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是我们刚上的新款春装，瞧瞧这颜色，正好衬你的肤色。”蔡金龙极力推荐一款衣服。

看顾客似乎并不满意，他又取下另一件：“瞧瞧这件呢？你的耳环很漂亮，要是配上这件衣服，可就没挑了。”

顾客一转身，提包不小心挂到了衣架，蔡金龙一把拉住：“小心。”

顾客有些不高兴地看了蔡金龙一眼，快步走到店外。

“我说小蔡，对顾客热情一点是好事，可你这也太热情了，瞧瞧你刚才那模样，人家以为你想打她主意呢！”店长有些不满。

“恐怕他还真就想打人家主意呢！”马佳幸灾乐祸地拍拍蔡金龙的肩膀：“受方媛的刺激了？”

“你……”蔡金龙瞪了她一眼，走到店外拨通了崔红英的电话：“红英，我下班去找你啊！”

“别别，今天我同事请吃饭。”

“你带上我一块儿呗。”

“可以啊，那说好了你买单。”

“不是你同事请客吗，怎么要我买单？”

“人家又不认识你，干嘛要请你？好了，不说了，挂了啊。”

蔡金龙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下班就赶到中心广场，悄悄来到“雷迪波尔”对面的树丛后，注视着崔红英的一举一动。

等到五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店门口，崔红英冲他招招手，拿起包走出来，很自然地挽起那人的胳膊。蔡金龙心里有些窝火，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崔红英从来没有这样亲热地对待过他。他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两人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不久就从蔡金龙的视线里消失了。

蔡金龙一拳打在一棵树上，打得手生疼生疼的。这时街对面一块灯箱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对男女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上面写着“觅缘婚介”四个粉红色的字。蔡金龙盯着灯箱看了一会儿，穿过马路，推开婚介所的门。一个白领模样的人走过来：“先生您好，请坐，我是您的专业红娘。”

蔡金龙坐到软软的沙发上，“红娘”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先生，是为自己找对象吗？”

“是，我的情况是这样，没房没车，一穷二白，想找到一个能帮我摆脱困境的女人——年龄大一点没关系，有无婚史我也不在乎，但一定要助我走向成功……”

“先生，您太心急了，”“红娘”打断了他的话，“您还是先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我们的会员分为A、B、C三类，A会员是高端客户，B会员是普通白领，C会员是工薪阶层。我们会根据您的需要安排合适的人和您相亲，最多十次，会费分别是1800元、1500元和1200元。”

“如果不成功，能退钱吗？”

“只要我们安排了相亲，就已经为您服务了，会费当然不退。”

蔡金龙站起来就走，站到大街上，他掏出手机给崔红英打了个电话，又是关机。

接下来几天，蔡金龙给崔红英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不是不接就是敷衍几句就匆匆挂断。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崔红英的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沮丧：“金龙，我心情糟透了，你过来一下好吗？”

蔡金龙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都是怎么回事，可下班后他还是来到“雷迪波尔”。崔红英满脸忧虑从店里走出来，坐到长凳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蔡金龙握住她的肩。

崔红英拨开他的手：“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崔红英抬头看了蔡金龙几秒钟，又垂下头，叹了口气：“你帮不了我的……算了，我一会儿就好。”

蔡金龙想了想：“上次我来找你，看见你上了一个戴眼镜男人的车，难道和他有关？”

崔红英定定地望着蔡金龙，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跟踪我？”

“我没有跟……”

话没说完，崔红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蔡金龙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才接了电话。蔡金龙悄悄站到她身后，仔细听着。

“妈……报案了……警察说，黄波一定是化名，诈骗犯不可能用真名的……那家公司压根不存在……那车就是最普通的桑塔纳，上哪儿找啊……监控也看不清车牌……还有，妈，他送我的那个玉镯是假的，他做了个假的标价牌和假的收据……最多10块钱……我跑了好几家玉器店，人家都这么说……警察说我提供的线索太少了，而且金额不大……人家哪管是不是我们的全部积蓄，3万块钱对人家就是一桩小得不行的案子……”

崔红英回头看了看蔡金龙，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没有再跟上去，看着崔红英焦急痛苦地模样，蔡金龙的心底竟然涌起一丝开心。

上午大约十点多，黄总阴沉着脸走进店里，店长忙笑着迎上去：“黄总来了？”

黄总环顾四周，皱皱眉问：“怎么全是春装？昨天那批羽绒服呢？”

“哦——已经打好包了，等车一来就退厂。”

“退厂退厂，你就知道退厂！衣服是用来卖的，不是退的！什么都退了咱们喝西北风去！”

“黄总，那批羽绒服的质量实在太差了，再说，昨天不是您亲口说……”

“全部拿出来挂上！”黄总打断了她的话：“打折！打五折！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店长看着黄总走进办公室，小声嘀咕了一句：“三折进货五折卖，还赚什么钱？”

“管他的，赚不赚是他的事，咱们只管拿工资。”蔡金龙劝慰说。

店长叹了口气：“本来春装卖得好好的……算了，小蔡，你们两个男的去把那批羽绒服拿出来——马佳，小李，把这一排的春装先取下来。”

蔡金龙把两箱羽绒服拿出来，马佳凑上去看了看：“这羽绒服的质量也太差了，瞧瞧这儿，线头全在外边，一不小心挂上了就是一条大口子……嘿，瞧这儿，这两边颜色都不一样！就这，卖得出去才怪了！”

“别发牢骚了，快挂上！”店长说：“把那些五折的标牌贴上，抓紧时间把这批货卖出去，不然，又要给我们脸色看。”

刚把衣服挂好，店里进来一位瘦瘦小小的女顾客，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下方有一大块棕色的胎记。

蔡金龙笑着说：“欢迎光临，美女，我们今天羽绒服打五折，您瞧瞧吧。”

“嗯……”女顾客有些腼腆：“我想看看春装。”

“嗨，这天还冷着呢，羽绒服肯定穿得上，现在可是打五折，可便宜了，美女看看吧。”

女顾客迟疑了一下，走到羽绒服面前，蔡金龙取下一件：“瞧瞧这颜色，穿上特别暖和。”

“我不喜欢大红的……”

“那这件粉色的吧，又轻又软，多舒服啊！美女，试试吧，试衣间在那边。”

女顾客拗不过，拿着羽绒服走进试衣间。

马佳笑着揶揄：“你可真逗，这种货色也叫‘美女’，人家别以为你在讽刺她呢！”

“去去去，”蔡金龙瞪了她一眼，“卖一件少一件，赶紧的！”

“一个人都没有，赶什么紧？”马佳笑着说：“那女的看上去挺二的，不如让她把这批羽绒服全买了吧！”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蔡金龙恨不得堵上马佳的嘴。

女顾客从试衣间里出来，蔡金龙立刻换上笑脸：“瞧瞧，正好合适，这颜色也挺适合你的。”

女顾客在镜子前看了看，一言不发走回试衣间。

马佳撇撇嘴：“看来没戏。”

女顾客把羽绒服递给蔡金龙：“不好意思……”

“没关系，”蔡金龙接过来，“您再看看春装吧，这可都是今年新款。”

女顾客一转身，只听“哧啦——”一声轻响，她身上小包的拉链勾住了羽绒服的线头，撕开了一条小口子。

蔡金龙察看了一下，无奈地说：“美女，您看……”

“……”女顾客涨红了脸。

“要不您就买了吧，不然我这卖给谁去？这道口子您随便找一小摊就补好了，一点也不影响美观——其实这衣服您穿着真的特别好看，再说今天打五折呢！”

“多少钱？”

“打折后460，您瞧瞧，4百多块就能买件羽绒服，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女顾客拿出钱包翻了翻：“给你500。”

“好叻，我给您装上。”

蔡金龙把羽绒服装进手提袋，连同找钱一块儿递给她：“找您40，拿好了。”

“这附近有没有取款机？我就剩下40块钱了，待会儿还要打车回家。”

“哦，前面的柳荫路有一个工行——工行行吗？”

“都行，谢谢了。”

“哎，我带您过去吧。”蔡金龙热情地说。

“哦，不用了，我……”

“别客气了，我也不忙，带你过去吧。”蔡金龙一手拿过女顾客的手提袋：“我帮您拿。”

走到门口，马佳一把拉住蔡金龙，一脸坏笑地凑到他耳边：“我看你真是饥不择食，这样的你也不放过。”

“胡说什么呢！”蔡金龙甩开她的手。

两人走了一段，女顾客一直很沉默，只顾低着头走路。蔡金龙悄悄看了她一眼，说：“怎么男朋友没陪你一起？”

“我……没有男朋友。”

“哦，今天没上班吗？”

“嗯，我没有上班。”

蔡金龙暗地里打量了她一下，看她的穿着，既不像富二代，也不像外地来的打工妹，他很难理解没有工作的人怎么生活。

“美女是本地人吗？”

“嗯……我在这儿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了。”

“哦？真是巧了，我也是在锦州上的大学——美女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锦师大。”

“怎么没做灵魂工程师？”

“现在的中小学不好进，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工作……”

“哦，前面就是工行了，我在这儿等你。”

女顾客在取款机里取了一些钱，查询余额的时候，蔡金龙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发现余额竟然有六位数，他的心里不禁暗暗吃惊。

“美女哪一年毕业的？”

“去年。”

蔡金龙想了想，说：“过几天我们店里要进一批新款，要不您留个电话，货到了我通知您。”

“嗯……”女顾客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电话给他了。

“于晓露！”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蔡金龙回头一看，竟然是和自己相过亲的方媛。

方媛看看他们俩，指着蔡金龙说：“你……你不就是……”

“你们认识啊？”蔡金龙怕她把相亲的事说出来，忙岔开话题。

“我们是大学同学啊！”方媛笑了笑：“这毕业都快一年了，晓露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哦，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晓露似乎在躲避方媛的目光，低着头走到路边等车。

“哎，咱们俩好久没见面了，你急什么啊，要赶着去上班吗？”

“嗯……是有点事……”

“嗨，你又不用上班，有什么事啊？上帝真是不公平，怎么你的命这么好，爸妈早早就给你买了房，不像我，累死累活地就为了挣房租……哎，晓露你别急着走啊！”

于晓露急急忙忙上了出租车：“我先走了……”

“你的衣服！”蔡金龙忙递上手提袋，又补充了一句：“路上小心啊！”

看着出租车离开，方媛开玩笑地说：“哎，我说你动作够快的，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

“没有，就是一普通顾客，我带她来取钱的——你们是大学同学啊，她应该有点内向吧。”

“不是内向，是自闭，上学时就那样，从来就独来独往，和谁都不说话。”

“为什么啊？”

方媛笑着指指自己左边脸颊：“自卑呗，我要是脸上长这么大块斑，我也不好意思见人——你还别说，她自卑归自卑，还挺花痴的，上学那会儿，她竟然喜欢我们系篮球队队长——一个大帅哥。她也不瞅瞅自己那个头，跳起来也摸不到人家头顶，自作多情！”

“你别诋毁人家！”蔡金龙没好气地说。

“谁诋毁她了？”方媛不服气地说：“她偷拍了孙磊的相片放到电脑里，结果被发现了，闹得沸沸扬扬，还有，她同宿舍的人说，她半夜说梦话还叫着孙磊的名字呢！哈哈哈……”

蔡金龙勉强笑了一下：“我还要回去上班呢，先走了啊。”

“哎，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急干嘛？哎……”

“再见。”蔡金龙头也不回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