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丢给我一颗话梅,“喏,尝尝。”
我丢进嘴里,酸酸的。偏过头去看向苏西,苏西朝我翘起嘴角,“好吃吧。”
倦怠充满了整个人,我又问苏西要了一颗,含在嘴里,重新钻回到被窝里。她问我下午没课去不去图书馆,我捧着书答:“不去了。”想了想又说,“外面太冷,不想出门。”
“懒死你吧就。”
我真挚地回:“懒就懒,怕冷就要冬眠。”
离元旦还有不到一周时间,本来该是年轻人爱过的平安夜,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宿舍里的几个姑娘没有人愿意迈出宿舍一步。我索性捧书复习,苏西从图书馆回来后,与老程煲了一个晚上的电话粥。等挂掉电话,她幽幽地问我饿不饿,我真诚地告诉她,我们宿舍的小灶——电饭煲在上周被宿管没收了。
平安夜过的平淡无趣,毕竟本就不是国人的节日,而我好像也慢慢丧失了对这些节日的兴趣,尽管一年前,我还盼望着在这种节日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能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个时间还能与我聊天的,要么是懒人,要么是怕冷,要么就是没有恋人,只能窝在宿舍里的。
苏西裹着羽绒服回来,丢给我一包饼干,“刚才下楼,又看见有人趁这会儿追女生的。”她努了努嘴,示意我们去窗户那边看,结果我们无一人想去凑热闹,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也不知道做点实际的,就会整这一套。”
我哦了几声,算是同意她的意见,翻着手中的书,随口问了句,“还有话梅吗?”
“你还要啊?”
“看书吃那个提神。”我解释。
苏西沉默,我探身,她翻翻眼皮,朝我伸手,“把饼干还我,我把话梅给你,真是服了你,平安夜看什么书。”
我吐吐舌头,“马上期末了,你不看啊。”
她将话梅丢到我床上,“今天才不看。”
我又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宿舍里哈欠声连片,我也有点被传染了,才将书搁在枕头边,下床准备去洗漱。
看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的书,脖子有点酸。刷牙时,我一直仰着头,脖颈后那一块的酸疼越发的明显。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就停了。
估计是谁打错了。我继续维持着仰着头的姿势,缓解着疼痛。手机铃声再响了,我嘴里咬着牙刷,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瞄了一眼,握着杯子的手顿了下,右手立马将手机重新塞回去,开始簌口。等口里没有泡沫了,再拿出手机,提示是有两个未接电话。
回到宿舍,爬上床,过了一会儿,手机振动起来。一共三条短信,第一条是王林莎的,剩下两条都是牧之洲的。
王林莎发了一张照片,是外面的夜景。照片很糊,全是噪点,她和几个女生站在一起,围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围巾,“平安夜快乐。”
我握着手机,看着她模糊不清的五官,笑嘻嘻地回:“平安夜快乐。”
再打开牧之洲的短信,第一条是,“平安夜快乐”,第二条是,“刚才在忙?”
“在刷牙。”我告诉他答案。
从那一次我刚好错过他发的“生日快乐”之后,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宿舍里,过了十一点,一定关电脑。与苏西从烧烤摊回来,我曾郁闷了一个晚上,也就一个晚上,第二天我想起这件事,安慰自己说,往好处想,至少还算看到了。不然过个十年二十年,在校友会上聊天谈起这段往事,两个人一聊,哦,原来是学校断电的错。搞不好,还会出个什么回忆录之类的,谈谈年轻时候被巧妙错过的事情。在QQ上与他说起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天气的温度较之那时更冷了,偶尔在校园里看到留学生穿着单薄的衣服,都不由地感叹吃肉长大的民族确实与我们不太一样。
隔着一个电脑屏幕,根本不知道对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这样说来,在网上聊天,还不如打电话,至少打电话时,还可以从声音里猜一猜对方的心情。
二十一岁啊。
好像没有那么的糟糕,除了电脑坏了之外。
那台伴随着我三年的电脑,在重装了一次系统之后,没多久,再一次地出了问题。就在我与他聊起北京的冬天时,突然就蓝屏了。
他除了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之外,好像也换了一部新手机,所以电话里声音都有了点不同。挂掉电话之前,我问他是不是换了新手机啊,他愣了几秒,说:“没有啊,感冒了。”我轻轻地哦了一声,想到了学校里那些留学生,在寒冷的北京,依旧只穿着一条单裤,笑了笑。他问我笑什么,我说我们都穿了秋裤啊,国际友人还在寒风里坚挺着保持风度。
我完全不了解上海的冬天。
那会儿我特别天真的以为只要是南方,冬天一定很温暖。哪怕苏西告诉我她们冬天回老家,连去个洗手间都要鼓起勇气,何况是冬天早上起床与洗澡。
她来北京念书,最深刻的感想就是,有暖器。
他在电话那头说:“这边比北京的冬天冷多了。”
我现在终于听出来他声音里夹杂着的鼻音了,有点臃肿。我又嗯了一声,呆在宿舍里暖和极了,所以真的挺难理解那边的冷。你看,明明上海的温度比北京还要高,为什么会比北京还冷呢。
“冬天来上海,你就知道了。”他半开玩笑地说,“比北京的三九天还要冷。”
当即我就摇了摇头,因为根本就没有机会在冬天去上海。寒假自然是要在北京,因为要与家里人过春节,想在冬天里挤出时间感受南方的冷,并不容易。
所以我只当他是开开玩笑。
几天之后,我在自习室里复习,休息时,与苏西谈起南方的冬天,苏西想了想,打了个寒颤,她说,“辛言,你在北京,在你家里,冬天还是可以穿着短袖转悠。要知道在苏州,冬天里即使卧室里放着取暖器,只要去一次卫生间,回来保证你想钻回到被窝里。”
无论她怎样说,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事情,始终无法有一个切实的感受。
我曾突发奇想,想趁着寒假去上海玩玩。
这事刚摆上桌面,我妈就叫我趁早打消主意。
“去上海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寒假去。”她就坐在我的左手边,抬起眼看着我,“春运人多少啊,你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这事儿又被我从行程表里划去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再一次振动起来,我垂下头,回了神。
“平安夜没出去?”
这么冷的天气谁会出去啊。我躺在床上,将手机举高,缓慢地回复:“外面太冷了,不想出宿舍。”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快期末了,也没空出去玩。”
“你挺怕冷的。”
“谁不怕冷?”
“北极熊。”
“好冷啊。”我回复道,“重点是我在宿舍里看书复习吧。”
就这么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理解的,“哦,是想让人称赞后半句么。”
姗姗来迟的短信让人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文理生思维的不同。我翻过身,对着墙捧着手机,拿捏不准要怎么回复这条短信,他所谓的称赞就到了:“好孩子。”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如果不是备注的是他的名字,我会以为这条短信是林轩的恶作剧。
“一个人捧着手机笑什么呢。”苏西问。
“没什么,看到个笑话。”我口是心非地说道,手指却在慢慢地回复着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你刚才语气好像我爸。”
估计他有点被吓到,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复我的短信。
我咯咯地笑个不停,发现他有些小地方还像上高中那会儿。
宿舍十一点熄灯的制度并不会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就有所改变。十一点时,宿舍里的灯都熄灭了,亮着的就是我们的手机。我捞起被子盖过自己的脑袋,蜷缩起腿,握着手机在回王林莎的短信。
回到一半,手机提示我有新的短信。
打开一看,我差点又笑出了声音。
“真的假的。”
“真的。”我回,“我爸以前也挺爱说这句话。”
“什么时候?”
“我上幼儿园的那个时候。”
他特别淡定地说,“那还好。你们那儿熄灯了吧。”
“刚熄。”
“那就别用手机了,对眼睛不好,早点休息,平安夜快乐。”
这条短信好像是一个句号,就是叫我不用回了。
我却强迫症地:“平安夜快乐,晚安。”
我将手机塞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刚才已经有了些许的困意,却因为聊着聊着,睡意就调皮地跑走了。
第二天清晨,我醒的很早。
昨天晚上睡得并不熟,今天早晨手机闹铃没响,我便醒了。宿舍里很安静,大家都还在睡觉,我迷迷糊糊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瞧了眼时间,才五点多。
手机上还有一条新的短信。
“那换个说法,乖孩子。”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个称呼,更像爷爷那一辈才喜欢用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