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她那么多的勇气。
我闭上眼睛,那个还不乖巧的姑娘,弯弯如同月亮的眼睛,在北京的深夜里,闪烁着一种亮晶晶的情绪,她一跃,就跃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也跃到了一个人的心里,她翘起嘴角说,“嘿,我喜欢你,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无法拒绝吧。
我睁开眼睛,太阳光还是那么刺眼,我嗓子里更加的燥,咽咽嗓子,就疼的我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真的想象不出来他那时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然后呢?”我疼着嗓子问。
她低下头,抿着嘴:“他甩开我的手了啊,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仔细地打量我之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然后,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了,都忘了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与学校了,朋友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又看上谁了啊?别又和上个一样,玩玩就又闹分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特别蠢地坚定他就是我的了,他们就说我真的是着了魔,连我自己都这样觉得。”
大概是说了太多,她捂着嗓子,嘟囔了一句,“热死了”,我舔舔嘴唇,“找个凉快的地方呗。”她想想,大眼睛四处瞄着,最后拖着我一屁股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你呢?”她问我。
“呃?”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小白兔姑娘叹了一声,“辛言,你还真是……”
我仍旧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她小声说:“难怪你学习这么好,肯定是所有精力都花在学习上,从来不分心给其它事情。”
我来来回回念叨她这句话,好久以后,才明白她的意思,脸上的温度比刚才得还要有些烫。我没有她那么多的勇气,尤其是在讲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声音支支吾吾地,像在学校里面对老师时,撒谎的学生。
在我十六岁的那一年,我很俗套地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暗恋在十七岁的时候戛然而止,没有一点预兆。
一直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喜欢,还是一种心底的执着。
我擅长写作文,擅长写演讲稿,但是不擅长讲述自己的事情,磕磕绊绊,牙齿撞到了嘴唇,疼得我捂住嘴,旁边的颜小蝉见状别开脸,笑的全身都止不住抖动,最后干脆弯下腰,声音里透露出笑意,“你这可真是情窦初开。”她边笑边说。
我尝到了嘴里有一点腥腥的味道,她还是止不住笑意,我干脆闭上嘴什么也不说,等她止了笑,才撇撇嘴,“你的反应比林轩好多了。”我声音闷闷地说道。
“你的哥哥?”
我点点头,他第一次知道我喜欢了一个男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纷繁复杂,就像深夜里玩浪漫的青年在桥边点燃的烟花那样,后来,他玩味地说了一句让我记忆尤深的话,“完了,这年头乖孩子怎么都喜欢玩叛逆。”
“这还真是缘分。”颜小蝉犹豫了一小下,“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俗套的了,结果你比我的还要俗套。”
颜小蝉的俗套比我的要稍稍好一点。
她并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会与家里人吵架。我想,大概我们这个年纪,总是会冲动地伤害自己最熟悉的家人,头脑一热,就起了高腔,就像我曾经为了一个男生一样,与她吵了架,然后摔门而出。而我回去的时候,她与我讲话的声音虽然冰冷,但是夹杂着点干哑,就好像刚刚哭过一样。
颜小蝉一只手托着下巴,手臂支在腿上,嘴唇一开一合,“原本以为是惊鸿一现,毕竟北京这么大,学校这么多,谁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啊。我假期里该怎么玩,就还怎么玩,直到八月中,他强迫我去将头发染了回来,将我衣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服装全部扔掉了。”她伸手扯了下校服的裙子,“我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如假包换的乖女生。”
我问她,他是谁。
“我爸爸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他逼着我转校,我拗不过他,就转校了。谁知这一转校,就又遇见了。”
她拉着我,说了很多,她明明没有喝酒,却像喝醉了一样,我晃了晃她的手,湿湿的,全是汗,我问她,那为什么又选择了秦枕呢。
她和我说了一句特别深奥的话。
她说,“喜欢和爱,好像不太一样。我是挺喜欢牧之洲的,他人很好,但是秦枕之于我,就是一束光,我禁不住就想往那里去。”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还分不清喜欢与爱的区别。
我们回到学校已经很晚,学生早就放学了,幸好我们穿着校服,可以用“东西忘记拿了”为借口回去,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他们看到我,眼神怪怪的,我纳闷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时收拾东西。
小白兔姑娘的动作很快,她已经在教室门口等我了。
我出来的时候,她凑到我旁边说,“你们班的同学刚才在交头接耳的,是不是你们老师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他们什么也没和我说。
“那大概是我想多了。”她又往班里瞅了一眼,推着我说,“走了,走了,回家。”
我们走出校门,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起来,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奇怪了,没来吗?”她闷闷地翻出手机,站在车站边,给秦枕打电话。
我低着头,旁边的女生似乎有些焦急,挂掉电话又重拨,为此,我陪着她,错过了几班回家的车。
“你快回去吧。”她一边握着手机,一边推着我,将我推上了公交车,她朝我挥了挥手,“我自己在这边等就好了,你再不回去,家里又要说了吧?”
这是我十七岁里,最后一次见到颜小蝉。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自己上了这班车,将她留在车站,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伪装也让人喜欢的乖巧姑娘了。
我坐在窗户边,低头发短信:等到了别忘记告诉我。
她很快回复:知道了,知道了。
我这才安心地收起手机。
回家给我开门的是久违的林轩,他似乎晒黑了不少,嘴里还叼着一直冰糕,上半身赤裸着,“回来了?”
他特意瞅了一眼墙上的表,“七点,回来的挺晚啊。”
我瞪了他一眼,“后面那句是多余的。”
“妈,你看,这才几天不见,辛言都会朝我说狠话了。”
我们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在看电视,看见我回来,说:“回来了?”
我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看她的语气,还不知道我下午逃课的事情。
“和哥哥说话不能这样。”
“知道了——”
她又转向林轩,“家里还有妹妹呢,快去套个衣服。”
这就是家里有青春期儿女的家庭。林轩饭后与我抱怨,“有个妹妹真是麻烦,以前我在家里都是光着膀子随便转悠,现在为了照顾你,大夏天的,还要捂得严严实实的。明明我露得多,是我吃亏,你沾光……”
我实在忍不住,“谁愿意看啊!”
我留下一个人在客厅哈哈大笑的林轩,自己回了房间。
似乎所有都在按照应有的轨迹,平稳地运转着。
小白兔姑娘也发了短信给我:我到家了。
我想了想,回她:嗯,那明天见啦。
她这一次没有回复,我猜大概是她手机没电了,或者她又去和秦枕打电话,无暇顾及我这个被她丢在角落里的同性朋友。
你可真是太重色轻友了。我在心里给小白兔姑娘暗自下了一个定义。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瞬间,就察觉到班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很多人看到我进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看向他们,他们又都将头埋在课本里,装模作样地念起课文来。
前排的女生特意转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啧啧了两声,“真是看不出来。”
我拿出课本的动作顿了下,“什么?”
她没再说话了,而是转过身,继续朗诵英语。
早读快开始时,班主任来了,“辛言。”她喊我的名字,“出来一下。”
我搁下手中的书,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她脸色很严峻,甚至可以说,很难看,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盖上盖子,“辛言。”
她没有继续接着说,而是绞着眉头,似乎正在组织语言。
办公室里很安静,其它班的班主任都已经去监督早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辛言,你在老师眼里是个好学生啊。怎么……怎么就会做这种事情呢?”
我完全不知道班主任在讲什么,“老师,我做什么事情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失望,“之前你的朋友,就是那个转到别的班的女生,她早恋的事情,我就提醒过你了,现在可好,干脆你也玩这套?”
我愣了。
我刚想摇头否定,就听见她说,“现在学生都在传,你们两个女生在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