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秋天来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了很多。苏西哼着李姑娘的歌,坐在我旁边,手里握着一杯奶茶,问我喝不喝。我摇摇头,拽了拽脑袋上的那顶帽子,遮住了眉毛。
快一个月过去了,头发长了一些,已经盖住了眉毛。
当我戴上帽子的时候,它们总是调皮地争相抢后地往我的眼睛里跑。苏西建议我干脆将头发留长算了,然后我就伸手去碰她的脸,啪——一声静电的声音,她睁大眼睛盯着我,而我则是收回手指,“长头发静电多,还是算了吧。”
她一脸想要反驳,却没有合适的话来反驳,而独自气愤的闭上嘴。
国庆假期里,苏西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北京。我说,要不要去我们家玩啊,她摇摇头,算啦,陪男朋友。
我呵呵两声,这回,我连重色轻友这样的话都没再说了。
我在家里一连呆了三天,连他们喊我出去逛街,我都没出去。她说,我越来越乖僻了,而我说,国庆街上人那么多,什么时候出去不好啊,偏偏想要人多的时候出去,你们是去逛街呢,还是去享受只有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才有的人挤人活动呢。
所以在我出门的时候,林轩破天荒地飘来一句,“大过节的,出去享受人挤人呢?”
我瞪了他一眼,他则是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翻起他搁在腿上的那本厚重的书。
向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想出来享受假期的。尤其是大街上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的时候——令我只想躲会家里好好看会儿书。可苏西姑娘捏着嗓子说,“辛言,救命啊。”
我说,“救命你拨一一零啊。”
这个姑娘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她不小心将大姨妈染在了衣服上,而她现在正在离我家并不远的某商场的卫生间里。
我真的不是故意笑出声的。
可我真的忍不住。
我告诉她,她可以先将大衣围在腰间,可是她说,她穿的是连衣裙。
托她的福,我还要将带给她的衣服塞进双肩包里。我出门前,林轩甚至疑神疑鬼地看着我鼓起来的双肩包,他还没有出声,我就快速地打开门,跑了出去,像个小贼。
很久以前,我便觉得,苏西与我的某个老校友,缘分匪浅。
苏西脸红扑扑的,她将装满冰可乐的纸杯搁在脸上,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里获救。而个拯救了一个在商场卫生间里呆了许久的人——就是我,此时正在吃午饭,一个汉堡。
商场里温度高,我就将帽子摘了搁在旁边椅子上。
她竟然说起我的双肩包来,“辛言啊,女孩子呢,到了这个年龄,就要用些有女人味的包。”她为了增强这一例子的说服感,还特意拿起她那个只能装下一部手机的黑色手提袋。我咬了一口汉堡,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可是它装不下你的连衣裙。”
她弄脏的衣服此时正在我的双肩包里。
苏西姑娘一秒换脸,“你说得对,提倡双肩包。”
我前面的头发有些遮眼睛,低下头吃饭的时候,总是扎得我眼睛疼。有句话被林轩同志都快说烂了,苏西姑娘此时不忘记又复读一次,“干脆留长呗。”
我没辙,将头发用小黑卡子卡在两边。过程中,坐在对面的姑娘笑着说,“本来就像个小孩,现在一折腾,更像了。”
当时,我对这句话挺嗤之以鼻的。我和苏西说,只要不遮眼睛,怎样都行。她朝我翻了个白眼,说你当初不剪这么一个短头发。我没吭气,等有人来问能不能拼桌的时候,我扬起脑袋后,顿时想将那两个小黑卡子从脑袋上拿下去。
我不仅想,也确实这样做了。
动作之快,令我联想到高中时班上的学生见到老师来,迅速收起桌子上的手机。
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巧。原谅我面无表情又艰难地说了一个好,因为我后来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苏西的那杯冰可乐上,以至于她瞥了瞥我,又瞥了瞥拼桌的人,发短信给我,问:你是不是想喝我的冰可乐啊?
在苏西姑娘说,她突然有人找的时候,我顿时想长吁,而且是抓着她人然后再长吁。可她在专业课上与我的心有灵犀,此时竟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双手合十的姿势,细声说,“男朋友突然打电话了。”
而与我们拼桌的那个人,特别礼貌地说,“那是应该去。”
人运气不好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很倒霉。
我的好运,大概都用在了学习上,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那些被家长老师痛骂。但其它的运气呢,我就不知道了。就像我以前特别希望在老师办公室里能遇到一个人,却总是遇不到;就像我以前终于将为数不多的勇气拼凑起来,却偷偷撞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乱七八糟算起来,我大概是没有这方面的运气。
恐怕不只没有是这方面的运气。
我还将那个笑的时候有酒窝的姑娘给搞丢了。
“头发长了。”这是第一句话。
我说,“是。”
我继续啃着汉堡,他说,“怎么感觉你像个学生,我像个老师。”我噎了下,心里想,要真是老师,反而好了,应付老师的办法,对于我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
他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安静,不怎么出声。我吃完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说自己先走了。他点点头,我拿起装有苏西姑娘衣服的双肩包,起身的时候,听见他说了一句,“辛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我没明白,他指了指我手里拿着的书包,“和高中时候一样。”
我手里拿着的双肩包,确实是我高中念书的时候背的。
我回到家后,才想起自己的那顶帽子忘在了商场餐厅的椅子上。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打电话问他捡到没。
苏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很狗腿地说:“我看你们不是挺久没见嘛,老校友聊聊也好。”我没好气地拉开书包,将她那条连衣裙丢在洗衣机里,“我帮你给洗了,开学给你带过去。”
那边愣了几秒钟,“谢谢啦。”她信誓旦旦地与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临阵脱逃。
等我回味完她口里的临阵逃脱,她早就和我说起别的事情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为了躲避难得休假的“教导主任”的催促,我在图书馆里呆了两天。苏西嘲笑我说,和个尼姑似得,我也没生气,笑呵呵地说,尼姑就尼姑。而林轩则是指责我不厚道,因为我逃出来,他便被他的爸拎着和他们一起出去逛街,他在短信里控诉说,“你说两个大老爷们坐在女装店的椅子上休息,算怎么回事啊。”
我回复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
我就这样过了两天天,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一个人去了新华书店,买了几本感兴趣的书。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进门的鞋柜上放着我丢在商场里的那个帽子。
她见我回来,奇怪地看了我几眼,我拿起帽子准备回屋,也没问这帽子是怎么回来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勾勒,我将帽子搁在床上,她一起走进来,“辛言,假期里你遇见……”她还要想想,才能想起与我同届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大概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生,成绩好,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就问了我是不是遇到他了。
我语气随和地说,“嗯,和朋友出去逛街,吃饭的时候正巧遇上了。”
我没有说谎,而且她也很相信我。
“还以为你交男朋友了。”她说。
我摇摇头,“怎么会。”
她对我一向很放心,所以也没多说太多,就是批评了一下我的丢三落四,“幸好丢的是个帽子,万一是钱包呢?”
我吐吐舌头,告诉她,我钱包里只有几十块,连学生证都不在里面。
她终于放心了。
“说起来。”她微笑完,想起了什么,“你们以前是同班吧。”
我点点头。
“在哪儿念书的?”她问我。
我笑,“您调查户口呢。”
在我告诉她,他念得是法学系的时候,她就哦了一声,“以前理科不是挺好的。”
我说,“是啊。”
那天晚上,她在客厅里看电视,我洗完澡出来,听到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熟,过去一看,果然是李意长姑娘。
她也说,这个姑娘唱歌不错。
我点点头,“还行吧。”
“比那些歌好听多了。”她说的是那些烂大街的。
我笑笑没说话,现在的公司想将一个人包装成什么模样,就能包装成什么模样。
“听说这姑娘还是某某大学毕业的。”
我哦了一声,和她说我回屋里看书去了。
人都没有变,还是以前的那些人,但是人没变,人自己变了。
我将床上的那顶帽子收进行李箱里。苏西睡前照例会给我发短信,和我讲些笑话,我回完她的短信,给他发了一句“谢谢。”
我擦干头发,告诉自己,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回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