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 第84章 直觉
作者:薄荷猫 时间:2018-05-16 11:53 字数:6474 字

  我发誓,进了酒吧后,我绝对没有喝酒。只有刚才,旁边的小饭馆里,屈于苏西的淫威,才喝了两杯三白酒。苏西信誓旦旦地说,一瓶叫她一个人喝完,她一定会喝的酩酊大醉。这话听起来蛮有道理,我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第一口,便被辣的差点流了泪,鼻腔里都是火辣辣的,我说这不是糯米酿的吗,怎么还这么辣。

  喝了几大口清水,嗓子里还是辣的。我剜了一眼苏西,这酒可一点都不像她说的那样清甜。在我将信将疑之时,她哄骗我说,这酒老少皆宜,有点像……苏州的桂花酒。

  苏西的话果然只能信一半。

  当时苏西看见我皱眉喝汽水的模样,还特别好心地说:“估计是新酒吧,才这么辣的。”然后她喝了一口,立刻同我一样,龇牙咧嘴地找矿泉水。

  那会儿我还笑话她,她绷着脸说,“你看着吧,以别人痛苦为快乐的人,早晚要跌在平路上的!”

  我笑的有点肚子疼。

  一本正经讲话的苏西太难遇到了。

  我们两个人都不怎么喜欢喝这个,连起初兴致最大的苏西都说,“我再也不信网上的评论了……”

  她喝的鼻子有些红,脸颊也有些发红。

  我想到她之前说的那句,“辛言,只要你喝了,我肯定就不会喝的不省人事!”多信誓旦旦啊,可是这会儿她已经醉醺醺地,还小声地说,“唉,还是这儿的好喝。”

  我真的,只喝了两杯三白酒。可这会儿,却像坐在我旁边的苏西一样,感觉有点醉醺醺的。甚至隐约觉得脸有些发烫,脑子里各种理不清的念头像胡乱揉在一起的毛线团,根本找不到自己想找的那根。

  这明显眼前就是个坑,结果你只顾着看眼前的人,一不留神就掉进坑里了。这能怨谁?这好像谁也怨不了。

  可这回就不能用巧字来形容了。苏西说,乌镇的酒吧,基本上都在这一片。本来就没有多少家,年轻人只要喜欢晚上来喝个小酒,放放松的,都会来这里。那么这就是一个可以用概率论来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偶遇或者巧合。

  道理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桌子与桌子之前,隔着一块木板,不过不高,一扭头就能看见了。我与苏西坐在对面,他一回头,刚好能够瞧见。

  “辛言?”

  在十六岁那年跌过一次的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又跌了一次。

  而且是跌在同一个坑里。

  我似乎隐约地找到了今天早上的答案。

  旁边早就醉了的人扯了扯我的衣角,“诶,有人叫你,对面的。”

  他看了喝醉的苏西一眼,问我,“也喝了?”

  “没。”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玻璃杯,“喝的是果汁。”

  他笑笑,朝我做了个手势,然后转了过去。我头晕晕的,也不晓得他做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因为离得太近了,所以连交谈的声音都能听到。不出意外,他的朋友果然会问起我,但除了问起我之外,还说了句“出来玩都能遇到朋友啊。”

  这话倒是没什么令我惊讶的。

  令我惊讶的,应该是讲话人的语气,一点都不吃惊,仿佛在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有个声音说,“女人缘够好的。”

  他说,“别乱说。”

  你有见过在酒吧里喝酒,也坐的特别正的人吗。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我捧着果汁,苏西靠在我肩膀处呢喃着什么,而我直视着他的背影。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这样,无论做什么,演讲也好啊,蹲下来捡东西也好啊,坐在办公室里誊写成绩也好啊,甚至包括喝酒也好,都从来没有弯曲过背。一直都直挺地像是一株松树,正直地有点过了头。

  包里的手机响了。我推推苏西,她刚才胡乱地接起了老程的电话,正在抱怨三白酒一点都不好喝,她大概将我当做了靠垫,一直靠在我身上,哪怕我推推她,依旧没有反应,继续与老程聊着电话。

  我无奈地动了动被她靠的有些酸了的肩膀,打开短信。

  顿时有些好笑。原来他刚才做的手势是叫我看手机的意思。

  直说就好了,也不懂为什么非要打个手势。

  “酒吧还有果汁啊。”

  我敢打赌,他一定没有仔细地看过酒单。

  很早以前,颜小蝉带我去红叶的时候,问我喝什么,我回答说“果汁”。她愣了愣,圆又黑的眼睛眨了眨,“酒吧哪里有果汁啊。”拖长了声音,有点好笑地叫我换一样。可那时,我千真万确,没喝过酒,别说酒了,连小香槟都没喝过。结果,酒吧里还真的有果汁,服务生端上来时,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还真有啊?我来了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

  那会儿秦枕还是我心目中世界上第二好的男生。

  他温柔地对颜小蝉说,“你肯定没仔细看过酒单。”

  我晃晃脑袋,头有点发晕,不知道是不是吃饭时喝的酒,现在开始发挥了作用。我有点懵,看短信也要全神贯注地,“你朋友喝醉了。”

  “嗯。”

  估计是我回答的太过简略,“一个人能陪着一个喝醉了的人回去?”

  我想了想,“不然你来帮个忙?”

  等发送出去后,我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杯三白酒起了作用。

  我只是开个玩笑。

  要知道,让一个在与朋友聊天的男性抽身离开,困难程度约等于林轩同志打游戏的时候,我喊他去门岗拿快递的程度。

  尽管他头天晚上告诉我,如果有快递的电话一定要通知他。

  但他依旧有一千种理由,叫我等一会儿。我将电话送到他耳边,“你自己和快递员说。”他才恋恋不舍地摘下耳机,在他出声前,我已经搁下电话落荒而逃。前几次的经验告诉我,他摘下耳机后要说的话,一定是问我有空没,我只要回答有,他铁定会指使我去拿快递。

  我很不理解,可林轩同志告诉我,“你下次记得观察,我爸要是在外面和他那些朋友吃饭,你妈打电话催他回来,我爸肯定有一千种借口推脱。”

  确实如此。无论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入社会已久的中年人。

  但无论如何,我已经将酒列入了与苏西一起出行的黑名单里。甭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出来玩,我都会记得,绝对不能让一个自控能力约等于零的人沾酒。

  我按捺下心里说不清的情绪,推了推苏西。她挂掉电话以后,就将手机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听到我喊她,眯着眼睛努力了一会儿,“诶呀,你让我再睡一会儿。”我刚想说什么,就看她突然地睁开眼睛,“早上我都让你多睡了,你现在也让我眯一会儿!”

  未来得及纠正她只比我早起了半个小时,也未来得及纠正那是下午,并非早上,她就已经又一次因为酒精而脑袋沉沉地靠在了座位上。

  沉默了几分钟,我愈发地觉得自己此刻的角色不是辛言,而是苏西的男朋友老程。

  结完账,我靠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所以当看见手机上传来他的短信时,愣了几秒,“稍等下。”

  稍等下。等什么?

  我没明白,不是不想明白,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莫名其妙的很。我此时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会儿能与出租车司机说清楚旅社的位置已经不容易了,更别说去猜别人想的什么。

  别人的想法一直都是最难猜的。

  我宁可去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也不太想去猜别人的想法。

  因为总是猜不到重点。

  听到他与他的朋友在说话,声音不太大,只能听见几个单字的词,听到有男生笑的声音,很普通平常的那种笑,像是与朋友开了玩笑后,被对方的回答逗的乐不可支的笑。

  可就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如果说这天是我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奇怪的一天,也不为过。

  我以为是酒精迟来的幻觉,以至于还拉着苏西的手,想将她的手机抽出来搁到她包里的手,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她。

  我还在想,不疼啊,应该是听错了。

  据苏西姑娘本人说,她那天晚上,手突然疼了下,还以为是被螃蟹夹住了手背。

  她眨眨眼,真诚地问我,她是不是做了梦。

  我被她的问题卡了下,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缓慢地告诉她,“你做了个梦,正在吃海鲜的梦。”

  她轻轻地翻翻上眼皮,“滚吧你。”

  我始终觉得,那天发生的事和梦也差不了太多了。以至于后来,我问林轩同志,“如果你在外面和你朋友吃饭或者看电影,我打电话找你,你会回来吗?”他和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甚至干脆地问了我几道高数题,“也没傻啊。”他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怎么问的问题和个没毕业的小学生一样。”

  我无语以对,只能沉默。

  林轩说的一点都没错,我问的问题蠢透了。很久以后,我再次想起这时的对话,便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捂着脸,最好还能捂着耳朵,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太丢人了。

  这话细细琢磨,和女生与男友故意为难似的,也难怪他会用眼角瞟我,可他最后还是好心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说,一般情况,肯定不会回来。他瞅了我一眼,确定我没生气也没其它的感情起伏,才放心地继续,“不光是我,很多人都这样。你看我爸,他会不知道他回来晚了,你妈会生气的事?他肯定知道,但是就是拉不下脸回来呗。”

  我听着他讲话,一声不吭。他以为我是生气了,摊开手,“没办法,人都好面子。”

  其实我一点也没生气。

  从我爸与朋友在外面吃饭很晚回来,与她争吵开始,我便知道,有时候他们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尽管他们所谓的重要面子在我看来,挺一文不值的。

  初中时候都懂了的事情,现在不懂,才是奇怪。

  所以当他走过来说“我来帮个忙”的时候,我很难将它当做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情。连林轩都说了,除非我哭,他才会丢下他的朋友回来,不然,无论是我忘记带钥匙,还是忘记带钱包,他也不会来找我。

  我那时自然而然地朝林轩翻了翻眼睛,“能说点好事吗,谁天天会哭啊。”

  他想了想,捏着鼻梁头疼地说,“比如秋天你没戴眼镜就出了门,然后迷了眼,哭了。”

  我有几分钟不太想理他。

  就像林轩说的那样,每个人的标准不太会一样,比如他的标准,就是上面讲的。那么他的标准呢?我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西这个名副其实的醉鬼,走在里侧。他就走在外侧,今天晚上的温度比昨天晚上还低了些,风吹过的时候,还挺冷的。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甚至为此,还掐了苏西的手背。

  我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努了努嘴,“你朋友那边没事?”

  “这不是来帮个忙吗。”他语气轻松地说道。

  哪里帮忙了,我也没看出来。始终扶着苏西的都是我,换做是他来扶,先不说我自己心里的感受,光是老程那里,我都怀有愧疚。

  白莲塔周边最热闹,走出小街,就没那么热闹了。想想也是,那块儿有好几个酒吧,年轻人都爱去。

  我们三个人站在路边等车。这画面有点熟悉,很多年以前,我也曾扶着一个喝醉了的姑娘,站在北京街头等出租车。那可真是个交通糟糕的城市,许久也等不到一辆出租车,她甚至还因为醉酒吐了秦枕一身。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那会儿的记忆竟然没有任何偏差,反而清晰的不得了,就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她醉兮兮地,全身重量的一大半都倚在我身上,而她最喜欢的那个男生,去临近的报刊亭买餐巾纸。

  差点忘记了,那天晚上还遇见了他。

  我扶着苏西,仰着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天空上倒是有不少星星,与北京完全不同。

  可是这里,交通状况与北京恰好相反,许久也等不到一辆出租车。旁边的人见我扶的久了,问我要不要帮忙,我立刻摇头,“我怕她男友会杀了我。”顿了顿,又补充道,“理科生,思维都比较缜密。”

  他听见前半句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便翘起了嘴角。在听到后半句之后,干脆笑出了声,竟然还赞同了我的意见,“有道理。”

  如果他不继续下面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聊一聊的。可他大概是职业病犯了,“高智商犯罪里面确实有不少理科出身的人。”

  说完,他还轻笑了两声。

  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不会去犯罪的。”

  别问我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等我回到旅社趴在床上休息,回想起这句话,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

  偶尔我也喜欢去图书馆里看看爱情小说,就是那种林轩同志嗤之以鼻的小说。学校里图书馆书很全,用苏西的话说,大学四年,什么书都不用买,反正图书馆里都有。爱情小说里常常说什么暗恋的人,总是处于一种卑微的姿态。当时看见这句话,我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与苏西呆久了,这个动作越来越习惯,简直是潜移默化。很少对什么有反感的我,头次有些反感这种类似于教条的句子,好像处于暗恋的人,就真的永远卑微似的。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发誓,自己一定不会翻白眼。

  原来不是真的卑微,而是自己将自己摆在了卑微的地方。

  他显然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愣住了,好一会儿后,他说,“需要辩护律师吗?”

  我狂摇头,“如果是在那种地方的话,最好永远都别见到你才好。”

  他这回干脆地笑出了声。

  他很少这样笑,尽管我本来见他笑的次数就不太多。但大多数情况下,他笑起来时,都内敛地不出声,出了声,已经是极大的克制过后的放肆。连上高中那会儿,都是这副模样,我偶尔郁闷地想,都是十六七的未成年,怎么人家就可以安静又成熟。

  “辛言。”他止住笑以后,缓慢地说道,“你挺适合当个小说家的。”

  我愣愣地发出一声:“啊?”

  边扶着苏西,边侧过脸看着他,“为什么?”

  他说,“直觉。”

  我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如果是上高中的时候,他这样说,说不准我还真的会一根筋地继续念文科,大学选个中文系,大学期间写写小说,投投稿。可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也过了因为别人一句话就会冲动地改变的年龄。

  我笑说,“直觉啊。”

  我不太信直觉,比起直觉,我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所以很久以后,我想起他这天说的话,问了苏西,她咦了一声,叫我将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我说,“最好永远都别见到你才好?”她努力地点了点头,“你没看电视剧吗?”

  我摇头,“这边看不到国内的电视剧。”

  “上网啊。”

  “被墙了。”

  “……”苏西默了很久,然后说,“就是有个台词嘛,挺让人感动的。”

  我心想,这和我讲的有什么关系。可我还是耐着心思问,“什么台词啊。”

  苏西说,“永远不想在工作的地方看见你。”

  这回轮到我安静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话有什么可感动的。

  苏西与我解释,“说这话的人是个医生嘛。”

  我一下就愣住了。她还在电话里继续:“你在听吗?听说是有台词甄选活动来着……”

  我嗯了两声。

  我想,他有句话大概真的说对了。

  他凭的是直觉。

  可那时,我还不怎么相信直觉。

  所以我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

  在街边站了许久,我都有点冷了,胳膊也有些酸了。大学已经过去三年,遗憾的是我并没有锻炼出扛着矿泉水爬楼梯的本事,扶着苏西这么大一个活人,胳膊不酸才怪。可她一点都不想从醉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导致我想蹲在地上休息会儿都没辙。

  “喝的挺多。”他说道。

  我解释说,苏西的酒量不好,倒也没喝多少。他问我,酒吧的?我答,还有三白酒。

  他淡定地嗯了一声,然后与我解释,那酒的度数,一般都有五十度。

  如果我今天不是戴着隐形眼镜,大概现在镜框已经从鼻梁处滑落下来跌在地上了。

  从此我再也不敢随意相信苏西说的话。喝之前她信誓旦旦地与我说,和她老家的桂花酒差不多。我又不是没喝过桂花酒,那可是清清甜甜的,哪里像是这酒,辣的嗓子冒火。

  也不知他怎么猜出来的,“你也喝了?”

  我点点头,“喝了两杯。”

  他诧异地挑挑眉,“没醉,不容易。”

  说是没醉,我却觉得自己和醉了一样。说不定他和酒精差不多,只要聊上一会儿,就容易让人产生醉了的错觉。

  其实,我还是醉了。

  不过等我尝到醉了的苦果,是在明天。

  此时,我还不曾对醉酒有所苦恼,苦恼的是大街上没有一辆出租车。他说,“现在不错了,以前来的话,五点前街上就没了人。”

  我一点也不惊讶他常来这里,离上海近,甚至不需要刻意挑假期,就能来。不像我们,需要恰好了时间,计划好了行程才敢来。

  “几号走?”他问我。

  他一定忘了我是在北京念书,而这次出来,也是趁着清明短假出来玩的。

  我说,“后天。”

  他后知后觉地,“清明假。”

  看,他现在才想起来。

  我点点头,他问我明天去什么地方,我说,“你还当义务导游啊?”他愣了下,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说了声,“抱歉。”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

  我摆了摆手,轻松地说,“明天我也就陪朋友到处转转,不用导游也不会走丢的。”

  他沉默了几秒,“当个电话导游还是可以的,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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