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包猴头菇和一包木耳，算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明天带给你父母啊。”

晓露妈拿出一大包东西放到桌上。

“票买好了吗？你们怎么回去？”老于问。

“坐火车。”

“那得多少个小时？”老于一下子有些紧张。

“大概十七个小时。”

“是软卧吗？”

“嗯……票不好买，只买到硬座的……”

“硬座？”晓露妈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十七个小时——哎，晓露，你没长脑子啊？十七个小时的硬座，你知道是什么滋味？”

“妈，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长凳子上也能睡的。”

“为什么不坐飞机？最多一个半小时吧！”

“妈，飞机只能到郑州，坐火车能直接到焦作，再转趟车到修武……”

“郑州到焦作多长时间？”

“嗯……大概两个多小时吧。”

“那就乘飞机，飞机加汽车，也不过四个小时，比十七个小时也强多了——我说金龙，现在晓露是你老婆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她？硬座，还十七个小时，你还真做得出来！”

“妈，每年有多少农民工来城里打工，别说硬座了，买张站票都难。晚上就躺在椅子底下、过道上……”

“晓露能和农民工比吗？”晓露妈一拍桌子：“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还有没有教养？”

“你侮辱农民工你有教养吗？”蔡金龙感觉血直往脑门上涌：“你以为你住的这房子是谁建的？”

晓露妈气得脸色发青：“好，好！这才结婚几天啊，你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晓露不和你回去了！不用讨论什么飞机火车了！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不稀罕去！”

“晓露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家的媳妇，她怎么可能不去？”

“晓露是我女儿，我怀胎十月生的，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蔡金龙看向于晓露：“晓露，你怎么看？”

“……”于晓露看看她妈妈，也不说话。

“妈，你这是逼着我们离婚吗？”蔡金龙咬咬牙，说出这句话。

“离婚就离婚！”晓露妈并没有软下来，回答得十分干脆：“你吓唬谁呢？你以为这是你们农村啊？城里的女人不靠男人，离婚威胁不了谁！”

蔡金龙沉默了，老于过来打圆场：“好了，都是一家人，别动不动就离婚离婚的——现在买机票还来得及，晓露，你上网查查，把票买了，明天再把火车票退了。”

于晓露起身打开电脑：“妈，用你的网银哦。”

晓露妈铁青着脸，没有搭理。

老于看看晓露妈的脸色，开始数落女儿：“晓露啊，今天这事全怪你，金龙要买火车票你怎么不拦着呢？你瞧瞧，惹得你妈和金龙生这么大的气。”

“他说去买票，我怎么知道是火车票呢——明天早上八点……肯定来不及，要不就买九点四十的吧，两张一共是……1700。”

“行了，多大点事啊？以后啊，凡事多商量，别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老于坐到沙发上：“你们都消消气，吃点儿水果——晓露，买好了过来吃水果。”

于晓露用牙签插起一块火龙果，晓露妈拉过女儿的手看了看：“咦，你的戒指呢？不是说今天买戒指的吗？”

“在包里，我嫌碍事就没戴。”于晓露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在这儿。”

晓露妈打开盒盖，见一颗小得可怜的钻石镶在细细的环上，火又上来了：“这就是你给晓露买的戒指？婚房我们买了，装修连家具电器我们都出了，你连个像样的戒指都不买，你们家就是这么娶媳妇的？”

“妈，我现在能力有限，再说了，我和晓露的感情是用戒指来衡量的吗？只要我们感情好，比什么都好……”

“别找这些借口！什么感情，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对晓露有感情？”

“没感情我怎么可能娶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妈，我们老家娶媳妇可不买什么钻戒，就连个戒指都不买的，我要不是看晓露喜欢……”

“你们老家结婚也没有女方买房的吧？也没有不给彩礼的吧？”晓露妈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我瞧瞧……”老于拿过戒指看了看：“挺好看的，行了，怎么又闹开了——晓露，收好了——对了，火车票买的什么时候的？”

“明天晚上九点。”

“行了，把票给我，明天我去退票——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机场，今天也不早了，你们就回去吧。”

候机大厅里，蔡金龙找了个座位让于晓露坐下，又把行李放在她脚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换登机牌。”

“等等——”于晓露叫住他：“行李你不托运吗？”

“对对对。”蔡金龙又折回来。

这时，只觉得有一道亮光闪了一下，于晓露疑惑地抬头看看巨大的玻璃顶棚，远远的，传来一声闷雷。

“怎么打雷了？”

“不会吧，刚才太阳还大呢，是不是听错了。”蔡金龙往门外看了看。

话音未落，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一群人惊叫着跑进大厅里。

“这……还能飞吗？”于晓露站起来四处望了望。

大厅上空传来一则广播：“各位旅客您好，我们抱歉地通知，因为天气原因，飞往青岛的MU5863次航班、飞往郑州的CA3022次航班不能按时起飞，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唉……”蔡金龙坐到座位上：“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晓露，你怎么还有心思玩游戏？”

于晓露手捧着ipad，头也不抬：“不玩游戏干嘛？”

蔡金龙回头望望外面密密的大雨，心烦意乱地说：“你把声音关了！正烦着呢，你还添堵！”

于晓露关了声音：“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又不是我让它下雨的。”

“还不是因为你妈！”蔡金龙满腹牢骚发了出来：“本来火车票都买好了，非要坐飞机！飞机本来就不靠谱，下雨不能飞，下雪不能飞，刮风不能飞……你妈怎么什么都要管？你还特别听她的！这下好了，滞留在这儿了，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喂，你怎么说话的？”于晓露放下ipad：“我妈不是为了我们好吗？她哪知道会下雨？坐火车十七个小时，滞留怎么也不会耗上十七个小时吧！”

“行行行，你就听你妈的吧！我不说了，懒得跟你说！”蔡金龙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我才懒得理你！”于晓露气呼呼地用手指狠狠戳着屏幕。

好在半个小时后，雨渐渐小了，蔡金龙办好乘机手续，和于晓露上了飞机，这才舒了一口气。中午十二点五分，飞机降落在新郑机场。

“饿死了，咱们去吃点饭吧。”于晓露说。

“机场的餐厅死贵又不好吃，还是去市里面吃吧。”

“这都十二点多了，到了市里不知道几点了。”

“半个小时就到了，走吧走吧。”

于晓露回头看了一眼餐厅的招牌，满心郁闷地跟着蔡金龙走出机场。

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于晓露拉开车门，蔡金龙忙阻拦：“哎，坐出租车干嘛？这不是有机场大巴车吗？才10块钱一个人。”

“大巴车能到车站吗？到时候还不又得转车！”于晓露“啪”关上车门。

蔡金龙想了想，忙把行李放好，也上了车：“师傅，去汽车中心站。”

“是南站吗？”

“嗯……对，南站。”

刚走出几步，天上下起了大雨，司机谨慎地把车速降到二十五码，蔡金龙有些焦急：“怎么郑州也下雨……”

“这几天都这样，好好的天一转眼就是大雨。”司机漫不经心地说。

出租车在中心站门口停下来，司机指着在雨中坚持执勤的交警说：“前面有交警，我这车不能开进去了，你们从这小路往里走，左拐就是候车大厅。”

“这么大的雨……”蔡金龙一咬牙：“晓露，快拿上行李！”

蔡金龙把旅行袋放到箱子上，一手又拎上一个袋子。

“等等……雨伞好像在……哎——”于晓露见蔡金龙已经跑出几米，忙叫道：“金龙，我还没拿雨伞呢！”

蔡金龙回头喊道：“还拿什么雨伞？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磨蹭，快跑！”

于晓露双手遮着头，跟在蔡金龙身后一路跑到候车大厅，她甩甩手上的水，把湿淋淋的头发往肩后捋了一下，跺着脚抱怨：“你怎么这样啊？你瞧瞧我都淋成什么样了？我这全身上下……”

“行了行了，看着行李，我去买票！”

“哎——”

于晓露气呼呼地抖抖裙子上的水，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一会儿工夫，蔡金龙回来了，他垂头丧气地说：“南站没有到修武的车……刚才要是直接到北站就好了。”

“在机场的时候司机不是问你是不是到南站，你……”

“我哪知道啊？几年没到过郑州了——现在去北站也是耽误时间，我买了到焦作的票，到了再说吧。”

“等等，回你老家到底怎么走啊？”

“咱们先去焦作，再转车去修武县，再去双桥镇，我表弟在镇上等我们……”

“这么麻烦啊，那得转多少次车……”于晓露不满地说。

“你还说呢，”蔡金龙生气地说，“咱们要是坐火车，从锦州直接到焦作，你瞧瞧现在，机场滞留，到了新郑机场又乘车到郑州市，又折腾到焦作……你说你妈怎么那么多事儿？坐火车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你瞧瞧现在，耽误多少时间？”

“怎么能怪我妈？她不是为了咱们好吗？”

“我最烦的就是这句话！”蔡金龙气冲冲地说：“一句‘为我们好’就事事都得听她的？你瞧这一路折腾的，又是滞留又是淋雨……”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于晓露气得快哭了：“坐火车十七个小时，现在才几个小时？你要这么说，只怪你家太远了，如果是郑州，不早到家了？”

“你嫌弃我家是农村的？那你还嫁给我干嘛？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家的媳妇了，要是嫌弃我们，别说我父母了，我们全村的人都饶不了你！”

“你……”于晓露睁大了眼睛：“人家都说男人婚前婚后两张脸，你……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我不去了！不去了！我现在就回锦州！”

于晓露抹了一把眼泪就去拿行李，蔡金龙忙拉住她：“行了，别耍小姐脾气了！都和家里说好了，现在说不定乡亲们都在我家等着看你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了？你让我和我父母的脸往哪儿搁？”

“你凶什么？你冲我发什么火？”

“我这不是心疼你淋了雨吗？”蔡金龙往旁边的超市看了一眼：“你不是饿了吗？去买点吃的吧！”

“我浑身湿透了，就不能找个饭馆吃点热的饭菜啊？”

“你瞧瞧这么大的雨，什么都看不清，上哪儿找饭馆去？”蔡金龙皱皱眉头：“别置气了，大喜的日子——你瞧这超市里有卤鸡蛋、玉米，都是热的……”

话没说完，于晓露已经朝超市走去，生硬地说：“两桶方便面，两杯奶茶，多放点珍珠！”

“喝什么奶茶，这不有矿泉水吗？”蔡金龙跟上来。

“一杯奶茶！”于晓露看也不看蔡金龙一眼。

“你怎么这么倔啊？属牛的吧？”

“一共23元。”

“什么？！这怎么就要23元？”蔡金龙惊讶地问。

“方便面8元，奶茶7元，你自己算算吧。”

“一摸一样的方便面，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要8元？外面超市里才多少钱？还有奶茶……”

“外面的超市能给你泡好吗？”

“那也不至于……”

“行了行了！”于晓露瞪了他一眼：“说这些有用吗？拿着！”

于晓露把方便面往蔡金龙手里一塞，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雨渐渐停了，等到两人上了班车，太阳露出了半个脸。

蔡金龙见于晓露的心情好了些，又开始循循善诱：“晓露，我爸妈生活在农村，他们的观念有点老了，可能有些地方他们看不惯，咱们就尽量顺着他们，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让乡亲们看笑话。你就一咬牙忍过这几天，可不能一时冲动毁了咱们一辈子的幸福。”

“瞧你说的，好像是上刑场似的。”

“什么‘刑场’，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要你勤快一点，多帮着咱妈多干点活。”

“我不会怎么办？”

“不会也要装着会啊，有什么活抢着干，否则我们村的人不仅看不起你，连我全家都会被人看不起的！就这几天，忍忍就过去了，想想咱们这一辈子的幸福，可全看这几天了。”

“好吧，”于晓露无奈地说，“刚上大学那会儿，军训了半个多月，别提有多苦多累了，这不都挺过来了吗？就当第二次军训好啦，反正这辈子就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