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没睡,然后第二天主持各种会议,完事后已经是下午,夏炜宸觉得自己该休息了,于是顶着疲劳驾车回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拉起手刹,向后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就在他累得马上要沉睡过去的时候,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他睁开充满血丝的黑眸,瞥了眼红绿灯,放开手刹准备启动车辆之时,忽地看到左前方有抹熟悉身影。
那侧脸,那身形,就跟她一模一样,视线被紧紧缠绕,后面喇叭声不断,他仿佛置若未闻。
最后,他飞快发动引擎,绿灯直走的时候,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拐弯,然后将车子停放在路边,飞快跳下车,追着那抹身影而去。
他不敢太靠近,只是跟着熟悉的背影走着,不敢上前跟她打招呼,就这么保持距离跟随。
后来,他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已来到S市中央广场,这时刚好在举行什么活动,人特别多,走起来特别困难。
但还好他个子高,能在人群中辨认方向,和找到她的身影。
可突然,人潮不知因什么事躁动,他被周围的人推撞了几下,再次搜寻那身影的时候,早已不见了。
他不死心,边小跑边拨开人群,但他环绕周围,却难以再找到相同的身影。
立在原地,他不甘心叹气,“慕秋萤,你到底哪里去了?”
是他精神不好导致出现幻觉了么?那个人不可能是她吧,她还在服刑期间不是吗?
想到这个,他收起失望心情,默默转身离开人潮,认命朝自己的车走去,但他实在跟了太多条街了,走到车子旁也必须得花上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的是,他并没有看错人,那个人真的是慕秋萤。
她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撩起衣袖让护士给自己抽血。
今天S市广场举办的活动是义务献血,她经过的时候看见,就大方把自己的血给捐献出来了。
“好了,小姐,谢谢你。”护士熟练抽出针,快速拿起棉签按住流血伤口,然后笑着说。
能帮助其他人,慕秋萤很高兴,颔首之后按着伤口离开位置,让其他献血之人坐。
然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开始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坐在路边花槽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真羡慕这些有家可归,有亲人等待归家之人,他们为家人努力,家人在家做好暖暖饭菜等着。
其实,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为什么别人能轻易得到,而她用尽手段也得不到?
“唉……”一声接着一声叹息从唇边溢出,她盯着地面,努力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忽地,视线之内出现了一双美丽的高跟鞋,然后头顶传来鞋子主人的声音:“秋萤,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这声音……有点熟悉,干练中带着骄傲。
脑海闪过一张脸,慕秋萤抬首,有些惊讶道:“梁医生?”
梁思思露出甜美笑容,轻轻颔首,学秋萤那样不顾形象坐在花槽边,丝毫不在意路人好奇的目光。
见秋萤一脸错愕,她皱眉继续刚才的问题,似得不到答案不罢休。或许,她就是那样一个人。
“你还没回答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梁思思是在监狱里认识的慕秋萤,两人因年纪相仿,又聊得来,她们很快成为好朋友。
“额,看风景。”慕秋萤嘴角笑容微敛,想了个好借口。
其实,她是无家可归,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说起来,梁思思帮了自己很多,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梁思思是义务的心理咨询师,有段时间自己心理很不平衡,经常做出别人意料之外的事,被分开安置在一个牢房里与其他人隔开,渐渐地她开始自我封闭。
女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当时就叫了梁思思过来替她做心理咨询。
一开始慕秋萤谁都不搭理,无论梁思思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她都当没听到,只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但梁思思很有耐心,平时一个星期只义务来一次,自从接手慕秋萤,她就频繁往监狱里跑,不断用不同的话开导秋萤。
而秋萤打开心扉却不是因为梁思思的耐心,而是梁思思做了一件事,令慕秋萤彻底清醒过来。
就这样,梁思思在往监狱跑了大半年后,终于将秋萤偏激的心里问题搞定一大半,然后剩下的就靠当事人努力。
梁思思没了借口往监狱跑,开始以朋友身份来看秋萤,时间不定,但绝不会忘记。
“这有什么好看的。走,我请你吃饭去。”梁思思话没说完,就将秋萤拉了起来,直接拖着走。
慕秋萤被思思的热情吓了跳,但更害怕她知道自己窘况,于是死命用力扯了思思回来。
“不用了,我想到处走走。”秋萤不擅长说谎,说起来有点底气不足。
梁思思将秋萤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挤出可怜的表情,“好不容易等到你出狱,想请你到我家坐坐,你却不给,真失望,还说什么朋友。”
秋萤眉头一皱,明知思思这是激将法,她也只能投降,毕竟思思帮过自己很多,而且只是去家里坐坐,应该没问题的,反正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又没家。
看思思失望往前走的背影,她明知是陷阱也会往里跳,“好,我去。”
“太好了!”梁思思立刻换了张脸,跟之前判若两人,快速转身来到秋萤身边,勾起她的手生怕她反悔,拉着她回自己家。
梁思思的家不大,两房一厅,却给人温馨的感觉。
曾经,她也有个温馨的家,只可惜如今早已是别人的了。
“你先坐坐,我去给你下碗面。”梁思思脱掉外套,捋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不用了,我不饿。”秋萤喊住思思,说着反话,其实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吃过。
梁思思转身盯了秋萤几秒,似洞悉了什么,笑着说:“可我饿了,你就当陪我。”
这话都这样说了,慕秋萤拒绝不了,只能看着她在厨房忙碌。
梁思思手脚利落,很快就做了两碗面,两人随便聊聊就吃完了。
看了眼墙上时钟,慕秋萤提出告辞,刚起身,手腕就被思思拉住。
她身子下意识一僵,有点想甩开思思的手,但极力忍住。因为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火灼烧一样。
抓着秋萤的手,梁思思能隐约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最明显的表现是她不敢直视自己,那是逃避的表现。
本以为一年过去,剩下的自我疗伤会恢复得差不多,没想到秋萤依旧在极力忍耐,可见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秋萤,你的伤都好了么?”梁思思试探性询问。
慕秋萤一怔,很快就明白思思口中的‘伤’指的是什么,她想说谎的,但思思是心理咨询师,善于揣测别人的心理,她没能力在思思面前说谎。
梁思思见秋萤迟迟给不了自己答案,心里大约明白,也不强求知道答案,放开秋萤的手,“别走了,留下来跟我一起住吧。”
秋萤讶异转身,刚想开口拒绝,思思就先一步接话,“别说你有家,你应该知道你骗不了我的。”
她知道。
慕秋萤不再坚持,轻轻颔首答应,“我会按时交租给你。”
梁思思微启双唇,想说秋萤固执,但看到她眼底的坚持,就不再说什么。反正到时候收不收是由她自己决定,收了再换还不就行了。
“你啊……”思思拿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骄傲的秋萤没办法,只能笑着说:“随你。”
有思思这句话,慕秋萤就安心住了下来,说起来思思真是帮了自己不少,日后若有能力,她定会帮思思实现自己的愿望。
**********
夏炜宸驱车回家,脑海里全是她的背影,他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人,可她确实还在狱中,不可能出现的啊。
他坐在两人曾经的新婚床上,苦苦思考这个问题。
这里的全部摆设都没变,特别是她衣柜里的衣服,如同三年前那样挂着,他没有清理掉,反而仔细保管好。
他们的家有他们很多回忆,每一处都有,有时他坐在家里,感觉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耳边还时不时幻想听到她甜甜叫自己。
此处本事他最不想呆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眷恋,想念她的地方。
脑中重复播放在路上碰见的身影,他烦躁扒了扒头发,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不顾身上疲惫,连夜赶往一个地方。
他驱车来到监狱外,斜倚在车旁等待。突然,急促脚步声传来,一道高大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那人脸上带着不悦,眉头紧蹙来到夏炜宸面前,“夏少爷,什么事让你大晚上跑一趟,还带命令口吻吼我出来?”
说起这件事,这人可是不爽到极点,值夜班就算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大睡一场,偏偏夏炜宸打电话来说他人在外面。
什么嘛,他平时要管理囚犯还不够,还要应付夏炜宸么。
“她还好吗?”夏炜宸抬首看着漆黑夜空中的皎洁月亮,状似漠不关心询问。
“她?她是谁?”对方明知装不知,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着哈欠。
夏炜宸眯起黑眸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思非常明显,也提醒对方自己没什么耐性。
看到夏炜宸这吃人的模样,对方立即没了睡意,清了清嗓音,乖乖回答:“听同事说,她最近表现不错,有可能提前出狱。”
“嗯。”夏炜宸淡淡应了声,然后转身欲拉开车门离开。
可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冰凉车门,那人就忽然来了句:“既然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她?”
这也是他最不解的地方。
他与夏炜宸的认识是经别人介绍的,认识后他给自己送了很多礼物过来,打好关系之后,炜宸永远只问一个人的情况,却从来不去看那个人。
他想,一定是夏炜宸最重要的人,可每次问完,夏炜宸都冷淡回答,这实在不得不令人怀疑,到底为什么。
夏炜宸的手重新放回裤袋,盯着车窗印照出自己的模糊身影。
看她,他也想过,每时每刻都在想,但一想起她因离婚协议说不再见自己,他则亲手推她进监狱,心里就很内疚。
或许,就算他去,她也不会见他。
是他令她一无所有,是他令她见不到季颜最后一面,是他逼到她走投无路。
“你的任务是告诉我,她是否安好,而不是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他冷声说完,然后坐进车内。
那人在夏炜宸疾驰远去的车后做了个鬼脸,“真是个别扭的男人,明明爱着别人却不敢承认。”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不管他的事,少管为妙。
就在这时,口袋的手机响起,是他监狱里的眼线,不过都这时间点了,到底有什么急事。
“不好了!”
那头传来很大的嗓音,他耳膜都快震破了,不爽怒吼过去,“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值得你叫那么大声!”
手机那头沉默一会,隐约能听见深呼吸声,“你要我经常照顾一下的那个慕秋萤,今天出狱了。”
出狱了?他皱眉,“不是说刑期还没满?”
“不知道她是不是上面有人,提前三个月释放了。”
“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快速切断电话,迟疑了一下才拨给夏炜宸。
夏炜宸听完后,手机伴随而来是刺耳的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