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武松走后,武大果然只做一半饮饼。每天要等日上三竿才出门,太阳没下山又急急赶了回来。这让潘金莲非常恼火:“你这糊涂东西!你没脑子啊?光知道听你鸟兄弟的屁话。这太阳高高的就把牢门关了,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武大自然不敢回嘴,低下头任她乱骂。骂多了也没意思,浪费唾沫不说,还把自己气得半死。
潘金莲自然不会死心,只等武大出了门,照样打扮得鲜鲜亮亮。然后抱着大白猫往窗前一坐,对着满街的老少爷们意淫。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她不信没有胆大的。随便搭个什么人,也比武大强上百倍。这事必须悄悄进行,传出去就天下大乱了。估摸着武大快回来了,便提前把窗帘放下。然后去烧饭洗衣,作贤妻良母状。
也许是前世孽缘吧。那天她把叉竿弄掉了,正好打在一个人头上。那人刚要开口骂娘,结果却傻在了原地。潘金莲连忙推出笑脸:“对不起啊!不小心打着了官人,请官人多多包涵。”说完并没关上窗子,还偷偷瞄了一眼。那眼神叫个水啊,只一瞥便把那人勾住了。那人一边整理衣帽,一边连连拱手:“没事的,没事的。”
这幕恰巧被王婆看到了:“我看打得正好!谁让你在人家檐下乱窜了!”那人果真赔起了不是:“是我不对。小人一时冲撞了娘子,请娘子千万不要怪罪。”说着下死眼盯了几遍,临走还回头望了七八遍。这让潘金莲又想入非非了,感觉那人看上自己了。那人虽然不及武松英武神俊,但也算风流倜傥了,只是不知胆量如何。
那人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不然他就不叫西门庆了。西门庆可是清河的大名人,号称是嘲风弄月的班头,拾翠寻香的元帅。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从来没有失手的。一路上他都在盘算,要怎样才能勾到这个小娘子。他当然不会冒然上楼,这种事必须找人引见。他得了解这人的家世背景,万一动了不该动的,极有可能闹出人命。
想到这里,他转身钻进了王婆的茶坊:“王干娘忙啊!”王婆讽刺道:“我老婆子哪有你忙啊!一天能逛十几遍街。”西门庆连忙打探:“王干娘,楼上那位小娘子是谁啊?”王婆故意吊他胃口:“你问她干什么呀?她是阎王爷的亲妹子,五道将军的干女儿!”西门庆讪讪笑道:“王干娘不要开玩笑,我和您说正经的呢!”
王婆这才收住笑声:“大官人连她都不认识?她老公是县前卖熟食的。”西门庆立即追问:“莫不是卖甜糕徐三的老婆?”王婆摇手道:“不是,是他就是一对了。”西门庆继续猜道:“那是卖馄饨李大的娘子?”王婆又是摇手:“也不是,是他也算一双。”西门庆叹口气说:“干娘,我是猜不出来了,您还是告诉我吧。”
王婆哈哈一笑:“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她老公便是在县前卖炊饼的武大郎。”西门庆连忙追问:“莫不是人称‘三寸钉,枯树皮’的武大郎?”王婆拍手笑道:“就是他了!”西门庆跺脚叫道:“好一块嫩羊肉啊,竟然掉进了狗嘴里。”王婆嘴一撇:“你有什么不平的?自古就是‘骏马驮着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
该问的都已经问明白了,可他还是不肯离开:“干娘,您儿子多大了?”王婆叹口气说:“王潮今年十七岁。”西门庆讨好道:“那让他做我跟班吧,我正好缺个贴心的。”王婆笑道:“大官人肯抬举自然是好,可他跟着扬州客商走了。”西门庆还想扯扯的,小厮玳安匆匆找了过来:“爹,娘到处找你呢,说三娘不好了。”
西门庆刚刚进了二门,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丫头、小厮跑进跑出,有的去求医,有的去求佛。他踱过去一看,发现几个老婆都在。左边是大老婆吴梅娘,右边是二老婆李娇儿。三老婆卓二娘仰脸躺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掇着气,那模样看着有点狰狞。这几年他老是死老婆,前几年陈氏刚刚死掉,现在卓二娘又病重了。
他勉强在床前坐了一会儿,便换了一套衣服去了茶坊。王婆递杯茶问道:“大官人吃个酸梅汤吧。”西门庆赶紧尝一口:“干娘,您这酸梅汤做得好啊!又甜又酸的,别有一番风味。”王婆又往上面引了:“做个梅汤算什么,老身还会做媒呢!”西门庆乘机接上:“干娘还会做媒啊?那您帮我说头亲事,事成一定重重答谢。”
王婆还在假意推辞:“大官人是说笑话吧?要是让你家大娘子知道,还不把我这张老脸给揍扁了!”西门庆笑着解释:“那不会的!我家大娘子最贤惠了,找多找少她都不会过问。干娘要是有合适的,就帮我介绍一个吧,我正好缺个中意的。”王婆取笑道:“前几天有一个倒不错,只是年纪大了一点,就怕大官人不肯要。”
西门庆连忙表态:“没事,没事。只要人长得漂亮,年龄大一点无所谓。”王婆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那娘子属猪的,今年九十三了,你说你要还是不要?”西门庆有点恼火:“你这个疯老婆子!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拿我寻开心!”王婆一听脸就拉下了,转过脸不再理会了。西门庆坐着无趣,只好起身离开了。
他在附近转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心痒难忍。这回他没有进屋,而是坐到房檐底下,一双贼眼往上乱瞄。那个窗子已经关了,艳妇也不见了踪影。王婆还不肯点破:“大官人吃碗和合汤吧?”西门庆头也不回:“干娘放甜点。”西门庆一边喝汤,一边和王婆闲扯,可她就是不接话头。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他只好无精打采走了。
西门庆人是到家了,可魂还留在武大楼上呢。端茶他也不喝,端饭他也不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是心疼卓二姐,吴梅娘也没有多劝。那天晚上他谁也没要,一个人单独睡在书房。其间大丫头玉萧来过一次,那意思似乎想留下。玉萧长得挺丰满的,他早就想下手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可今天看着却像土鸡瓦狗一般。
第二天王婆刚刚开门,西门庆又蜇了进来:“干娘陪我吃杯茶吧。”王婆嘲笑道:“我又不是你相好,陪你吃什么茶。”西门庆还在找话:“店里有吃的吗?”王婆没好气地说:“店里有喝的。”西门庆拼命往上引:“干娘,隔壁炊饼做得好吧?我想过去买一笼。”王婆冷笑道:“要买去县前找武大,你去人家屋里干吗?”
以为她不肯帮忙,西门庆只好离开了。他自然不会走远,而是围着武大房子踱步,一边走一边往楼上乱扫。楼上依旧没有动静,那扇窗子关得紧紧的。实在转累了,他又进了茶坊。进门他就摸出一块银子:“干娘,这个算作茶钱吧。”王婆会心一笑:“哪要这么多啊?”西门庆也没在意:“什么多啊少的,干娘先收着吧。”
见到了真金白银,王婆不再打哑谜了:“大官人,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西门庆乘机接上了:“干娘是怎么猜到的?”王婆冷冷一笑:“这有什么难猜的!”西门庆郑重表示:“要是干娘能猜到,我输你五两银子。”王婆哈哈大笑:“那你赶紧掏银子吧。就你那点鬼画符能瞒得了我吗?你不就是记挂隔壁那个小娘子吗?”
西门庆立即眉开眼笑:“干娘真是好眼力啊。不瞒干娘说,自从昨天见了一面,我就像掉了魂似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日里梦里想的都是她,请干娘无论如何要帮我一把。”王婆双手一拍:“你让我干别的没有本事,这个正好是我的强项!”西门庆立即许愿:“那太好了。只要能让我见上一面,我送您十两银子。”
王婆叹口气说道:“我愿意倒是很愿意,那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啊。只是偷情这种事有点难啊!你必须同时具备五个条件才行。”西门庆连忙追问:“王干娘,您快说是哪五个条件?”王婆扳着指头说道:“第一、长得必须高大帅气。偷情这种事第一眼非常重要,要是第一眼不能让她动心,那你有再多的手段也无法施展。”
说完她又竖起一个手指:“第二嘛,家伙要硬。如果你中看不中吃,即使搭上火也不会长久。女人嘴上都说是爱人,实际上更在乎那个。第三要有钱。勾引女人不能光耍嘴皮子的,你必须经常送她一点小礼物,这样才能不断制造惊喜。第四要能做小服软。虽说偷情这种事有点下作,但偷情的女人把自己看得比公主还高贵。”
说到这里,王婆突然停了下来,急得西门庆直翻白眼。那王婆一点也不着急,还端起茶来润了几小口。直到西门庆按捺不住了,王婆这才继续说明:“第五要有闲工夫。偷情的女人不一定都是荡妇,但一定是怨妇、旷妇。你不仅要在生理上满足她,还要在精神上满足她。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生依恋,别人也就插不上手了。”
西门庆听完笑逐颜开:“您说的这五条啊,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虽然我算不上帅气,但高大还是有的。要说钱吗?我不能说多么富有,但在清河还能排得上。至于做小服软,那也没问题。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就是把帽子摘了当尿壶都行。而且我最有闲工夫了。我的生意都是伙计打点的,我的任务就是一个字——‘玩’!”
发现西门庆已经上钩了,王婆便想办法捞钱了:“大官人,虽说那五个条件你都具备,但还有一件事有点麻烦。”西门庆伸着脖子问:“什么事情啊?”王婆故作不屑地说:“你不要怪老身说话难听啊,偷情这种事是要大把花钱的。如果你小气巴巴的,那条件再好也是白搭。这个雌儿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
西门庆啪地一拍胸脯:“您只管开口好了,花多花少,我绝不会道个不字。”王婆这才放心:“既然不怕花钱,那我倒有条妙计,包你能见上一面。”西门庆立即凑了过去:“什么妙计?”王婆笑着吩咐:“你让小厮送点好棉好布,我借口做寿衣把她哄过来,这样见面才比较自然。记住!头两天不能来啊,省得人家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