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杜浩然冷呵呵的笑了一声，一提襟摆坐在了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

“你不会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如何的孤独。”杜依依抿着嘴唇，蹲了下来，杜浩然很聪明的瓦解了她的全服武装，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可以一意孤行，但她不敢戳破与沈客之间的这一层纸，因为她知道，这会让沈客为难。

“我不知道你这小小的年纪是如何学得如刺猬一般，你年纪还小，沈客要入洛阳，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也许有一天，你要看着他娶妻生子，你总不能一件一件的拦着。”杜浩然满眼都是怜悯，杜依依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过早成熟被她这成熟的思维拖累的可怜人，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背负生存生活这样的难题，这是生在世家望族的他从来不会遇到的问题。

杜依依才不过十二的年纪，她承受的承担比之他要承受的，重了不止百倍，所以，他是很佩服杜依依的，正是因为这种佩服与欣赏，他才不愿看到杜依依走入这样的歧途。

“我与沈客相依为命，我离不开他，也不想离开他，两年前，他在冰雪血泊中把我救了起来，我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报答他的恩情，可后来想想，他那么优秀那么有能力，我能拿什么去报答他？我一日日的等着那个报答他的机会，就这么，渐渐的，就对沈客有了别样的感情，也许对你们而言，我年纪还小，还不懂事，但我却很明白，这并非是我的不懂事。”觉得蹲着有些乏累，杜依依索性就坐了下来，灯笼放在地上，那微弱萤火的灯光打在地面上，照亮了杜依依那宽大而破旧的衣衫。

“你可知道沈客的心思？你是个聪明人，何苦要走这么一条路？”杜浩然看着伸着手放在灯笼口上的杜依依，心中更是担忧，十二岁正是尴尬的一个年级，再有三年，杜依依也可行笄礼，到时杜依依就可出嫁，可他有总是觉得不妥，虽说杜依依聪明得令他折服，虽说沈客强大得让他敬仰，但他却是打心里不愿接受杜依依喜欢沈客这一点。

“他喜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情，我无愧于心就好，杜浩然，你不愿帮我，那也别拦我。”杜依依瞥一眼杜浩然，清澈的双眼映着灯火，明明暗暗。

“我自知说服不了你，我与你说起此事，也不过是想给你提一个醒，我早与你说过沈客并不是你了解的那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杜浩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这声音低沉听不出半点玩笑的话，却是让杜依依心中一紧。

“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她总觉得杜浩然有什么瞒着她。

“我依旧还是那句话，沈客，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最好，还是早日收起你那些心思。”杜浩然抬头，一张冷脸看不出半点情绪。

沈客，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杜依依死死看着杜浩然那双眼，想要在他的眼里看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沈客，她与他相依为命两年，她自认自己是了解他的，到底，杜浩然说的没那么简单是因为什么？

“我已经尽了我这个朋友的责任，听不听就在你了，沈客不是三岁小孩，出去就知道回来，回去吧，更深露重，山路漆黑，莫要没寻到沈客反而是迷失了自己。”杜浩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杜依依定定的看了两眼，随之一同站起了身，杜浩然几次三番说起了沈客又欲言又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或者说杜浩然早就认识沈客？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沈客有什么是瞒着她的？

回去的路，她走得沉默。

杜浩然亦然沉默。

杜依依在客栈里坐着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与王霏谨并肩归来的沈客，她居然看到向来对她板着脸的如沐春风笑着与王霏谨说着话。

到底，是她做错了什么？

“沈客。”

客栈的柜台上点着一盏油灯，唯一的一盏油灯，照着杜依依那张稚嫩的小脸有了几分落寞的味道。

“怎么还没睡？”沈客显然没想到杜依依会这里等他，话语里有着些许的诧异。

“沈客，我想与你说说话。”她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啊！她一睁眼就爱上了的人啊！来不及开出花朵怒放的爱情却要因为一些狗屁的原因而枯萎，她如何能甘心。

“霏谨，你先上去吧。”

霏谨，杜依依冷冷扬起了唇角，沈客之前可是一直称呼她为王姑娘的，霏谨，霏谨，倒是一个好听悦耳的名字。

“你到底是怎么了，大晚上还不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呢。喝了酒？”沈客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味，皱起了眉头。

她心中的苦涩，沈客并不知道。

“沈客，此去洛阳，就是你仕途绽放光彩之时，你可有想过你要做些什么？”杜依依是避讳说起感情这样的话题的，因为她知道沈客避讳。

“你一个小孩子，总是说这些做什么。”沈客冷冷坐了下来。

“沈客，若是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做？”杜依依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让沈客脸色更是阴沉的话。

“小小年纪，懂什么欢喜不欢喜。”

“给我回答，向沈客一样给我回答，我现在是年纪小，三年之后就不是了。”她总是觉得不甘心，可在王霏谨面前又是那样的自惭形愧，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粗俗鄙夷的民女，拿什么去与王家大小姐去比。

“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今日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说罢，沈客就站起了身。

这是否，就已经算是回答？

杜依依冷笑一声，撅着嘴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果然，沈客是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就算有着两年的感情，那也不等同是喜欢可以进展成爱情。

果然，她这唯一的依靠，也是靠不住不能去靠的。

“我明白了，此去洛阳，我会去杜家学习，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就少了，你多保重。”不甘心也只能是不甘心，沈客与王霏谨在一起的笑脸，是他无法忽视的事情，沈客给出的回答，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若是得空，我会去看你。”方才的话题实在是尴尬，尴尬得一向不善言辞的沈客有了片刻的恍惚，杜依依对他的好，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切，都不是时候。

“好。”杜依依没有勇气说出不必了三个字，虽说今夜得到了这个答案，但她心底始终有沈客的影子，她需要忘，需要慢慢忘。

“去睡吧，时间也不早了。”沈客扭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杜依依先他一步离去的背影。

杜依依矮小的身影，在灯光的扭曲拉扯下格外的高大，杜依依一步步的离开了沈客的身边，走着一条与他殊途同归的路。

这一刻，沈客才觉得，一直以他马首是瞻的杜依依，终于是长大了。

也罢，现在的自己，哪能去想那些，以后，就更要专心致志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这一夜，杜依依是含着泪睡过去的。

醒来后，杜依依将红肿的双眼揉了好久才下了楼，杜浩然一番话人，让她有了勇气去追求那个回答，沈客的话，让她终于认清了自己这两年的任性，沈客依旧是沈客，她的救命恩人，优秀完美得让她不知道如何去报答的恩人，还是兑现自己的承诺吧，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达成沈客的心愿。

沈客一直远远的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沉闷的气氛压抑着队伍，让所有人都无法轻松自如的谈笑打骂，坐了一天的马车在睡了一夜之后就开始并发了腰酸背痛，昨日吐了的肖凌凌今日的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一样。

好在李庸来时背着了药，让肖凌凌吃过睡下之后，队伍又开始前行了。

这一日，比之杜依依想象的要过得更是漫长，也许是王霏谨已经在杜依依那一副踩了狗屎的神情里看出她昨夜与沈客的不快，这一天都没与杜依依说一句，局促而沉闷的车厢，像是一团棉絮卡在杜依依的喉咙，让她难受。

好在第二天的时候，肖凌凌精神好了一些与她说了一些话，不然这压抑的气氛就要把她逼疯了，沈客依旧避着她，这两日她都没看到沈客的身影从马车前经过，就是喝酒他也与段七杨鹏飞坐在一起，杜依依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很多人，都能看出她与沈客的别扭，毕竟以前杜依依是粘着沈客寸步不离的。

“前面就是凤凰山了，段大人说按着行程明日上午我们会从山脚下经过，凤凰山，可是大贺最美的高山，你沉闷了两日，好不好去爬一爬？”李庸找着借口与杜依依搭起了话，按着他总结出来的经验，板着脸的杜依依的战斗力，可是比之平常要高出最少两倍。

“坐马车还不够累么？”杜依依很是不赏脸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凤凰山上可是曾出了凤凰的，现在这个时节，山上的凤凰花正开得灿烂，许多人都会不远万里前来采风，我们反正路过，也不能错过了这么个好机会。”李庸已经与其他世家子弟商量过，打算等着队伍在山下歇脚的时候就上山去走一趟。

“倒是忘了你们这些可都是忙中偷闲忙里偷乐的主。”杜依依呵呵傻笑，眼中却尽是嘲讽。

“我们不愿错过的愿意，却是因为这山上有一座寺庙，听说许愿很灵，所以都想去拜拜。”李庸知杜依依向来是这副欠揍的模样，只是尽可能的继续诱惑着杜依依对凤凰山产生兴趣。

“也不过图得一个心理安慰。”杜依依心头一动，呢喃自语的吟唱了起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这是她在泾城听到一位歌女唱起的诗经雅风，厚重空灵，那时的她就很喜欢，为了学来这首歌，她一连着三日坐在那茶馆喝了三日的茶。

“想不到你也会唱这样的曲调，也罢，你不愿上山，就留在山脚下好好歇息吧，只怕你到时候看到了凤凰山的美景，连疲累也忘了。”李庸对凤凰山的美景还是有信心的，每年中秋前三日他都会随同家人一同到凤凰山采风拜佛求神，今年的还未到凤凰山一行。

人们说，凤凰山有四种颜色，春天的时候，那是一山翠绿，绿得撩拨心弦，夏日的时候，那是一山的凤凰花，红得灿烂夺目直如凤凰展翅，秋日的时候，一山杏黄，黄得绚烂，冬日的时候，一山的银装素裹，白的让人足以忘乎了一切。凤凰山的夏日，生长着只有凤凰山上才会生长的凤凰花，花是浓厚的朱砂色，薄如羽翼的花朵却有着凤凰展翅的美感，这个时候的凤凰花，开得正是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