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的喝酒应酬之后，第三天的行程终于是到项目规划开发的地方实地交流。程靖辉出宾馆的时候都觉得是逃出了牢笼，呼吸到了自由新鲜的空气。再看徐晋，这两天几乎是泡在酒精里，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县城到灵犀镇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程靖辉一开始就来考察过，小镇没有工业，交通也不发达，山清水秀，确实很美。当地的领导和徐晋走马观花似查看着，最后是要登灵犀山，也是开发的重点。

灵犀山上有温泉泉眼，是灵溪镇最有利的旅游资源。开发计划里有就近在这里建温泉酒店的想法。这也是盛世力邀维港参与开发的原因。

半山腰有一个古时候驻扎在这里的将军建的府邸。原本都废弃了，听到了开发的消息，立刻被人承包建成了餐馆。他们走到这里正好中午，午饭就在这里解决了。

吃饭的时候照例要喝酒，徐晋自然是奉陪到底，程靖辉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了，找了个机会溜出包厢，到了大门外。

因为餐馆格局小，包厢没那么大。方晨希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就没有跟领导一起，而是到了大厅里。这里的气氛就平和很多，各自安安静静地吃饭。

程靖辉溜出来的时候，方晨希是看到的。程靖辉倒是没有叫她，但她还是赶紧吃完了饭，跟着出去，怕程靖辉有什么事。她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就看见程靖辉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山下的小镇。

方晨希走过去，程靖辉依旧望着远方出神，对旁边来人没有任何反应。

“程总。”方晨希小声地叫他。

程靖辉闻声转过头来，“嗯？”

“您有什么事吗？”方晨希问。

“没有啊。”程靖辉回答。

“哦，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方晨希解释着。

程靖辉笑了笑，“我没事，你回去吃饭吧。”

“我已经吃完了，有事您叫我吧，我就在门口坐着。”方晨希指了指大门口的石凳说。

方晨希转身要走，被程靖辉叫住，“还是坐这儿吧，风景不错。”

方晨希就在程靖辉的旁边坐下，这天的阳光很柔和，山里的空气清新，没有城市里的雾霾，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清清爽爽的。绿树环绕的山村古朴幽静，灵溪镇是个古镇，原本的规划就不错，穿镇而过的河流是一条中轴线，民房就沿着这条线一片一片整齐的建造。从灵犀山可以看到灵犀镇全貌，就像一个精致的棋盘。

虽然程靖辉没有说话，但是方晨希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好像心里有事。

方晨希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程总，您觉得开发计划有什么问题吗？我们的策划案是不是要修改？”

程靖辉默默地摇头。

“你觉得这小镇美吗？”他问。

“美。”

程靖辉的表情略显惆怅，“我也觉得这里很美。房屋树木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凝固的一幅画。我们要是在这里开发，造温泉酒店，靠近灵犀山的这一片就全部要拆除，建成客房，室外泳池。这些树，这些民居，都没有了。”那时候这像一幅水墨画的景象就会一去不返。

程靖辉把自己的忧思说出来并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重了。他望着灵犀镇，愁绪更深。

方晨希也是深有感触的，这里的确美得像一幅画，而这样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但是程靖辉不知道的是，这里的居民却迫切的想要得到开发，正为收入增加欢欣鼓舞。这里的政府也一定会把这个小镇的开发权卖出去，就算不是他们，别人也会来把这里改得面目全非。

每个人都像浩瀚汪洋中的一朵小浪花，当时代最高的那个大浪打来，要么顺从地融入那个大浪里，要么被狠狠拍下，再无影踪。

方晨希看着程靖辉的侧脸，看着他因为善良忍受着煎熬，心生怜爱。她鬼使神差地把伸出了手放到他的手上，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你挡不住的。”她看着他说。

程靖辉转过头来，就移不开视线了。他觉得心里苦也没有人懂，但看到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就有了慰藉。苦里的那一点甜，弥足珍贵，余韵悠长。

头脑一热伸出了手，方晨希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正想把手拿开，却被程靖辉反手握住。

“谢谢你。”他如是说。

方晨希很不好意思，一是做了冒失的举动，二是回想起来，程靖辉对她说了太多谢谢。

“不……不客气。”她收回手，低声说。

策划案一个字都没谈就到了该回Y市了，程靖辉自然是忧虑重重，徐晋倒是很轻松，总是对程靖辉流露出“你还有好多要学习”的眼神。

回程的前一天，依旧是宴请。吃完晚饭，县里的接待人员意犹未尽，小县城又没有什么娱乐场所，8点街上就空空荡荡。他们一行人到了一个城市里早就消失的地方，老远就能看到闪着五颜六色霓虹灯的三个大字“歌舞厅”。

里面的装饰布局也和它的名字一样带着九十年代初的鲜明特色。靠墙一片卡座，中间是一个舞池，灯光十分幽暗。

这里的人们并不热爱夜生活，显然这个歌舞厅的主要客源就是招待这些外来的客人。里面只有零零散散两三桌。因为是领导来了，老板带着一帮工作人员卯足了劲地服务。不一会儿这一桌子就已经叫闹声一片。

酒席间虽然有几个本地的女孩子作陪，但方晨希这个唯一的外来女性还是被特别关照了。她已经安静地躲在角落里，还是不停有酒醉的官员过来硬要和她喝酒。她借着幽暗的环境，应付了一会儿，渐渐也招架不住。

“徐主任，这杯我帮我秘书敬你。”程靖辉自己也好不容抽出身来，急忙过来给方晨希解围。

徐主任醉眼朦胧，笑个不停，“哎呀，程总你要来了，那一起喝，一起喝。”

他们喝红了眼，见到谁都是不停地灌。程靖辉初入这种场合，自己也是手足无措，哪里抵挡得了这么多人的混战。

“各位各位，”徐晋突然杀了回来，举着酒杯对包围住程靖辉和方晨希的人说，“程总是从美国回来的，不喜欢喝酒，但是呢喜欢跳舞，我陪各位喝，大家高抬贵手放他去跳一支舞。”

说着，他就踢了一下旁边的程靖辉，程靖辉马上领会了意思，拉起方晨希就出了卡座。他们俩也顾不得身后那些嬉笑，简直是逃似往舞池走。

歌舞厅老板眼尖，看到程靖辉拉着女秘书要去跳舞立刻吩咐人去把动感音乐换了成了一首慢歌。

舞池里，音乐突然停了，灯光也暗了。程靖辉一开始只想着赶紧带着方晨希离开那个狼窝，等到了空旷的舞池中间，他突然不知怎么办了。方晨希也是愣愣地站着。

幸好，这时候有另外两个喝醉的官员也拉着人进来嚷嚷着要跳舞。舒缓的音乐声响起，程靖辉率先伸手出了手。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踩着并不和谐的舞步，开始了这一支舞。

虽然没有了刚才的紧迫不适，但因为尴尬，方晨希一秒也觉得漫长。也许是他们身份差距，也是是她太久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靠近。她心神不定，不小心踢到了程靖辉的脚，她抱着忐忑的心情悄悄地抬起头来，打量程靖辉的脸色。

和她不同的是，程靖辉是一副神游在外的神情，似乎在专注地在想些什么。他随意地一转头就恰好就对上了方晨希的眼神，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首歌我听过，我奶奶很喜欢，她经常放。”他说。

原来他是想起了美国的生活。方晨希也笑，她一开始紧张地都没注意到音乐，所幸大灯全灭了，刚好掩饰住她不自在的神色。

另外两对人嬉闹之后，早就退回了卡座，舞池里只剩他俩，在旋转彩球摇晃的幽暗灯光中，缓慢地跳完了这一支曲子。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