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不在家。
班长在群里说,既然都毕业了,大家就在这个假期里好好玩玩啊,每天呆在家里多无趣。
理科班里,男生与女生比例大概是五比一,我们班里的女生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导致每次班长组织活动出去玩的时候,都很尴尬。女生喜欢逛街看电影,男生喜欢打游戏,最后实在谈不拢,只能投票,可投票也不公平,因为女生数量少。
最后就变成了每次的活动都是吃饭,吃完了,大家喜欢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家里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与班上的同学在王府井吃火锅,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坐在我的旁边,抱怨说:“谁提议的吃火锅啊,这么热的天,就指望我们这些女生上火起痘痘的是吧?”
她碰了碰我的胳膊,“你说是吧,辛言。”
我抿着嘴笑,点点头,接起电话,“妈,怎么了?”我压低了声音,朝旁边的女生解释说,家里来电话了,我出去接一下。
我走到走廊上,她的声音除了喜悦之外,还有一点激动,“辛言,录取通知书到了。”
真的,这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走廊上并不安静,时常有服务生来来往往,我的手按在手机上,好久后终于说,“嗯,我知道了。”
她埋怨我,“怎么听起来不高兴。”
只有上天和我才知道,我高兴的眼睛都有点酸了,酸涩的疼,我没出息地伸手擦了一把眼角。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迷茫自己的选择正确与否,而现在,他们告诉我,我的选择尽管荒唐,但是并没有偏离轨道太多。
不知道为何,我很想与那个姑娘分享此刻的喜悦。我的手机里还保存着她的手机号码,尽管它是一个空号,我编写好的短信每每发给这个号码的时候,手机都会提醒我,发送失败。久而久之,我也不再给这个空号发短信了,毕竟一个人的煽情期想要维持很久,是件困难的事情。
林轩是家里最后一个得知我要成为他学妹的人。他正好与同学出去旅游,山区信号不好,回来后,妈妈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晒黑了的男生愣着,他盯着我剪短了的头发,比划着问:“不会吧,念个大学,连头发都剪短了?”
我去剪短头发那天,是班上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陪我一起去的。她觉得挺可惜,“这么长的头发,留着多好啊。”
“念物理专业,感觉短头发更专业一些。”
她噗嗤一声笑了,嘴边的酒窝与我印象里的另一个女生慢慢地重合,“那不是应该戴副眼镜嘛。”
我将这个理由说给林轩听,他笑的和一个神经病似得,“哪里有人会为了专业剪短头发的。”他想了想,认真地朝我伸出大拇指,“也就只有你这种人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以前一直都是短头发,直到那一天,我俗套地情窦初开,我才开始留起长头发。
我当然不是因为失恋才剪了短头发。
我一直都是单向箭头地暗恋他罢了。
其实,高考结束后,我曾经鼓起勇气发短信告诉他,我喜欢他。
他回复说,你忘了,我以前就知道了。
我哑声笑了笑。是啊,他早就知道,我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他了。我慢慢地在手机键盘上摸索着: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
他是不是还喜欢着那个留在我们心里的姑娘,我不得而知。他固执地继续留在文科班里,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放弃了保送名额。
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绝对不止我一个。
听说,还有高二高一的学妹在他回学校估分的时候,跑去告白的。
他矗立在女生之间,一如既往地挺拔。
我估完分的时候,他还没有走,“考得怎么样?”他问我。
我老实说,“还可以。”
他温和地笑了笑,我问他打算念哪所大学,他不再像一年前那样的锋芒毕楼,而是圆滑的有一点幽默,笑的狭长了眼睛,“怎么,还打算和我考同一所大学,继续追我?”
我脸皮薄,别开脸说,“没。”
他收敛起笑容,“打算去上海的大学。”
我哦了一声,说:“挺好。”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外地的大学,他点点头,“辛言肯定是北京的大学吧。”
“嗯。”
“什么专业?”
“物理相关吧。”
我早已可以若无其事地同他聊天,他意外地挑挑眉,“女生学这个不容易。”
“牧之洲,班主任喊你,过去拍个照呗。”他们班上的同学喊他,他朝我挥了挥手,“有空再聊。”
“有空再聊。”我同样对他摆了摆手。
我们都知道,我们以后大概没有什么机会有空再聊。
班上的同学在群里聊天的时候说,那个牧之州真的报了上海的大学啊,好像还是什么法学专业。
我正在和朋友聊天,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沉默了好久,直到朋友催我,我才关掉了群聊天,“刚才说到哪里了?”
朋友发了个愤怒的表情,“问你买什么防晒霜啊,大学军训很可怕的。”
“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说谎,商场里琳琅满目的牌子,我根本不知道哪个合适,导购小姐总是将她们自己牌子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我犹豫了好久,也没有挑定一个。
最后还是林轩陪我去挑手机的时候,问我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我想了想,说:“防晒霜。”
他摊开手,“这个你可别问我,我可没经验。”
他尽管这样说,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个女生,“妹妹用的,嗯,好,谢了,行,下次我请客。”他挂掉电话之后,拍了拍愣神的我,“走了,买完回家。”
我傻笑地跟在他后面。
送我去大学的那天,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和舍友好好相处,不要总是去吃涮锅,不卫生,平常多去图书馆看看书,晚点恋爱,绝对不能和男生单独出去。”
她说道最后一点的时候,脸色很严峻,连拉着我的手都紧了几分。
“你别吓唬孩子了。”林轩的爸爸出来解围。
她剜了一眼他,“你懂什么啊,现在就是有男生喜欢骗女孩子的,听妈妈的话,千万别太早恋爱,知道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
如果她知道我在高中时就有了喜欢的人,会不会被吓得晕倒过去。
宿舍里的几个姑娘,只有我一个是北京的,其他几个都是南方的姑娘,她们讲起话来,都是软软的,“辛言啊,你会讲北京话吗?”其中一个铺着床铺的时候,问我。
我摇摇头,“我讲得不地道。”
她哈哈地笑了,这个爽快的姑娘后来成为了我大学四年里的朋友。
她们很快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同校的哥哥,他经常回家,然后我妈就会让他带来许多东西。他本来就长得讨女生喜欢,每次他走以后,宿舍里的姑娘就禁不住开始八卦。
“辛言,你哥姓林啊。”
我说,“是啊。”
她们异口同声地:“哦。”语气上扬,甚至挤眉弄眼地,我敢打赌,她们一定想到了什么小说里的情节。
我抬起头来,“你们别瞎想了。”
她们就笑的更加花枝乱颤。
军训的那几天里,我每天回到宿舍,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偶尔抱着手机发呆。苏西,就是那个爽快的南方姑娘,她问我要不要晚上去吃涮锅。
我早已将家里的叮嘱抛在了脑后,穿着拖鞋,没什么形象的和宿舍的几个姑娘一起坐在小摊上。
晚上的天气还有些闷热,苏西问我会不会喝啤酒,我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她瞪大眼睛夸张地:“难道你要喝果汁?太孩子气了吧。”
“矿泉水也行。”
我陪着她去买啤酒的时候,旁边站着一对情侣,似乎在争论。
“我还是想喝啤酒嘛。”女生娇滴滴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苏西不合时宜地干呕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南方的姑娘都该是温柔小巧的,偏偏她是南方姑娘里的一个另类,她抬起脸,“抱歉啊,好像刚才吃多了。”
对面的女生脸色难看。
“辛言?”
她旁边的那个人这时终于认出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念大学了?”
你瞧,他又换女朋友了。
这回连你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咖啡色的卷发,眼睛也不大,好像还戴了隐形眼镜。我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也不知道在北美洲的她能不能听到。
我没有理他。
而是拿着啤酒,扯着旁边女生的衣服,“走吧。”
苏西问我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人,她说,“看着挺帅的一个人,怎么品味那么……”
我拧开自己的矿泉水瓶,“他以前品味不错的。”
“瞧你这愤世嫉俗的模样,难道是你哦?”
我不是自贬,我是实话实说,“她比我好多了。”
秦枕还是穿着他的白色衬衣,身边永远有爱慕他的女生挽着他的臂弯。
而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高中生,甚至不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
苏西将一串豆腐皮上撒了很多辣椒,然后递给我,“快吃,吃完再哭,就有借口说是辣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