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又齐将许彦亮看得苟苟且且,偏见般的将他看作一个蝼蚁般生活在现实里最卑微龌龊的模样,而对于在自己面前深沉冷漠,而在这个人面前热情大方的莫莫,他愿意相信她是没有判断力的。他紧握着手里的支票想要证实许彦亮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有那样他在与莫莫的路上才能顺坦的多。
许彦亮看着眼前的对自己极尽侮辱的人,他不怕别人将他看到尘埃里,甚至看成百无一用的垃圾,可是他怕别人将他看作被生活奴役的垃圾,那是对他狼狈却随心流浪的生活的侮辱,而当他初初踏上这条流浪之路的时候,是抱着巨大的尊重与崇敬的。
陆又齐看着眼光灼灼的许彦亮,这个人并不像自己一样,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甚至可以说他长得极为普通,可是那双眼睛却凌历而坚定,如今它灼灼的似要喷出火来,吞天噬地。“你考虑清楚了就说个数出来!”陆又齐说话没有了底气,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不知名不知底细的人不会接受自己两相安好的建议。
许彦亮握着拳,想要为自己选择的路勇敢的反抗,太多的人将他草率的视为骗子,将他视为卑劣极致的蝼蚁。他一次一次的想要告诉他们他这条路遇到了多少美的风景,见过了多少纯粹的笑颜,他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施舍,同时也不需要别人的妄加揣度,他不是骗子,不是乞丐,他是行者,一个自由出世入劫的行者。可是他终究是忍了下来,因为世人无法理解他的世界,凭他碎碎几句争辩就能够相信?
他忘记了打动世人,世人也忘了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有多重要。
许彦亮脸色渐缓,眼神仍旧有神,“多谢!可是我想我一路走来并不需要这些钱,如果您真的有钱可以去资助一些公益机构,那里有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
陆又齐晦暗不明的看着眼前吞云吐雾的许彦亮,他衣着粗鄙,却一向彬彬有礼,甚至回击也如此的力拨千钧。陆又齐想起自己来时的轻慢,知道自己已然败下阵来。
“如果您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离开了。”许彦亮朝着陆又齐点了点头,没有回头的离开了。坐上开往莫莫家的公交车,许彦亮依旧感受着内心的翻涌。
陆又齐看着远去的许彦亮,那个他终于想起了这抹身影,原来他们早就相遇。
许彦亮看着莫莫,他一眼看出了她内心的几分憔悴,许彦亮有些心疼眼前的莫莫。“怎么样了?你妈妈他状态如何?”
站在落日余晖下的莫莫显得落寞极了,“她还好,像平常一样,不说话不动也不见人,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正常。”
“和以前一样就是正常,至少说明没有恶化的趋势。”
“可是今天我和医生说过,就算她状态再好也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到如此了还是如此的淡然!”
许彦亮和莫莫坐在了花坛上,“能够如此淡然一种是活在世上问心无愧,所以能够坦然生死,另一种是未看透生死却看透了爱恨,生无可恋唯有愧悔,所以才能如此淡然,我猜你妈妈也许是看透了生死,毕竟她的爱恨已经很久远了!”许彦亮走的路多了,胸怀自然变得广了些。
莫莫认真的听着,她并不认为沈佩佩真的看透生死,沈佩佩对自己严苛一辈子,即使到现在莫莫依旧能发现沈佩佩对于她的严厉,特别是对她的舞。如果沈佩佩不是止于生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止于爱恨?究竟沈佩佩和莫莫爸爸之间有怎样的爱恨,莫莫不知道,她只知道,唐育是沈佩佩的禁忌,可是禁忌似乎就是软肋?
许彦亮看着满脸愁容的莫莫,他在她眼角眉稍轻轻划过了一下,他呆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太难克制。冰冷的手指划过莫莫温热的额头,只是蜻蜓点水,可是莫莫分明听到心脏漏跳一拍的声音。
“那……”许彦亮结巴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孩子们挨饿,我过些日子再去看他们。”莫莫说着离开了。独留许彦亮站在落日的余晖下,看着她匆匆消失的身影。
项北的药瘾又一次发作了,这次远比上次要短太多,就是因为他无意间听到的海洛因三个字,那些白色的粉末便立驻在他的脑海里,想要甩掉却怎么也甩不掉。
他抱着自己有些发凉的身体回到了宿舍,扑倒了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剧烈的撕咬,他能够感受到如万千蝼蚁吞噬的感觉正慢慢的迫近自己,他怕,怕的要死,那种感觉比万箭穿心还要厉害,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万箭穿心,可是他知道那样至少可以让自己死的更痛快。他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愿经历这种万物撕咬的疼痛。
巨大的恐惧向他迫近,他躺在黑暗中,手脚并用的挣扎,这恐怕就是人生的最黑暗,身染恶毒,生不如死。
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又走了回来,他暗下决心抗争到底,可是这种想法没有占据脑海三秒钟,他在想他是不是要死了,他没有那些药粉他活不成。他又走向门口,又折回,在这样痛苦而纠结的过程中,项北不知所措的如同一个偷吃上瘾的孩子,只是偷吃无碍,可偷毒有害。
项北终于开了门,门外赫然站着正要敲门的雪儿。
“你在家啊!我买了些吃的,还怕你没在呢。”雪儿提着大包小包进门。
项北只能将门关上,这次他用他残存的理智强行的压制那蔓延开来的瘾。
项北挤出淡淡的笑,笑的逞强,“我正好还没吃东西,你就来了,东子呢?没有和你一块儿吗?”
雪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东子去买东西了,今晚我们吃火锅,火锅和冬天可是绝配哦!”雪儿没有发现项北的异常。
“那你先弄弄火锅汤底,我去躺一小会儿。”项北强忍着,内里已经被焦灼的撕咬。
“那你去,我弄好了叫你。”雪儿才看见项北脸色铁青,她明白了他的瘾又犯了。项北转身离开,雪儿迅速拨通了陆东的电话。
“喂!东子,项北好像又犯了,我应该怎么办?”
“等我回来!”陆东挂断了电话,在手中的东西都没有结账就抛下离开了超市。
夜色漆黑,深沉的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药瘾来的快去的慢,一重一重的加重,噬心之痛在项北的体内绞结着,他脸上泛起了白色,汗珠如水滴落下,荫湿了一地的悲伤。
雪儿在客厅焦灼的等待,她失了主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拦得住会陷入癫狂的项北,她想起影视剧中那些可怖的场景,而上次项北的模样龌龊如蝼蚁,比那些影视剧中狼狈数十倍。她听着项北有些隐忍的呻吟声,他难受,可是他该怎样救赎?
项北坐立难安,他紧咬着嘴唇,渗出了血迹,他从床上挣扎了起来,冲了出去,迎面撞见了措落惊慌的雪儿。雪儿看着毒色越来越重的项北的脸,“项北!你……”
“雪,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要死了,活不成了!”项北沉沦在药瘾中,无法自拔,“你救救我,我求求你救救我!”
“项北!”雪儿的泪汹涌而出,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项北,“你醒醒啊!你不会死的,你一定可以熬的下去!”她想要抱住已经开始痉挛的项北,可是项北一把挣开了她。
“不是的!雪,我就要死了是不是,我就要死了!”项北脸色没有半分血色,如久病成荒的死人气色。“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雪儿泪流满面,项北打开了门,冲了出去,冲到陆华澜的宿舍门前,使劲的敲打着,响声震天,震动了一夜的惊慌,所有的人都围在了走廊上,看着项北在陆华澜的门前如同早入地府的游魂。
雪儿追了出来,想把项北拉回去,可是犯了药瘾的项北失去了理智,他红着眼流连在魔鬼的荒原,他一把将雪儿推开,雪儿被推倒在了地上,陆东上楼来看到了眼前的情景,瞬间明白。他扒开了人群,向着项北走去,他抓住项北的那一刻,门幽幽的打开了。
陆东不期的和陆华澜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可是中间隔了项北,陆东脸色瞬间暗淡。如果没有陆华澜,项北不会沦落如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