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跨年。
跨的是国际的年,不是中国的年。苏西拽着我翘了课,我以为这种日子她会想和老程一块儿过,而苏西告诉我,老程还在图书馆看书,对与跨年活动,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其实我也没有多少兴趣。
比起跨年,我更想早一些回到家里,看看电视。
与其说是跨年活动,不如说是在逛街,街上人挤人,听说有的街区人都满了,不让再进人了。苏西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神经兮兮又紧张地说,“在这边走散就麻烦了。”
她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吃饭,我说不回了,和朋友在外面跨年。她随意问了一句男生女生啊,我说女生啊,大学的同学,她哦了一声,嘱咐我注意安全。
我其实挺怕人多的时候出来,苏西就不一样了,天黑了之后,各种霓虹灯亮起时,她就和个小孩儿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
“跨年就该有个跨年的样子。”
我站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周围都是年轻人,我艰难地找到一个座位,而苏西就坐在我的对面,与我大眼瞪小眼。她与我一样有些累了,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我们已经放弃了去外面一起倒计时。苏西捧着手机发短信,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我打开自己的手机,也有不少短信,例如以前老同学的,都是群发的短信,我像一只蜗牛似的一条条地回完,搁下手机,看向窗外。
遗憾的是什么也看不到。到处都是人,除了人还是人,而且很多年轻人不是情侣便是成群结队,鲜少有我们这种落单的两个人。
苏西与我想到了同一事情上,叹气说,“唉,早知道就强硬地拽上老程一起出来了。”
我指了指窗外,满是人的街区,问她道:“什么也看不到,你还想出来啊。”
“这叫气氛,气氛,懂吗!”
就在苏西忿忿地与我解释出来跨年的意义时,她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响了,低下头看了一眼,又偷偷地瞄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说:“我接个电话啊。”
一定是老程的。
苏西的饮料喝完了,她接起电话往柜台那边去,我就看着她的包与大衣,留在原地。
距离新的一年还有二十分钟,我却坐在麦当劳里吃着油炸食品看着满是人群的街道。我有些哭笑不得,拿起手机打算随意拍几张照片,也当是留个纪念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麦当劳里人很多,声音也很嘈杂,接起电话时,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他在那边讲什么。
其实他那边也很吵,有很多人讲话的声音,哪怕是我仔细去辨别,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出他说了一句,“在外面?”
我说:“是啊,同学想出来跨年,就一起出来了。”
聊的内容其实很无趣,可竟然能讲到苏西回来,我们还没有讲完。我也没明白他怎么会想着给我打电话,苏西回来后递给我一杯可乐,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问我,“打电话呢?”我点点头,她便不出声了,捧着手机开始拍照。
越是临近十二点,周围人的手机越是一会儿就响一声,听起来也挺有电影里场景的感觉。他也是听到了,我告诉他我在哪儿的时候,他哦了一声,“每年那个地方去跨年的人都挺多的。”
“是很多啊。抢一个座位要抢很久。”
他愣了下,“抢座位?”
我嗯了一声,“站的太累了,就去快餐店里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有人因为觉得跨年累而躲进了快餐店,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地重新开口,“那你还去凑热闹,在家里好好呆着不就好了。”
“教导主任最喜欢看元旦的直播晚会了,陪她看一晚上的话,还是在外面比较舒服。”
“辛言。”他说道,“要知道,我们还是会与教导主任联系的,春节的时候。”
我淡定地哦了一声,“难道你会打小报告吗?”
他淡笑,“不会。”
“那不就成了。”我也笑了。
他们那边挺热闹的,有很多年轻人喧闹的声音,可他告诉我,其实论有人情味的话,还是北京的更有趣,吃吃喝喝出来玩玩。
我说,“其实这两个城市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
“人多。”
他就笑了。这大概是打电话最奇妙的地方,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的人,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空间传递过来,无论是笑声,还是普通地陈述声,总是能触及心底的某个地方。就像现在的我因为听到这一声轻笑,有一瞬间的失神,哦,是的,失神不太正确,应该说以为自己与周围的人不存在于同一个空间,而独立存在于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空间里只有自己与他。
窗户外的年轻人的声音也许不太大,但是很多人的声音凑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听见了。与此同时,店里的人有的一起涌出了店外,还有的在店内的,大多数是拿起手机,看着时间,一起念起倒数的数字来。
“十,九,八……”
他那边的倒数比我这边听到的几乎同步,但是声音更大了,他的声音就显得很小很小,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苏西的手跨过桌子,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一起地倒数,“七,六,五……”她眼睛又圆又大地看向窗户外,手里紧紧地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应该是老程。而我同她一样,手机贴在耳边,心里默默地念着“四,三,二……”
他在电话那头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同我一样是在心里默数,也有可能,他并不打算做这种只有女生才会执着的事情,就是站在人群里,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那一声“一”响起的时候,我的手都被苏西抓疼了,她的指甲甚至掐住了我的肉,疼得我倒抽了口凉气。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苏西特别激动地大声说:“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对老程说的,还是对我说的,又或者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点都不清晰,混杂着各种声音,尤其是欢呼声与尖叫声,一起涌入耳内,“新年快乐。”
我差点咬住了舌尖,“新年快乐。”
“刚才听到你朋友的声音了,挺激动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周围的声音还是很大,我只有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看着窗户外城市里的霓虹灯,绚烂极了。
苏西还在与老程打电话,眉飞色舞的。而他与我则是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真快。”他说,“都六年了。”
他应该是与同学一起出来的,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说了一句“在打电话,你们去吧”就说了刚才的那样一句话。
仔细一想,六年挺长的。小学生都要毕业了,中学生都要高考了,而本硕连读的学生也该去寻找工作了。
苏西与老程电话打了多久,我就与他电话打了多久,苏西估计是口渴了,问我要不要什么,我移开电话说,要个汉堡,她哦了一声,说好。
他在电话那头说,“辛言,太狡猾了。”
我一头雾水地,“啊?”
“这个点吃东西。”他简洁明了地解释。
我恍然大悟,“晚上没怎么吃饭啊,跨年也是个体力活。”
他轻笑,“一会儿你可别边吃边讲电话。”
“为什么。”我问。
他诚实地告诉我,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别说吃的,连喝的都没的卖。
苏西很快就回来了,扔给我一个汉堡,我顺手撕开包装,便将他刚才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他在电话叹了口气。
忘了我们究竟聊了多久,直到苏西喊我的时候,我才看了一眼时间。
“准备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大概也是看了眼时间,声音里夹杂着笑说,“一点多,估计这会儿车还不好打。”
听他这样一说,我更加的愁眉苦脸,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等回到家,说不准已经三点多了。”我边说着,边随着苏西往外走。她肯定是回学校,而我是直接回家。路边的人很多,甚至比车还多,不少人还没有从跨年的欢乐中回过神来,这其中包括了苏西,她伸了个懒腰,大声喊了一句:“新年快乐!”
差点将我吓的摔了一跤。
我心里应该是没有想这么快就挂掉电话,可苏西一边拽着我,一边听着我打电话,我不好意思再聊下去,只好说要陪朋友了。
“回去路上小心。”
我说:“你也一样。”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我说完一句,他就会接上一句,而我不再接一句,就觉得心里别扭,直到最后,苏西也看不下去了,她朝我翻翻眼睛,对着我的电话大声地说了一句,“祝辛言的朋友新年快乐!”
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又轻又痒地让我耳朵难受了好几秒,“快挂吧,你朋友急了。”
我哦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无法掩饰我的好心情,正如我无法掩饰与我通电话的人是谁。
苏西没有点破,但是她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她对我说了一句,“都新的一年了。”
我说:“是啊,都新的一年了。”
无论如何,都新的一年了,我双手合十,朝着苏西促狭地笑笑:“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