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们也没有去酒吧，而是在外面的饮料摊上要了两瓶汽水。问了老板，之前的活动已经没了，“你说抽奖送饮料的活动啊？早就没了，今年的活动是十个瓶盖兑换一瓶……”老板吧啦吧啦地说着，好一会儿后，他终于确定了我们只有两个人，“要不，来十瓶？”

　　我艰难地忍着笑，等他走了以后，辛苦地低着头，直到老板将饮料拿过来，我嘴里咬着吸管，笑意也没有忍下去，以至于差点呛住。

　　他抬起眼瞧着我，有点无奈，也有点无语，“那么好笑？”

　　他从来没想过我的笑点有这么低，我也从来没想过，以至于好几天后，我想到这个晚上，饮料摊老板说的话，还是会觉得有趣。苏西说，我这不叫笑点低，纯粹是因为恋爱的新鲜感。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从起初的深蓝逐渐变成浓暗的黑，而人却从未减少。离开饮料摊以后，依旧与刚才一样，牵着手走在路上，偶尔聊一聊学校里的事情。

　　哦，天啊。他竟然问以前寄给我的那本《宪法》我看过没。尽管我能说清那本书在书架的第几层，可我绝对没有看过，以至于它现在还是崭新的。

　　我没吭声，他便猜出来，我一定没有翻过。

　　他叹了口气：“你啊……”

　　我在心里笑笑。他叹气的声音让我不由地想起专业课的教授，那个教授是个地中海，每次上课，见有同学没来，都会叹一声，“你们啊……”

　　“笑什么。”

　　“没。”我抿着嘴，“就是学校里有个教授，也喜欢说‘你们啊’，‘你啊’这些词。”

　　果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同学都说，是他唉声叹气多了，所以连头发也远离他了。”

　　语罢，我就看见一向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默了默，连牵着我的手都紧了紧，“辛言，你学物理挺对的。”

　　“为什么？”

　　他瞄了我一眼，动动嘴唇道：“学文的话，将来工作，不知道会被人怎么下绊子。”

　　我撇了一撇嘴，没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没有逛太久，其实我有点想再逛久一些的，可是他说：“再晚回去的话，家里人会生气吧，而且北京的交通……”他偏过头，仔细地看着我说道：“车再多，也不一定能打到车。”

　　他还真的说对了。我再一次感受到北京交通的无情与无奈，站在马路边，脚都有些疼了。他偶尔拿出手机低头看一眼时间，我抬眼问他为什么看的那么频繁，他说，怕过了你们家的门限时间，以后去做客会被高中的教导主任怒视。

　　真奇怪，是不是。

　　以前，好学生总是有很多的特权，哪怕是早恋了，也不会被通报批评。可等好学生长大了，即将走入社会了，便发现，这些特权，其实一文不值。

　　一路上，出租车停下来好几次，不是因为红灯，而是因为堵车。

　　他就坐在我的旁边，偶尔侧过头看看窗外。

　　车里的温度有点冷，我打了个喷嚏。牧之洲侧过身皱着眉头问我是不是冷了，我摇摇头，揉了揉鼻子，“估计是刚刚上车的时候太热了。”

　　他嗯了一声，还是叫司机将温度调高了些。

　　几分钟后，又堵车了。

　　我环抱着双臂，打了个哈欠。然后便看到他正注视着我，我讪讪地说自己瞌睡了，他说那就先睡会儿，等到了他再喊我起来。

　　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感觉车走走停停，不由地想起一个关于北京交通的笑话来，说在北京堵车的时间，一般都可以叫一个外卖。

　　起初，还记得自己是在出租车里。后来，就记不清了。只感觉身上有点暖和，睡得也挺舒服。忘记时间过了有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喊我起来，我以为是在家里，嘟囔了一句，“妈，让我再睡会儿。”

　　这话让我后悔了整整一天。

　　说完后，那个声音没有再打扰我，而是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我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原因。当声音很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耳边的时候，总是令人心然怦动无法自拔。当那句“辛言，到你家了”在耳旁响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差一点，在睡梦中被吓到心跳停止。

　　我睁开眼睛后就看到那双我喜欢了快七年的眼睛，然后差点就没出息地叫出声。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咳了两声，“小两口都到家了，就下去再……”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完全无法遏止地，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都是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的，立刻离开，咽了咽嗓子，他瞄了我一眼，打开车门，我跟着钻了出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刚才尴尬又紧张的心情，就听到他说：“休息好了吗。”

　　如果空气可以噎死人，大概此时我已经被噎住了。

　　我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磕绊了两下，“……脖子有点酸。”

　　他点点头，竟然建议我下回可以直接睡在他的腿上。我正走着，听到他这话，差一点就在平地上绊倒，连话也结巴了起来：“那……睡姿……”

　　太难看了这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他轻轻地笑笑，“开玩笑的。”

　　我涨红着脸，没再接话。

　　他又笑笑，“上去吧，不然以后教导主任又下来了。”

　　这好像是我度过的最快的一个夏天，以至于连林轩都说，“怎么你每天都乐不思蜀的。”我嘿嘿笑笑，一点也不生气。而我妈，则对我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晚上不那么晚回来，她便不再说我。

　　也许是她这么多年来，时时刻刻操心着我，已经累了。

　　开学的时间其实差不多，可是因为在上海，所以去学校的时间比我早了不少。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苏西与我说的，“异地恋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亲爱的，那可不是两个人意志坚定就能完成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来不舍，大概是没。

　　出门前，我特意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笑时的模样。

　　只是到了火车站，我刚笑，就被说“辛言，还是别笑了。”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为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比哭还难看。”

　　我默了默，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哭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缴械投降。

　　也许他大学选修了心理学，所以在我叹气过后的几秒后，轻轻地抱了抱我。真的是轻轻的，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松开了手，然后像是对待宠物一样，揉乱了我的头发。

　　听说猫被揉了脑袋以后，就容易变得温顺。

　　那么本来就温顺的猫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的第一个拥抱。第一个被初爸爸以外的男人拥抱。愣了几秒之后，我叫了他的名字，他看着我，微微垂眼，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深深地吸了口气，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说这种话，挺丢人的。我咽了咽嗓子，憋着脸，最后脸估计憋红了，也没有憋出来一句话。

　　我自暴自弃地，轻轻地推了推他，“快到点了，牧之洲先生该进站了。”

　　他好笑地：“不说了？”

　　我笃定地说：“不说了。”

　　我没有说，而是发了短信。

　　因为我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勇气说出那些话来，连发短信都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发完短信后，我离开将手机塞回到枕头底下，开始收拾起自己新学期的行李。

　　没多久，我就听到短信的提示音。

　　他大概已经在火车上了。

　　“怎么觉得我是被勒索了。”

　　“对啊。”我回复完，拿着手机，还没搁下，就收到了他的回复：“我倒霉了不是。”

　　我轻轻地笑了笑，回道：“对啊。”

　　这是我度过的最快的一个夏天，也是我度过的最热的一个夏天。都说八月末就是夏季末，可温度依旧炎热。

　　我将屋里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搁下手机，继续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回到学校的那天，苏西见到我，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假期过得怎么样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伸手扯向了我的脸，“皮肤都光滑了，肯定是过得不错，说说，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就像一只章鱼，赖在我身上便不下来。

　　我几次想将她的手扒下来，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无奈地举手投降，“牵了手，拥抱了。”

　　“哦，然后呢。”她继续审问。

　　“没然后了啊。”我转过头，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分钟以后她终于确定我没说假话，于是叹叹气，一脸遗憾地：“辛言，照你这样的进度，等你出国了，估计你们都没接过吻。”

　　我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好烦啊！”

　　她哈哈笑笑。

　　这是我最幸福最高兴的时候。

　　一周后，我回到家里，我妈正在客厅里看着报纸，她见我回来了，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辛言，你爸离婚了。”

　　我哦了一声。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