功底实在太差,出了一张专辑,在大众中毫无认知度之后,他也选择的离开公司,公司很好说话的放他走,那是因为他这把工具,并不能为公司带来任何盈利。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搭乘上了同一辆公交,木乐记得很清楚,有一个看上去还是学生的女孩子,看见了易达很开心的穿越了那么多公交上的人,手里面拿着本子向易达要签名,木乐当时还挺羡慕,最起码车上这么多人,有人能够认得出易达,不像自己,永远都是令人毫无认知度的,连新人都算不上的陌生艺人,可是随后易达对女孩说的话,让木乐有些不解,始终到现在都是不解的。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易达这么回答着,把视线转向了车窗外,木乐看见那女孩脸上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疑惑不解,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易达说着一些话,可是易达再也没有将视线看向那个女孩,就只是看着车窗外,一只手握着公交车内的扶手,木乐看了一会就好像真的看出来了些什么,就跟着一同看向车窗外,木乐看见近处,是一片片拉扯成影子的绿树,远处,是不断呈现在眼前的高楼大厦,还是远处美好,只是近处糟糕。
“钱那么重要,你还包什么网吧,房租都交不起了,你哪来的钱?”易达说着转过身,消瘦的身体,消瘦的脸,明亮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木乐,木乐忽的摇晃着身体笑了笑,“钥匙是我偷的,我在那边送外卖,钥匙备份两把,我就顺手拿了一把,又正巧赶上那家老板家里有事儿,所以天助我也。”木乐说着话的表情,参拌着得意和像是得到了幸运之神眷顾了似的表情,看着易达,“侥幸不能带到生活,迟早会破败的。”易达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瞬间让木乐感受到一丝不爽。
“收起来你那些大哲理,生活不是考试,不是用嘴说说,就可以被叫做生活,你的那些话不能拿起换成生活费,那就只是个被二氧化碳填充起来的屁。”木乐说完拿起来一旁喝掉了一半的可乐,里面的气泡都已经会散不剩,剩下的就只是甜到发涩的味道,紧紧的附着在舌头上面。
易达不想在多说些什么,把捡起来的纸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然后拿起来吉他,木乐听见琴弦被不经意拨动的声音,转身看向都已经快要走出门口的易达,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么晚你还去哪?明天还有比赛呢!”木乐皱眉说着,语气像是在警告,“赛可以不比,但是我的自由不能丢。”易达说话的语气还有状态都是那么的轻飘,却是让人无法攻破的坚定,他这是在反过来告诉木乐,没有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限制住,属于我的自由。
易达走出门,门被关上,木乐转身朝着矮矮的沙发跟前走,然后抬手把一叠纸用力抛开,脸上也是已经病入膏肓的疲态,他知道梦想很重要,可是没了命的话,梦想就真的只能够在做梦的时候想一想了-
易达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怀里抱着吉他,在公园的凉亭下面住着一些乞丐,他们白天行乞,晚上就会在这里的凉亭睡觉,这是完全开放的工作,不用买票,也没有人限制你在这里待上多久,只是偶尔白天的时候会有一个穿着浅蓝色像是掉了色的警服似的黑瘦老头,在这里转悠几圈,没有周围居民的举报,说是看见乞丐影响了他们的视野和心情之外,其余的时间,那个警服老头都会窝在他那个虽然小,但是空掉电视都具备着的玻璃小房里。
易达抱着吉他静静的看着对面的花花草草,几乎是那一朵花开了,那一朵花要凋谢,那一朵花还没有来得及开就被风吹落,他都了如指掌,不是因为他仔细,视力好,记忆力好,而是因为,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的时间很漫长,所以视觉比自己的意识更加清楚的记录下来了这里的一切。
凉亭里的乞丐窃窃私语,他们又在说起,那个半夜唱歌的年轻人,似乎是得了失心疯,歌唱得不错,可是却没有成名,然后背弃了家里人,现在孤苦无依,所以就落下了一个失心疯,只是他手里的吉他应该能够值几个钱,最起码,可以换上一壶好酒,和一只烧鸡,或许可以好好的吃饱一顿美餐。
乞丐的话题就是如果讨好那些路人,获取到自己的生活费,这世界上任何一项工作,全部都是为了钱,为了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标准,或者是能够维持在一个安逸的生活标准之上,从而努力拼搏,奋斗,可是易达就是不愿意把这些和自己钟爱着的音乐扯在一起,就是不肯,他觉得现在自己参加比赛,又因为自己歌曲不是主流而变着法的绞尽脑汁的把自己的歌曲变成主流,从而写下来了不少违背心意的话,就又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地方,重复了之前的日子。
只是因为自己现在,除了手里这把只有懂行的人才会觉得宝贵的吉他之外,再无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值钱东西,他的手指拨动着自己的琴弦,拨动着自己无人问津的梦想,梦想或许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只是梦想扩大,却并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这就像是一张大网,在梦想的海洋里面捕捞着梦想,梦想太重,你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掌控这么大的一片网,需要人帮助,就需要自己跟随着他的律动付出自己的自由,最终才能够看得清楚梦想的模样。
有些道理,易达比谁都懂得,可是他就是不知道,既然梦想不是彻底属于自己的,那么为什么还会被描写的那么生动,迷人,追逐之后就是梦想不断失去的过程,易达从来都不想要的是这些,这些对于他来说是一份工作,可以换钱的工作,跟梦想毫无关系。
易达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的厉害,头疼的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一直都存在,只是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跟着凑凑热闹,易达手里握着吉他,身体躺倒在长椅上面,易达立在长椅前面,一切都安安静静,他喜欢这种安静,即便有些孤独,但是孤独本来就是与生俱来的,他比任何人都习惯,他出来的多久,就一个人孤独了多久,只有音乐是存在在他心里的东西,或许音乐它也孤独,因为从来都是自产自消,把它们都放在一起,叠落起来巨大的孤独,陪着他一起孤独。
木乐曾对易达说过几句话“如果你肯放下一点点的自己,你就可以看得见更多的属于自己的繁华,如果你肯把梦想放一放,你就会知道,现在还不是你可以把梦想高高举起的时候”
“如果你参加了这个比赛,你就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知和赏识,如果你肯听取别人对你的意见,你就可以有跟多的机会,有那么一天,让所有人都跟随着你的步调走,如果你可以暂时把钱看得比梦想重要,然后学会伪装一部分带着锐利的真实自己,你就可以让自己手里面的音乐送上高台,当然,如果你不可以做到以上的全部,你就真的只能和你的梦想抱在一起去死了,不是因为没有房子住而冻死,就是因为没有食物吃而活活饿死,这就是你和你的梦想所要去面对的现实。”
易达的耳朵里面反反复复着这些话,一直反复成一段段模糊不清的拼接,一阵阵的凉风吹来,他闭着的眉眼带着柔软和一丝丝的酸楚,他蜷缩着自己消瘦的身体,渐渐的走入到一个梦境当中,梦境的轮廓就是梦想,他站在明亮的高台之上,弹唱着自己写的歌,又嗨唱着属于自己的摇滚乐,底下是一排排闪烁着的荧光灯还有荧光牌,他觉得自己成为了所有人的能量,有那么多的人爱着自己的音乐,让自己不孤独,或者是让孤独变得快乐。
这样的梦境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就像是自己的心正在为自己潜移默化的设下的诅咒,因为明明就是逼迫着自己去死,才可以完成的事情,木乐的出现又在不断的告诉着自己,只要你肯愿意放下一点点的自己,你或许就会和现在不同,如果你可以放下一点点的现在,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可以更加足够自己施展开的未来,这样的话是出路吗?
易达在自己的梦境里面走了好久的路,一直都弹奏着他的吉他,他钟爱的曲调,他看见广场上的白鸽,即便头顶上的天空浓密黑色,可是建筑物反射出来的白色光芒,还有那些不断闪动着翅膀的白鸽,都能够和头顶上的黑色对抗,产生一种特别强烈的对比,白鸽在自己的面前飞舞,自己没有任何想要躲闪开的意思,就一直不断的弹唱着属于自己的歌,唱的那些建筑物都跟着自己的曲调摆动着它们四四方方的或长或短的身体,那些白鸽都融化成了一片片白色的雪花,雪花飞舞在黑色天空下,易达却看着那浓重的黑色,可以成为自己全部的安逸,反而开心的厉害,一步步的踩在那些落满的厚厚积雪上面,吉他声简直不用弹奏,都在耳边不断的旋绕,就是这样的世界,让随便的一处想法,都能够在半空中旋转成体态优美的存在,让易达可以在里面不断的畅游,易达真的很想就此沉睡在这样的梦境当中,不要再醒过来。
可是突然间黑色不断的朝着自己的头顶压过来,不断的靠近着,已经触碰到了头顶,已经把自己的半个头都笼罩住,已经遮蔽住了自己的视线,已经完全包裹住了自己的呼吸,然后下一个瞬间,易达的整颗头都被黑色抱住,凝固,不能动弹,只能在黑色当中一点点的挣扎着窒息,手里的吉他被用力抓住在手掌心里,琴弦划破了手指,一条条的红色,顺着琴弦流淌,然后整个吉他都被浓重的红包裹,反射着深浅不一的光芒。
“易达”
突然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的惊扰,瞬间一阵从身体上面传来的疼痛感,让散开的意识和思绪迅速像是毛线球似的朝着自己的脑袋里面滚落了回来,深深皱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视线之外,那摇晃不定的光,那温暖的质感和味道,带着一阵阵的草香,随后视野从倒着的影子中,逐渐直立起来,易达坐在长椅前的草地上,看着两个清洁工在清扫着晨光中的公园,于是自己漫长而荒诞的梦境,也跟着结束了。
易达站起身,看着自己的身边,好了好几眼,然后立马蹲跪在地上看着长椅底下,可是就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吉他,他一双眼睛里面立即闪烁出来惊慌的目光,吉他丢了,跟随着自己醒过来的梦境一同消失不见了,“阿姨有没有看见一把吉他?黑色的!”易达问询着那两个扫地的阿姨,阿姨用着异样的眼光看着易达,甚至有些胆怯的表情在脸上浮现,没有应声,只是摇了摇头,因为易达现在的表情,根本就是不平静,甚至有些过分的狰狞,那是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畏惧的表情,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没有找到吉他的易达,就像是失去了一半绳索的木偶,刚刚走回到家里,还没有抬手开门,门就自动瞬间打开“我的祖宗你去哪啦!!我给你打这么多电话你都没接!!想抗议,你也挑挑时候成不成啊?!咱这还得比赛呢!!”木乐简直是气急败坏的对着易达大声的不满低吼着,易达看着木乐,眉头似有若无的皱了皱眉“我吉他丢了,找不到了。”
“你说什么?!!诶呀别管了!!赶紧跟我走!”木乐说着,扯起来易达的胳膊就朝着外面跑,易达没有反抗,就这么一路被木乐扯着胳膊朝着外面跑,一路上的意识都被吉他事情吹散开,挂在了路过的树梢上面,春天里的空气有些微凉,但是花都开了,树也绿了,就是天空仍旧灰蒙,阳光只能努力的透过那一层绵密的云把自己大片的温暖用强大的力量推入到这个世界,在人们的头顶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光芒,都已经尽力了,只是仍旧不曾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