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婚期很快到来，成婚当天，原吟雪一声不吭梳洗打扮。教习姑姑早就将注意事项灌输给了她，昨晚又念叨得她一个头两个大。<br> 好不容易戴上了二十斤重的首饰，原吟雪只觉得脖子随时可能咔嚓一声断掉，所以动都不敢动。<br> 屋子里前前后后到处有人跑来跑去，一派兵荒马乱。母亲推门入来，支开了所有人。原吟雪这才觉得能稍稍喘口气。<br> 外面鞭炮声轰鸣，宾客们陆陆续续来了，等着看未来的六皇子妃出府。<br> 原吟雪看着母亲，她眼睛红红的，定是昨晚哭过。但见到她却还强颜欢笑。<br> “娘盼了二十多年终于盼到了今天，雪儿，我和你爹这桩心事总算是了了。”<br> “其实我宁愿不嫁，一直陪着你们。”原吟雪咬着唇道。<br> 许欣柔握住了她的手：“别说傻话。娘问你，那天你在六皇子府处了一整天，他待你如何？若是他敢欺负你，我——”<br> “他哪里欺负得到我啊。娘你多虑了。”原吟雪宽慰她道，“六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虽是要嫁入帝王之家，但若是他，总算也是不幸中的万幸。”<br> 许欣柔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嘱托了几句，起身出了门。<br> 迎亲的队伍很快到了府上，原吟雪盖上红盖头，由戎月扶着向门口走去。朦胧之中她看到爹娘站在门口。<br> 父亲老泪纵横，母亲却只是咬着唇。两双眼睛全都落在她身上，她很想握住母亲的手说，她会常回来的。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便上了轿。<br> 虽然六皇子府在宫外，但成婚却一定要面圣的，这毕竟是圣上赐婚。<br> 所以轿子先将她抬入了宫中。文武百官列在两旁，皇上皇后和诸位皇子也都在场。<br> 一个六皇子妃，本不该是这样的排场。但皇上似乎有意要铺张。从父亲那里她多多了解到一些，大约是皇上想弥补当年对六皇子母亲的愧疚和遗憾。<br> 且他们两家联姻，也是有意为六皇子找一张护身符。当年六皇子母妃有恩于他们原家，如今她嫁过来，六皇子手中便相当于掌了兵权。皇后便是想动他也是投鼠忌器。<br> 算起来倒是两相合算，却没有人把她和他的意愿算进去。<br> 不过原吟雪也没什么好怨的，左右朝中这些姻亲都是如此。嫁给谁不是利益权衡的结果？父亲和母亲纵她二十多年，她却不能总顾着自己性子，也要为原家做点什么。<br> 一双手忽然握住了她，原吟雪认得这手的主人。前两日他于她还只是个半熟的陌生人，今日便要成为她的夫君了。这让她一时间颇有些不适应。<br> 不过皇宫中只有他最熟悉，有萧络阳在，她也能稍稍定下心来。<br> 踏上白玉的台阶，耳边礼花绽放的声响此起彼伏。风轻轻吹起盖头，她可以看到萧络阳高她一头的背影，领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br> 终于，脚下的台阶消失，萧络阳停下了脚步。一旁传来钦天监司仪高叫：“行三跪九叩礼。”<br> 萧络阳与原吟雪齐齐拜下，规规矩矩行了礼。一切倒也相安无事，景帝只是嘱托了两人几句，皇后则是一言不发。<br> 原吟雪蒙着头，耳边传来礼炮轰鸣。忽然她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苍凉的箫声。这声音很轻，在礼炮声中几乎听不到。但她却听得到。<br> 她知道那是谁，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前程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灵魂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原吟雪很想撕开这盖头，不顾一切随他而去。可她不能，她被困在原地挣脱不得。<br> 就在她出神之时，身旁萧络阳忽然出声提醒她，“拜天地。”<br> 原吟雪猛然回过神来，便听得一旁司仪高喊：“一拜天地——”她这才魂魄归体。<br> 前两拜都没有问题，唯独是第三拜的时候，原吟雪腿上忽然受了重击，切刚巧是在穴道上。她腿一软，身子一倾，差点摔倒在地。萧络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两人就势拜了。<br> 众人都未发觉有异，原吟雪咬了咬牙冲破了穴道。只是硬是冲破穴道，腿便隐隐作痛。勉强站着不成问题，但原吟雪怕走起来便要露馅。<br> “礼——”一个“成”字还没出口，原吟雪忽然感到一阵杀气。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扯下了红盖头。<br> 所有人都惊讶地瞧着她，但下一刻，七八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柄利剑破空而来直袭向原吟雪。她皱起眉头，心下一阵疑惑。但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迎敌而上。<br> 周围的大内侍卫反应过来，团团将皇上皇后和一众皇子护卫在中间。而萧络阳因为离原吟雪太近，而没能及时躲进包围圈。<br> 原吟雪一面要防着黑衣人的袭击，一面要顾忌萧络阳。腿上的伤越来越痛，几乎是勉力在支撑着。<br> 这群黑衣人武功极高，大内的侍卫虽多，但却帮不上什么忙。许多根本无法近前。太平盛世的，他们平素在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儿，真碰到了事情，便只能在外围兜圈子插不上手。<br> 在场众人都看得出原吟雪有些力有不逮，尤其是她的腿越发明显地在拖后腿。好其次都差点被刺中，又抽身闪过。只是她身形极快，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br> 看惯了宫中柔媚娇小的女子，原吟雪一袭红衣，执剑破空的模样着实惊艳了众人。萧络阳一时间看得有些失神。<br> 七八名黑衣人也不管其他，只袭击原吟雪，而且招招毙命。她凌空刺去一剑，利刃划破黑衣人的喉咙。但背后却露出了破绽，另外两名黑衣人冲了过来。<br> 原吟雪没有注意到，萧络阳却看得真切。他心头一急，整个人便不管不顾扑了上去。原吟雪感觉到后背的变动，回身就要格挡，却见萧络阳兜头砸了下来。<br> 她连忙伸手抓过他的腰，自己一个翻身挡在他身前。两柄剑擦过她的胳膊，顿时皮开肉绽。原吟雪手中的剑却丝毫未落，回身横扫，收势不及的黑衣人顿时惨叫着倒在了地上。<br> 少了几名黑衣人，周围的侍卫终于围了上来。身后的景帝忽然一声断喝：“捉活口！”<br> 话音刚落，几名黑衣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口中一个用力。接着便口吐鲜血，齐齐倒在地上。<br> 原吟雪这才松了手中的剑，身子一倾便要倒地。萧络阳一把扶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原吟雪想推开他，但腿上的剧痛让她一动不能动。<br> 侍卫们散了开来，景帝和皇后以及一众皇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倒在萧络阳怀中的原吟雪。<br> 景帝双目冷厉，直视着原吟雪：“这是怎么回事？”<br> 原吟雪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一旁皇后忽然道：“皇上，臣妾听说吟雪从前曾行走江湖，莫不是惹来了什么仇家？”<br> 景帝皱起了眉头：“可有此事？”萧络阳恨不得立刻替她回答，根本没有的事儿。但他又不了解她的过往，答了也无用。<br> 原吟雪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缓缓道：“皇上，吟雪确曾行走江湖。只是这几人断然不是吟雪的仇家。江湖人行动不会如此整齐划一，这些黑衣人用剑都一模一样，功夫也如出一辙。一旦要被捉住，立刻就服毒自尽。此种行径，不像是江湖寻仇，而像是什么人专门训练出的死士。”<br> 一句话醍醐灌顶，景帝面色微变，目光略扫过皇后。皇后没有说话，脸色却也不太对劲。<br> 景帝提高了声音：“原时雨之女原吟雪今日护驾有功，忠心可嘉。但朕也希望从今往后，真的六皇子与六皇子妃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故而今日赐原吟雪封号永安，封三品诰命夫人。”<br> 原吟雪惊愕地瞧着景帝，一时间愣在原处。萧络阳反应了过来，两忙示意她去谢恩。原吟雪在他的搀扶下吃力地跪地谢了恩。<br> 一时间气氛诡异而难熬。原吟雪只觉得浑身难受，从前她和师父闯荡江湖的时候，真有敌人那也可酣畅淋漓地打一架。可到了宫里面，到处是不见硝烟的战争。<br> 正想着，萧络阳忽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对景帝道：“父皇，吟雪受伤了。儿臣想带她先行回府。”<br> 景帝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于是萧络阳起身抱着她大步向宫门口走去。原吟雪羞得满脸通红，扭头将脸埋进了萧络阳怀里。<br> 萧络阳却注意到朝臣们一个个直勾勾的目光，顿时心下不快。冷声对一旁的戎月道：“盖头呢？”<br> 戎月连忙冲过去捡起了盖头盖在原吟雪的头上。原吟雪眼不见心净，这才松了口气。<br> 回到府中，景帝又派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她坐在床上，萧络阳却不准她掀开盖头。原吟雪胳膊几乎都抬不起来，所以也没劳神和他分辨。<br> 太医诊了脉，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又嘱托了几句静养之类的话，便退了出去。<br> 不多时一屋子就只剩下原吟雪和萧络阳。原吟雪本想着受了伤不可以沾水，今天又这么累，直接倒头就要睡了。<br> 但萧络阳还在，她正要出声劝他回寝宫休息。眼下忽然多了一个秤，接着轻轻一挑，大红的盖头从眼前坠落。<br> 原吟雪抬眼看着萧络阳，他笑盈盈俯身瞧着自己，将手中的喜秤往旁边一丢，又端来了两杯酒。<br> “娘子，来饮了这杯合卺酒。”<br> 原吟雪接过酒杯，仰头就要喝下。萧络阳却又止住了她，伸手将自己酒杯递到她面前，原吟雪无法，只得喝了他递来的酒。折腾完了，萧络阳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br> “你——”<br> “我的酒还没喝。”萧络阳盯着原吟雪手中的酒。原吟雪将酒塞进他手中，“那你赶紧喝完便休息吧。”<br> “我喂了你喝，你是不是——”萧络阳说着便凑了过来。<br> 原吟雪以为这是成婚的规矩，吃力地举起酒杯。萧络阳笑着俯身就着她的手啜饮了一口，却不急着咽下。而是贴近她的脸，一只手捏起了她的下巴。<br> 原吟雪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她不明白萧络阳为什么忽然这样看着她。接着，萧络阳俯身下来便要吻上她的唇。<br> 眼见着一块肥肉就要到嘴，就在那一刹那，萧络阳忽然受到了重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砸在地上。<br> 原吟雪怒目瞪着他：“你做什么？！”<br> 萧络阳吃痛地揉着胸口道：“我们都成婚了，你说六爷我做什么？”<br> “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天色这么晚了，不是该就寝了么？”原吟雪不满道。<br> 萧络阳起身又凑了过去，笑道：“好好好，就寝。”他吹熄了一旁的蜡烛，又将灯拨得暗了些。原吟雪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想等萧络阳离开再脱掉喜服。<br> 谁料萧络阳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起来。原吟雪扭过头去，急道：“你做什么？”<br> “就寝啊。”<br> “就寝你回你的寝宫啊，在我这里做什么？”<br> “这儿就是我的寝宫。”萧络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帮原吟雪宽衣解带，“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负春光啊。”<br> 原吟雪没想到萧络阳竟然这么无耻，但自己方才胳膊用得脱了力，此刻半分也使不上。只得怒目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萧络阳！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无耻，竟然将对付秦楼楚馆女子的招数对我用上了！我——”<br> 萧络阳手上顿了顿，蹙眉瞧着原吟雪。她气呼呼的模样活像只河豚。他一把火正烧着，此刻却不得不停了下来。毕竟再挨上那么一下还是很痛的。<br> “吟雪，你娘在你出阁之前有没有给你看过一本书？上面有一些画。”<br> “没有。”<br> “那小瓷人呢？”<br> “什么小瓷人，你离我远点！”<br> “洞房花烛夜我为什么要离你远点儿？成了婚就该做这事儿！”萧络阳也有些着恼。<br> “可我爹和我娘也没有像你这样无耻！”<br> “你爹你娘不无耻哪来的你！”<br> 萧络阳扶额，只觉得怎么也说不通。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原吟雪：“罢了罢了，你不懂，六爷也不为难你。今晚先就寝吧，其他的明天再说。”<br> 说着一个翻身落在床榻里面，原吟雪还想推他。萧络阳伸手按住了她：“别乱动，这是六爷我的寝宫。大婚当晚不睡一起，容易招人话柄。”<br> 原吟雪想了想也有道理，便和衣而睡。她不认床，从前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什么地方都住过。所以很快睡着了。<br> 萧络阳却郁闷得怎么也睡不着。新娶的媳妇儿就在旁边，却又不能动。就好像饥肠辘辘的人看到了一桌满汉全席，却又不让吃。简直折磨地要死。<br> 只是想起她方才气鼓鼓的模样，萧络阳又觉得好笑。看来她虽然虚长了这么多岁，心性却单纯得紧。这样也好，倒是可以好好调教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