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果然手眼通天,悄无声息就把事情了了。从此以后,他经常过来寻欢作乐。刚开始他还有点顾忌,会先到茶坊坐坐。后来就不肯多此一举了,领着小厮直接从后门进出。西门庆自然不会专情,在卓二娘丧期又把玉萧收了。玉萧虽然谈不上风情,但也让他新鲜几天。这便不可避免要冷落潘金莲了,菜总要一个一个吃嘛。
那天他刚刚进门,潘金莲便发飙了:“你这个负心的贼!怎么好几天不上门啊?是不是又有新女人了?”西门庆倒是没有计较:“你看你又多心了吧,我哪舍得抛下你啊!卓二娘不是刚刚走嘛,总得在家守上几天吧。”说完掏出一大包首饰。潘金莲立即转怒为喜:“你等着啊!我让王干娘置办几样酒菜,好好犒劳犒劳你。”
王婆最乐意跑腿了。西门庆掏银子从来不看,一两就一两,九钱就九钱。买完了也不问,剩多剩少全归她。西门庆刚端杯又放了:“我喝不惯闷酒,你弹个曲子吧。”潘金莲连忙取琵琶:“好长时间没弹了,都有点手生了。”说完用心弹了一曲。高亢处如裂石穿云,舒缓时似小桥流水;忧伤处似落叶满地,快乐时如明月高悬。
西门庆听了大喜过望:“我知道你会弹琵琶,但没想到弹得这么好。我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在山东肯定无人能比。”说着搬过那张俏脸,啵地亲了一大口。潘金莲乘机撒娇:“奴家对你可是百依百顺了,以后你可不能忘了我啊。”西门庆双手捧着:“我怎么会忘呢?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味道的女人。”说完又让她把鞋脱了。
潘金莲斜着眼睛问:“我的情哥哥,你又要玩什么花样啊?”西门庆色迷迷地笑道:“金莲,我想把酒杯放在你绣鞋里,这样喝起来肯定特有味道。”潘金莲狠狠点了一指:“你这个大变.态!竟然喜欢臭脚丫的味道。”说着把酒杯往里一放,又帮他把酒斟满了:“我的情哥哥,你闻闻这个味道如何?是不是觉得特别香啊?”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呢,玳安突然找了过来:“傅二叔请爹去呢,说月底要扎账了。”说完悄悄使个眼色。西门庆不是太明白:“那你让他等着,等会儿我再过去。”傅二叔便是傅铭,生药铺的主管。他之所以有花不完的银子,全仗着傅主管老实能干。这“能干”还是其次,关键是“老实”!不然赚得再多,也不姓“西门”。
西门庆刚在铺子里坐下,薛嫂便从外面跟了进来:“大官人在这里啊,小的到处找您呢。”西门庆脸一仰:“什么事啊?那就快点说吧,等会儿还有事呢。”薛嫂哈地张开大嘴:“大好事啊,我来给大官人说门亲事。我估摸着别人也配不上,只有您大官人最为合适。”西门庆一听便笑了:“你就别绕了,先说说是哪家吧。”
薛嫂慢条斯理地介绍:“说起来您可能也知道,就是南门外贩布的杨家。那男的生病去世一年多了,留下来一份好钱。金银首饰就不说了,光是现银就有上千两。衣服布匹,少说有五大箱。还有两张南京拔步床,能值一百多两银子。”西门庆连忙问:“她有孩子吗?”薛嫂笑着说:“没有没有,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叔子。”
西门庆懒洋洋地问:“长得怎么样啊?太老我可不要。”薛嫂连忙辩白:“老什么呀,人家才二十八。长得高高挑挑的,还弹一手好月琴。”西门庆有点心动,他喜欢女人有点才艺。薛嫂继续介绍:“她叫孟玉楼,身边有两个丫头。大的叫兰香,今年十五岁。小的叫小鸾,才十二岁。还有个十六岁的小厮,过门时都跟着。”
西门庆又问:“那什么时候去看看,等我满意了再说别的。”薛嫂连忙提醒:“看不看不着急,这里面还有点小麻烦,只有大官人才能摆平。”西门庆并没当真:“能有什么麻烦?”薛嫂大嘴一撇:“还不是因为那份钱嘛!不然谁管她嫁给谁啊。那死鬼有个舅舅叫张四,他也想图谋那份家产,所以要她嫁给尚举人做继室。”
薛嫂舔舔厚嘴唇继续说道:“可这男的姑妈不同意,她想给她另外介绍一个。这样有什么好处,就归她所有了。那老婆子守寡几十年了,男花女花都没有。您只要把她伺候好了,她肯定会全力帮您主张的。这个老婆子胃口也不大,只想弄点银子养老。大官人可以先送她一担礼物,再许她几十两银子,这样就算一拳打倒了。”
西门庆美得跟什么似的,当即赶回家准备聘礼。吴梅娘有点不高兴:“你就省省吧,什么烂货都往家里抬!”西门庆连忙声明:“这回可是富婆啊!手里有上千两银子呢。”吴梅娘有点不信:“那媒婆话你能信吗?一尺水十丈波的。”西门庆便不耐烦了:“这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吴梅娘不好再反对,只好随他自己折腾。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便押着礼物去了杨家。杨姑妈倒是挺直接,见面就把价钱开了:“大官人,你娶她回家做大做小我不管。只要你送我一个棺材本,我便替你们硬作主。张四那个老东西有个屁用。我是他的嫡亲姑妈,说到底还是我说了算。以后你们要成一家人了,让我上门行走就行了。我一个孤老婆子,也没什么亲戚。”
西门庆立即保证:“没事,这个请姑奶奶放一百个心。只要您老人家能促成此事,不要说一个棺材本了,就是十个也不在话下。我西门庆可不是小气人,绝不会让您老人家吃亏的。”说完便让玳安取出三十两银子:“姑奶奶,这点银子先给您买茶喝。等到大娘子过门之后,我再送您七十两纹银,作为您老人家的养老之物。”
杨姑妈一看是眉开眼笑:“哎呀呀,你可真是大好人啊,一看你就是有福的主。我这侄媳妇不嫁你这样的,还嫁什么人啊!没事,没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薛嫂立即问道:“姑奶奶,要不要去问问大娘子的意见?”杨姑妈啪地一拍巴掌:“她能有什么意见?明天你们只管过去。等会儿我先去说说,包管她没有二话。”
西门庆自然不会耽误,第二天就过去相看了。一行人刚到巷口,便看到一个瘦老头从杨宅踱了过来。薛嫂连忙提醒:“大官人,那个人就是张四。”西门庆哼了一声:“就这种糟老头也敢挑事?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说着便吩咐玳安:“你去打听打听,看他家住哪里。”那玳安一听摩拳擦掌的,恨不得马上就去揍人。
这个杨家果然有点家当,五间座北朝南的门面,到底一共五进。院内是一长溜的大染缸,还有好几排晾布的木架子。只是木色有点发灰发暗,有的上面还长了蘑菇。薛嫂一个人先进了屋子,过了大半天才出来叫道:“大官人,大娘子正在梳妆呢,让大官人先坐一会儿。”两人正在点评杨家的摆设,孟玉楼已经款款步了出来。
孟玉楼长得倒是挺白净,只是右腮多了几粒浅麻子。这非但没有影响她的俏丽,反而显得更加灵动了。五官也很标致,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的。身材比介绍的还要出挑,两条长腿简直迷死人。孟玉楼对他也比较满意,这西门庆长得还算不错,关键是身高和她很般配。只是眼神有点飘忽不定的,一看就是个拈花惹草的风流坯子。
孟玉楼中规中矩道了万福,然后便在对面椅子坐下了。那西门庆也不知道回礼,只顾死勾勾地盯着人家,一副急色鬼的模样。孟玉楼脸一红:“请问大官人贵庚?”薛嫂连忙捅了捅:“大官人,大娘子问你多大了?”西门庆啊地醒了过来:“小人今年二十八岁。敢问大娘子青春几何?”孟玉楼答道:“奴家已经三十一了。”
这让薛嫂有点措手不及。本来想替她瞒几岁的,可她竟然实话实说了。薛嫂只好再作解释:“大官人,您不会计较吧?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女人还是大几岁好,既知道疼人,又知道持家。不像那些丫头片子,除了撒娇撒痴什么都不懂。”西门庆并不在意:大几岁算什么,小姑娘玩得多了,他正想尝尝熟女的滋味!
说话间,兰香端来了三盏蜜饯橙籽茶。兰香长得清秀稚嫩,那娇娇怯怯的小模样,让他心痒手也痒,恨不得来个一箭双雕。孟玉楼先抹去盏边水渍,然后亲自递到他手上:“大官人,请用茶。”薛嫂乘机拉了拉裙子,示意他验验那双小脚。这相亲首先看的是脸,其次便是看脚了。如果小脚裹得不标准,再好看的脸也要打折。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西门庆便回头望了一眼。玳安连忙把托盘呈上,里面有锦帕二方、宝钗一对、金戒指六个。孟玉楼一边道谢,一边问了过礼日期。西门庆满脸堆笑道:“既蒙娘子应允,就定在本月二十四吧,六月初二准娶。”孟玉楼应道:“那明天跟姑奶奶说说。”薛嫂笑着说:“大官人已经说过了,姑奶奶喜欢着呢。”
西门庆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他前脚刚离开杨家,后脚张四便迈了进去:“大娘子,你怎么能嫁给西门庆啊?人家已经有了正头娘子,小老婆还有两三个,你说你去是做大,还是做小?”孟玉楼郑重回应:“房里人多两个怕什么?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有道是,‘船多不碍港。’关键要看丈夫喜不喜欢。”
张四尖声提醒:“大娘子,你还不知道吧?那西门庆最爱打老婆了,你可以打听打听,那几个老婆谁没有挨过鞭子?”孟玉楼并没当真:“男子汉就得有点脾气,不然算什么男人?”张四只好说点狠的:“那西门庆可是个浪荡子,整天在外面眠花宿柳的。”孟玉楼立即反驳:“男人有点风流事很正常,奴家管那么多干吗?”
看她一副执迷不悟的蠢样,张四真想狠狠给她几巴掌:“那西门庆表面上很风光,其实欠了一屁股债,前几天把铺子都顶了。”孟玉楼淡淡一笑:“有钱没钱无所谓,我相中的是他这个人。”别看她嘴上说得坚决,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嫁人是为了托付终身的,不是去帮他填窟窿。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立即让小厮出去打听。