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人听到程靖辉要先走的理由。谷牧云首先皱起了眉头，但是程靖辉不管不顾招呼打过就直接走了。

季洁见到谷牧云脸色不悦，拍拍她的手，笑道：“男孩子体贴，细心，很难得的。我看挺不错。”

谷牧云则摇了摇头，语气透出无奈：“就是他不知道用在该用的地方。”

下楼梯的时候，方晨希一个劲的说：“程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程靖辉并不理会，反过来问她：“你不是说很急吗？我开车送你是最快的。”

这个，方晨希并不认同。程靖辉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何来快的说法。无奈，他的步子又大又急，她只能在后面勉强跟着。

坐进车里的程靖辉显得很兴奋，方晨希则是相反的样子。她原本想让司机开车，但是程靖辉执意要自己开，让司机直接下班。

“我十八岁就拿驾照，驾驶技术你放心。”看着忧心忡忡的方晨希，程靖辉宽慰道。

“程总，这里的路你不熟悉。”方晨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是有你吗？给我指路吧。”程靖辉就像个顽皮固执的孩子，径直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上了路。

坐在车里的程靖辉比在办公室里轻松了不知几倍。

“程总，前面路口左转。”方晨希指着前面说。

程靖辉把车子转入转弯道，停下等红灯，“下班时间叫我靖辉就可以了。”

面对他的提议，方晨希尴尬的笑笑，心里并不想接受。谁知，他转过头来，更加认真地询问：“我叫你晨希，可以吗？”

看着她的眼神很诚恳，问着她的声音很认真，根本不容人拒绝。

方晨希尴尬的笑落不下去，勉强答应：“可以，程总。”

听见她的回答，程靖辉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等到转过这个路口，又完全消失不见了，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心情很不错。

顺利到达了方晨希家楼下，她道谢，急忙想下车。

“程总，真是谢谢你。”她解开安全带伸手要开车门。

“能去你家喝杯水吗？刚才的菜不知道是盐放多了还是怎么的，特别口渴。”

方晨希真没想到程靖辉会这么说，思考不过来似的愣在那里好几秒。忽然想起在楼上的方华，心里急着上去，这才答了话：“好的，请跟我来吧。”

程靖辉停好了车，跟着方晨希上了楼。一开门，客厅里的灯亮着，保姆抱着方华坐在沙发上。方华一看见方晨希，伸手就叫：“妈妈。”

方华躺着保姆怀里，一点精神没有，方晨希心里一下就酸的不行，把包扔在桌上就快步走过去，把方华抱了过来。

“张姐，真不好意思，今天真麻烦你了，耽误你下班了。”方晨希对保姆抱歉的说。

“没事，华华有点感冒，晚上喝了点粥，刚才吃了儿童感冒药，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方晨希摸了摸方华的额头，温度很正常，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华，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饿了吗？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方华摇摇头，“想睡觉。”

方晨希想是药起了作用，正准备抱着方华回房间睡觉，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要我帮忙吗？”

她只顾着儿子慌了心神，竟然忘记还有客人在，她转身看到程靖辉站在身后，“程总，这是我儿子，方华。方华，叫程叔叔。”

方华窝在方晨希怀里，蔫蔫的叫了一声，“程叔叔。”

程靖辉局促起来，想逗逗孩子，但对着病着的方华显然不行，只好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方华。”

“程总，厨房里有水，麻烦你自己找一下。我先抱他去睡觉了。”

“去吧，去吧。”

方晨希抱着方华回了房间。程靖辉到厨房找水。他原本并不口渴，但是见过方华之后，突然就口干舌燥，真的需要喝水了。

一口凉水，让他的恢复了平静，又陷入了思索。那天在从灵犀回来的路上，方晨希和司机聊天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听到了她说的那句，我没有先生。

程靖辉的爷爷在洛杉矶华人社区还是有点名望的，这些年大陆的亲戚朋友把小孩子送到美国留学，都请他多加照应。程靖辉和中国留学生圈子的交集还是挺多的。他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经济开放，大陆的生活水平基本和美国接轨。但是思想上还是偏向保守，在美国未婚妈妈再普通不过，但在这里，依然不被情理所容。

他转过身，靠着流理台，脑中浮现了方晨希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工作的时候很沉默，做事有条理，对他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不出彩，也挑不出刺，中规中矩。

事实上，淡漠的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乏味。他的脑海中，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将她包裹。而这时，真实的她就这样出现在厨房门口，在他的视线中，和他脑中的虚幻重合。

“程总，水找到了吗？”方晨希问，或许是在她家里，对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随意的多。

程靖辉点点头说：“找到了。”

“真不好意思，孩子病了，也没好好招待你，我给你泡杯茶。请到客厅坐吧。”

“不用，我不渴了。”程靖辉放下水杯，走出厨房。

沙发上还堆着方华的玩具，方晨希赶紧过去收拾，挪开了沙发的一角让程靖辉坐下。

“家里有小孩子就是特别乱。”方晨希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继续收拾旁边的杂物，发髻有些松散，散落的碎发在额前轻轻飘动。

“一尘不染的是旅馆，不是家。”她公式化的模样被打破，程靖辉也跟着放松下来。

“我小时候也这样，乱丢玩具，我奶奶就跟在后头收拾，有时候她把前面收拾好，我又从箱子里挖出来，摆了一地。”

方晨希正在把玩具放进玩具箱，低着头笑了一下，“是吗？我儿子也这样。”

程靖辉跟着也笑，“男孩子嘛，总是顽皮。带孩子很辛苦吧？”

放进最后一个变形金刚，方晨希盖上玩具箱，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坐在沙发另一边，抬起头看着程靖辉，说：“不会，谷挺帮了我不少忙。”

“我表姐？”程靖辉反问。

方晨希点点头，“对。”

“我一直住在美国，和她也不怎么熟悉。”这个表姐只是去美国旅游的时候，他见过一次。

“她人挺不错的，你回来了，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碰面。”她还记得，程靖辉一回来，谷挺就关心他的情况。

“是吗？”程靖辉却不这么认为。

气氛有点沉闷，方晨希想来者皆是客，他们唯一的私人联系就是谷挺了，于是和他说起他堂姐的事。

“这房子是谷挺租的，现在她在城南办学校没空回来住，也没收我房租。我去维港工作也是她介绍的。”

“你们一直住在一起？”程靖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对，以前是我和谷挺两个人住，后来多了我儿子。”方晨希答得很坦然。

程靖辉望着方晨希停顿了一下，说：“其实，我上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虽然下班时间谈工作不好，但是这件事在办公室不太好说，我希望你能悄悄帮我查一下。”

方晨希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程总，您说。”

“帮我查一下高勤的事。人事不主管跟我说高勤已经被开除了，但是没有人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泄露策划方案。”

方晨希看程靖辉神情严肃，也不敢怠慢，立即回答：“好的，我明天一上班就去查。”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程总，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维港休息吧。”

程靖辉依言起身，走到大门处突然停顿住，转过身，对送他的方晨希说：“我希望下班时间，你不要叫我程总，如果叫靖辉对你有困难的话，叫程靖辉也可以。”

方晨希又诧异，又觉得好笑，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个尊称出离的排斥。不过相处了这段时间，方晨希也清楚了程靖辉就是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随和的，但只要他认为重要的点上决不让步。

“好的，我知道了。”上级的吩咐，她还是要照做的。

程靖辉独自下楼，他看出了方晨希刚才脸上不解表情的意思。他对程总这个称呼从心底里的厌恶。一个所谓的程总，把他原来自由充实的生活说拿走就拿走。一个所谓的程总，把他关在异乡冰冷的办公室，只能睡在没有一丝温暖的酒店房间。

他不愿做程总，他只想做回程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